他的人……
心尖儿上的人。
哪怕早已听过一遍，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的话音落下，慕时欢心口还是迅速蔓延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闷疼感觉，像是条件反射，陌生又熟悉。
毫无预兆。
她掀眸望去，男人嘴角微勾似在笑，他的脸上没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绪变化，只是那双黑眸，深沉凌厉，携着强硬的压迫睨着自己。
而余光里，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还在她肌肤上缓缓摩挲着，明明是威胁，偏生被他带出几分旖旎的宠溺意味，而他手指所到之处，竟莫名滚烫。
心尖倏地被刺了下，慕时欢猛地用力甩开他的手。
一口气堵在喉咙口，怒极，她索性破罐破摔：“所以我就活该被欺负是么？！可惜让你失望了，我就是活过来了，就是欺负了你的心上人！”
手腕处似还在隐隐作痛。
“谁给的底气？”气息不稳，她噙着雾气的眸子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只想气死他，“当然是老公你给的啊！谁让你配偶栏上写的就是我慕时欢的名字！谁让你不肯离婚！”
胡乱抹掉眼泪，微扬下巴，她一点也不怕死地挑衅：“谢谢你提醒我，若是下次你的心上人还想来挑衅我，我一定一定比今天还要气焰嚣张，一定一定告诉她，我的底气，是她‘男朋友’给的！”
四个一定，她说得咬牙切齿。
只是，还不够。
“她以为我稀罕你么？”神经莫名被迫绷紧，指甲掐入掌心印出道道痕迹，强烈酸涩袭来，慕时欢泄似的大吼，“你这种渣男，我……我嫁谁都不会嫁你！我看到你就讨厌！”
话音落下，厉憬衍脸色倏地沉了下去，眼角眉梢间似乎都染上了凛冽的寒意。
“再说一遍。”他掀唇，每个字都危险十足。
气氛，骤变。
“说就说！”满腔的委屈横冲直撞，胸膛止不住地起伏，慕时欢眼圈泛红，吸了吸鼻子，想也没想就呛回去，“你不就是想看现在的我不能接受当初拆散了你们而达到你报复的目的么？心疼你的心上人对不对？那你也只能心疼！只要我还占着厉太太的位子，你的心上人……就只能是小三！”
从那位慕小姐坐下来说那些话开始，身上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泄，如今瞧见男人抿唇不语阴着脸的模样，她只觉畅快。
哪怕车内寒意森森，哪怕她心里清楚，这男人此刻估计恨不得掐死自己。
可她不怕啊。
一无所有的人，生活翻天覆地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
她早就不怕了。
“你喜欢她又怎么样？宝贝她又怎么样？只要我不离婚，这辈子，她还不是只能呆在阴沟里不见天日被人唾弃！”逼着自己无视内心深处忽然涌出的尖锐疼痛，她索性如他所愿气焰嚣张又加了句。
厉憬衍冷冷地睨着她。
两秒后，他冷嗤一声，伸手扣住她的半边脸庞，神色漠然嘲讽：“说你蠢，果然没说错，真以为，顶着厉太太的身份就能为所欲为，嗯？”
指腹在她肌肤上细细摩挲，忽的，他低笑。
“等报复够了，随随便便弄死你做成意外死亡，到时，你看她还是不是三儿？一个死人，顺理成章地让位，你说好不好？”
薄凉冷冽的话，一字一顿，钻进慕时欢耳中，又成功拉扯着她的神经。
钝痛蔓延。
“轰”的一声，大脑炸开，嗡嗡作响，混乱一片，浑身血液更是直冲脑门。
被刺激，慕时欢情绪一下失控，双手胡乱拍打在他身上，拼命推拒：“渣男！明明是你婚内出轨！是你不肯离婚！你混蛋！我……我一定会提起诉讼离婚，一定……一定要你身败名裂！”
每个字，都缠绕着明显的颤音。
厉憬衍却是笑了。
如她所愿，他松开她。
“啪嗒”一声，幽蓝色火焰跳动，他点了根烟，浅吸了口，而后缓缓吐出。
隔着青白烟雾，他瞧着她，表情漫不经心，眸底却萦绕着凌厉冷峻：“不如试试看，看看整个江城哪个律师敢接你的离婚官司。”
顿了顿，他忽的逼近，勾起她的下颚供自己打量，眯着眸，他似笑非笑：“至于婚内出轨……呵，厉太太，这两年我可是一直为你守身如玉，没睡过一个女人，何来出轨一说？嗯？”
说话间，他指腹重新抚上她的肌肤，轻缓温柔，好不深情。
四目相对。
慕时欢分明清楚看不到了他眼中的嘲讽轻慢。
这个男人，他总是有本事让她气急败坏失去理智，总是乐此不彼冷眼旁观看她被逼情绪失控无计可施，总是……
一瞬间，愤恨几乎溢出她的眼眶。
“你混蛋！”
……
“慕总，要跟上去吗？还是……去找慕小姐？”副驾驶的秘书转头，恭敬问道，想了想，他看着慕斯年的脸色又多说了句，“慕小姐脸色并不好看，我看情绪也……”
“不必。”慕斯年淡漠打断。
“可是……”
“当初是她自己选的厉憬衍，明知厉憬衍那种人没有心，非要一头扎进去。我能帮她多少次？她要是始终想不明白，也不配是我慕斯年的妹妹。”
秘书剩下的话一时噎在喉咙口。
不远处，慕时欢突然下了车。
悠悠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慕斯年薄唇忽的勾起，笑意深深：“被摁着脑袋逼着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是个男人心里都不会痛快。可你说，厉憬衍真如传言中所说，对慕时欢厌恶至极？”
秘书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往前面看去。
半晌。
他试探着说道：“……应该是吧。整个上流社会谁不知道厉憬衍钟情我们慕小姐多年？再者，知晓他和慕时欢结婚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果……”
“呵。”慕斯年低笑了起来。
“慕总？”
“行了，去慕宅。”
秘书讶异，但也仅是一秒，他便迅速恢复到了正常表情。
“是。”
不多时，车子缓缓启动驶入车流中。
后座，慕斯年优雅交叠着双腿，手指似随意地划过放在腿上的文件袋子。
半个多小时后。
慕宅。
慕斯年饶有兴趣地看着从他进来就一直在自娱自乐浇花的慕老爷子。
“爸，我是斯年，我来看你了。”他换了个坐姿，嘴角始终噙着笑。
慕老爷子没应。
慕斯年也不在意，只是优雅地端起管家送来的茶，抿了口，直到舌尖留下醇香才漫不经心地吐出剩下的话：“时欢回来了。”
他瞧着慕老爷子，继续：“时欢……您还记得吗？大哥先前带回来的女儿，您的孙女，我的……侄女。”
侄女两字说完，他笑了笑，眸底意味不明。
“这两年，时欢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如今虽然回来了，可是……”
他顿了下。
而眼前的慕老爷子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慕斯年又抿了口茶，最后才如同说着最平常不过的话一样悠悠道：“时欢……好像失忆了，不记得自己是谁，也忘了我们慕家，而且……性情大变，谁都能欺负。厉家水深，也不知时欢……会不会受委屈。”
浇完了花，慕老爷子放下水壶，又拿起了一旁的小铲子，作势要给另外几盆花松松土。
全程，他仿佛都没有听到身旁有人在说话。
慕斯年勾了勾唇。
片刻后。
“时间不早了，晚点儿还有个酒局，就不陪您用晚饭了。”说罢，他站了起来，径直往大门口方向走去。
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顿住，转身看向依旧在忙碌的慕老爷子。
“明叔，麻烦了，好好照顾我爸。”侧，他对走近的管家明叔看似恭敬地说道。
明叔沉着脸，没看他也没有应。
慕斯年也不在意。
直到那辆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明叔才急急走到慕老爷子跟前，心酸又隐忍地说道：“老爷，您听见了吗？时欢小姐……她回来了，回来了……她没有死啊……”
他的心情无法抑制的激动。
可惜……
面前老人始终无动于衷，眼中也全然只有那一盆盆花花草草。
明叔看着，愈心酸，想到刚刚慕斯年的样子，又止不住的愤怒。
“老爷，您得好起来啊，不然……不然谁能护着时欢小姐……我们慕家……慕家……不能毁在那种狼心狗肺人手里啊！”
……
夜幕降临时，慕时欢才看到南山别墅。
她已经走了近一个小时。
而身后，那辆黑色宾利慕尚一直以蜗牛爬行的速度不远不近地跟着她。
忽然，蹭的一下，宾利从身边疾驰而过，扬起灰尘！
只几秒，便再也看不见车影。
慕时欢站在原地咬紧了牙，情绪在胸腔横冲直撞，两秒后，她转身就走！
“太太。”一直跟着她的两名黑西装保镖将她拦住。
她知道，她逃不了。
而那男人，就是故意要折腾她，报复她，想看她求饶！
一阵风吹来，慕时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太，别让我们为难。”其中一名保镖忍不住开口，又做了个手势。
慕时欢深吸口气，硬生生压下那些情绪，这才转身。
二十多分钟，她终于走回到了别墅。
走进客厅，她一眼就看到了男人坐在沙上抽烟，没有多看一眼，她直接上楼。
“太太！”徐姨担心地喊道。
但慕时欢没有回头。
无声叹气，犹豫了好一会儿，徐姨到底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接着转身走向厨房，准备晚饭。
不曾想才走进去没几秒，身后便响起了一道淡漠声音——
“徐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