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从始至终，厉憬衍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包括在座其他人，除了他身边的慕时欢。
“陪我上去？嗯？”紧握着她的手，厉憬衍低眸。
慕时欢仍垂着脑袋，没动。
指腹在她手背上轻抚摩挲了下，深深凝视她一秒，厉憬衍起身，温柔又不失强势地将她带了起来。
慕时欢下意识想要挣扎，然而回过神想到如今情况，她还是止住了动作，一言不发任由他牵着她上楼。
“憬衍！”
厉克周心跳极慌乱，张口喊道。
厉憬衍恍若未闻。
厉克周一张脸顿时沉到了底，呼吸也变得极为急促粗沉。
他忍不住想，他上楼难道是要找老爷子说什么吗？他究竟会说什么？
难道……
心底愈发惶恐，厉克周简直坐立难安。
……
厉憬衍牵着慕时欢直接走到了厉老爷子的卧室前，不疾不徐的，他敲了三下。
门打开，谢管家神情复杂。
“衍少爷……”
厉憬衍神色淡漠，只是睨了他一眼。
谢管家叹气，侧过身：“衍少爷请进，老爷……在等你。”
厉憬衍抬脚就要跨进。
慕时欢硬生生站定不动。
他看她。
双眸微红，慕时欢别过脸，不知是负气还是生气，亦或是其他，她只是低声地说：“我……不想进去，不要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
沉沉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知道，是他。
心跳很快，同样很快的，是膨胀蔓延的委屈。
她始终没看他。
最终，厉憬衍也没有勉强。
“好。”
话音落下，柔荑抽开。
厉憬衍瞥了眼，嘴角溢出浅淡的无奈失笑，想摸一摸她的脑袋，到底还是暂且忍住了。
他走了进去，谢管家跟在身后。
门关。
慕时欢死死咬住了唇，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把那些情绪压下不准难过。
……
卧室。
厉老爷子躺坐在床上，从门被敲响时便一直盯着门口方向，当厉憬衍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的脸色也跟着越来难看，胸膛隐约起伏。
“老爷！”谢管家急急快步走近，倒了杯水给他，是提醒也是说过给厉憬衍听，“医生说了，您不能再生气了，对身体不好。”
“砰！”
杯子被厉老爷子用力砸在了地上。
浑浊又精明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厉憬衍，他呼吸不稳地质问：“今晚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是不是你安排的？！”
“是。”
淡漠的一字，没有丝毫迟疑。
气氛有短暂两秒的死寂。
“为什么？！”终究是没忍住，厉老爷子破口大骂，“你是想毁了厉家吗？！你知不知道今晚的事对厉家对公司会造成多大的影响！你眼里……你眼里还有没有厉家？！厉憬衍，你是不是忘了你姓厉！”
厉憬衍神色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依旧站在那里，微勾着唇，长身而立，头顶倾泻下来的灯光笼罩在他脸上，明明暖晕，偏偏竟是为他增添了几分冷厉绝情。
他低笑，但那笑意丝毫没有达到眼底，反而凛冽得很，寒意深深，没有一丝温度：“您该感谢我，如果任由他们安排，厉家的脸才算丢得彻底，到时候，就是您想救，厉氏……怕是也救不回来。”
厉老爷子呼吸骤然一滞！
如今他是糊涂，但他没有糊涂得彻底，他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大约猜到了老三安排了什么好戏，应该是想让所有人见证厉憬衍和自己的弟媳“有染”……
如厉憬衍所说，如果不阻止，那才叫真的严重。
可就是因为清楚，他才无法抑制的愤怒。
他分明……是在逼自己！
如果他不答应他的条件，他绝对做得出对厉氏撒手不管，任由厉家被世家耻笑的事！
四目相对。
一个愤怒，一个淡漠。
两人像是在无声对峙。
最终，还是厉老爷子忍不住开口，输了气势和阵仗：“说吧，你的条件！”
每个字，几乎是硬生生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
没办法，他只能妥协。
无论是今晚的残局，还是厉氏，都只能靠眼前这个他一直引以为傲但也担心防备的好孙子解决。
他没有选择。
厉憬衍没有应声，只是掀眸淡漠地睨了他一眼。
明知是心理战，明知他只是在逼自己，厉老爷子还是急不可耐地催促：“说啊！”
“呵。”轻呵一声，声音极低。
厉憬衍扯了扯唇。
“之前您逼慕时欢签字的离婚协议书，交给我，一份都不准留。”他淡淡地开腔，漫不经心的姿态下是无人能阻挡的强势狠绝，“从今往后，不再插手公司的任何事。”
“你……”
厉老爷子死死地盯着他，眼球仿佛凸起。
厉憬衍淡漠回视，薄唇继续吐出凉薄字眼：“至于厉克周……他是您儿子，该怎么处理他，您来决定就好，但如果您依然选择维护，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厉老爷子瞳孔重重一缩！
他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在逼他选择，是在借他的手处理克周，让克周恨自己！
“他可是你三叔！”胸口沉闷，胸膛再度肌肤，他不敢置信地大喊。
“咳……咳咳！”情绪激动下，他咳嗽。
“老爷！”
厉老爷子推开他的手：“憬衍……”
一样东西被扔在了床上。
深眸中尽是嘲讽，厉憬衍漫不经心地掀唇：“不如您让谢管家放给您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就他……也配当我三叔？嗯？”
“离婚协议。”收回视线，他不耐提醒。
厉老爷子紧紧抓着谢管家的手腕，末了，他终于反应过来：“我明白了，你做这么多，就是为了这份离婚协议，为了慕时欢……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什么？慕时欢她……”
那双幽沉的双眸，其中什么也看不透，除了寒意。
厉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可看着这么一双眼睛，最后，他失声了。
谢管家拿来了剩下所有的离婚协议，低声道：“衍少爷，都在这了……”
厉憬衍接过，睨了眼，当着厉老爷子的面不疾不徐撕得粉碎。
洋洋洒洒，飘落在地。
心口猛地一跳，厉老爷子直觉他还有话要说。
果然。
“还有件事……”
……
慕时欢等在门外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温热手掌将她的包裹住。
猝不及防。
在愣了一秒后，她想甩开。
男人没有给她机会，他拽得很牢。
“放开我！”她低喊道，嗓音里带上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委屈颤音。
心尖某处忽而变得柔软也变得微酸，伸手捏住她的下颚抬起让她看自己，厉憬衍放下身段，低声哄道：“回去我解释，嗯？”
慕时欢紧咬住了唇。
“……不要！”酸意侵袭至眼眶，雾气不争气地浮上眼前，她发脾气，“我不……”
听字还未出口，男人的唇吻上了她的眼眶。
“不想听也得听，慕时欢，别和我发脾气。”
低低的，沉哑的话钻入耳中。
明明是他的错，是他瞒着她，明明是他害她担心惊慌还差点被……
明明该他道歉啊，可现在呢？
他还在威胁她！
怒意和委屈种种情绪融合在一块在胸膛里横冲直撞，慕时欢气极，伸手就要用力推开他。
“听话，别闹。”
手，被握住。
下一秒，他拉着她离开。
慕时欢……怒！
“放开我！”她发了狠地挣扎，甚至想拳打脚踢。
然而回应她的，只是男人淡淡的一句——
“不可能。”
慕时欢气炸，情绪也跟着爆炸。
可男人将她牢牢禁锢，她根本甩不开他的手，而他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楼下走，楼下那么多各怀心思的看着，她根本不可能也不能和他吵闹。
……
厉克周坐立难安，每隔几秒就要往楼上瞄一眼。
三婶瞧着就生气，偷偷捅了捅他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不满地问：“你怎么回事啊老往楼上看？今晚可是个好机会，厉念淮做出那种事，就是自己把把柄送上门，你现在应该好好想想，等下爸下楼了，我们该怎么把大嫂抢走的项目夺回来！顺便……”
厉克周本就心烦，再听着她的絮絮叨叨，没忍住发火：“别烦我！”
三婶脸顿时僵了僵，恼火得不行：“你……”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厉憬衍带着慕时欢下楼了。
“下来了！”她急急跟厉克周说道，忍不住嘀咕，“你说他会和爸说些什么？为什么我总觉得有点不安，怎么回事？”
厉克周也想知道，他比她更急！
可他不能表现出来。
他不停地自我安慰，厉憬衍不一定能查出来，今晚的事他可是安排得很隐秘的，找的人也不怕他们说出去，毕竟他们的家人在他手上。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就算厉憬衍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他现在可是手握着公司不少重要项目呢，老爷子如今年纪大了就想着天伦之乐，他不可能任由厉憬衍对他怎么样的。
对。
就是这样，厉憬衍拿他没办法的。
这么想了一遍又一遍，厉克周终于放下了紧提着的心。
也就是这时，厉憬衍牵着慕时欢径直走向大门方向，他的脸色似乎不虞。
厉克周瞧见了，担忧害怕彻底消失不见，得意取而代之。
他完全松懈了下来。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