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早上,六点三十分。
吃完包子豆浆的林逸飞钻出车门,对着渐渐白的天际,狠狠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一股惬意瞬间蔓延了全身,整个人也为之精神不少。
警局外面的街道已有了车流声,还时不时传来早餐摊的招呼声,美好是清晨让林逸飞充满了斗志。
他去洗手间洗漱一番,简单包扎了下伤口,然后走入三组大厅。
大厅很是热闹,除了来往的探员之外,还有几十名呼呼大睡的孩子,打拐办的工作人员也过来了。
“林组,你来了?”
林逸飞刚刚现身,大狗就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烧饼:“吃早餐没?要不要来一点?”
“我吃过了。”
林逸飞摆摆手,随后扫视忙碌的众人:“情况怎样了?”
“嘴硬啊嘴硬。”
大狗闻言露出一抹无奈:“上到下山豹,下到小黄毛,一个个咬死不开口。”
“估计他们知道自己最大恶极,所以全都不肯招供,还哼哼唧唧要验伤,说是他们的权利。”
“我差点就要把他们都打残了。”
“龙叔和山猫怕我乱来,就把我赶出来吃早餐。”
“组长,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蛋,依我看就不要太客气,找个机会狠狠教训他们一顿。”
大狗愤愤不平:“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收敛一点。”
“别乱来,我们是警官,要文明执法。”
林逸飞摇摇头:“暴力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大狗很是郁闷:“可他们全都不招啊,磨了五个小时,有价值的东西一点都没说。”
林逸飞问出一句:“下山豹的资料找到没有?”
“下山豹,真名黄新基,吉祥鱼庄经理,祖籍晋城,父母早年双亡,在滨海没有直系亲戚。”
这时,陆白衣恰好走了过来,接过话题:“飞机高铁等大数据显示,他的活动轨迹并不复杂。”
“这几年就是绕着惠城、安城、京州、滨海来回,几乎每个月都会去前面三地呆个两三天。”
想到被拐卖的两个女童,林逸飞眼睛微微眯起:“这几天估计就是物色猎物了。”
接着他又追问一句:“黄新基结婚没有?有没有妻儿?”
“没有。”
陆白衣轻声回应:“系统显示他未婚,户口也没有妻儿,就他一人。”
大狗冷笑一声:“这混蛋知道自己没人性,迟早会被雷劈,所以不娶妻生子避免连累。”
林逸飞沉思一会:“他主要生活轨迹在哪里?名下资产有多少?”
“他八成时间生活在滨海,他名下没什么资产。”
陆白衣做足功课:“下山豹圈子也不大,经常聚集和往来的,就是鱼庄那帮混蛋,也没特殊嗜好。”
“没什么资产?”
林逸飞敏锐抬头:“怎么会没什么资产呢?他这些年赚的黑心钱呢?全部跑哪里去了?”
陆白衣摇摇头:“他在滨海确实没啥资产,四张银行卡总额一万,微信理财八千,鱼庄现金两万。”
“对了,吉祥鱼庄也是他租借的。”
她补充一句:“最值钱的,就是那几部面包车了。”
“他赚黑心钱这么多年,手里肯定有不少钱财。”
林逸飞脑子快速转动了起来:“之所以名下没有体现,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平常交易都使用现金,他把积累的钱财,用钞票或黄金方式找隐秘地方藏了起来。”
“二是他知道自己迟早被清算,就把非法收入放在他人名下,当然,是信得过的人名下。”
“以黄新基……也就是下山豹的精明,他肯定两者都做了安排。”
“他在某个地方藏有一部分现金,同时把主要资产藏入他人名下。”
“只要我们找到这个地方,还有这个信得过的人,就能找到他的资产。”
这是撬开下山豹嘴巴的一个手段。
“大狗,陆白衣,你们仔细检查下山豹的随身物品。”
林逸飞出一个指令:“还有,让王朝仔细研究他的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陆白衣他们点点头:“明白。”
大狗和陆白衣迅速离去做事,林逸飞走到观察室,看了看龙叔和山猫审讯的下山豹。
正如大狗他们所说,下山豹只会捂着伤口哼哼唧唧,一点有用线索都不说,说的最多就是要上医院。
两个小时后,陆白衣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股兴奋,随后把一叠资料交给林逸飞:
“林组,被你猜中了,下山豹真有一个秘密据点和一个信得过的人。”
“下山豹的随身物品没找到有价值的资料,他手机的通讯和讯息也不见端倪。”
陆白衣低声一句:“但是王朝从他的相册中找到了致命线索。”
林逸飞生出一丝兴趣:“他相册留有线索?”
陆白衣笑着出声:“他相册上的十几张照片没价值,但是他删掉的一张非常有用。”
“王朝恢复了下山豹的相册,现了一张三天前删掉的照片,是一个身穿军训服饰的女孩。”
“然后王朝进行了身份确认,查到女孩叫叶欣燕,惠城医学大一学生,照片是军训时照的。”
她从资料中抽出一张照片。
一个十七八岁的军服女孩,在阳光中站直身姿,汗如雨下,却挺拔如松,绽放着朝气和青春。
她的五官很清秀,气质也很不凡,一看就是乐观积极的女生。
“军训照片?”
林逸飞眼里闪烁一抹光芒:“下山豹做事这么小心,冒险看一张军训照,还保护性地删掉……”
“可见这人对下山豹一定非常重要。”
陆白衣点点头:“王朝也是这样想的,于是马上查找女孩监护人,结果现她来自一个单亲家庭。”
“母亲叫叶静红,惠城一个美容院老板,美容院不大,每月利润五万左右。”
“但是她的资产非常雄厚,名下有十二套房产和三部车子,价值五千多万。”
陆白衣告知情况:“虽然这里有近几年房价暴涨几倍因素,但原始底子也起码过千万。”
林逸飞心里一动:“她就是下山豹信得过的人?”
“九成九。”
陆白衣点点头:“我们研究过这个单亲妈妈的人生轨迹,根本不存在积攒千万家财的能力和机会。”
“王朝在下山豹手机和邮箱没现东西,但从叶静红和叶欣燕这边,现她们跟一个号码常联系。”
“那个号码的登记者,是云城一个七十岁老人,跟下山豹没半点关系,而且三年前因肺癌去世了。”
“我们怀疑那个号码是下山豹秘密专用。”
“于是王朝把那个号码大起底,把关于这号码的资料全部收集。”
“我们进一步现,下山豹在滨海和安城各有一套小产权房,他跟叶静红是二十几年的老相识。”
说到这里,陆白衣的俏脸多了一抹笑容:“从早年的邮件往来判断,他们还是彼此的初恋呢。”
林逸飞忽然冒出一句:“叶欣燕是下山豹女儿?”
陆白衣点头:“没错,下山豹跟叶静红没夫妻之名,但有夫妻之实,叶欣燕也是他们两人的女儿。”
“可以撬开他的口了。”
林逸飞一拍资料:“走,会会下山豹去。”
五分钟后,林逸飞走入审讯室,坐到下山豹面前。
“豹哥,听说你伤势很重,想要去看医生?”
他目光玩味盯着哼哼唧唧的下山豹:“不好意思,都是我不好,出手重了点。”
看到林逸飞出现,下山豹眼睛一寒,掠过一抹寒光,但很快又变成可怜兮兮:
“警官,我知道我犯法了,我也知道我有很多罪名。”
“可我再怎么不是,你也不能不让我看医生啊。”
“我的脸伤成这样,再不看医生,很容易损坏神经,毁掉容貌啊。”
下山豹玩起了太极:“你不能因为我犯法就无视我的人权啊……这可是法治社会……”
陆白衣娇喝一声:“下山豹,别扯这些没用的,顽抗对你没好处,你知道自己要坐多少年吗?”
下山豹耍起无赖:“就是无期徒刑,我也有权利看医生啊。”
“你们看看,脸痛的让我想死。”
他捂着脸闷哼不已:“连手都放不下来……伤势不好,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记得。”
“我看看……”
林逸飞探前身子:“伤势确实不小,不过你今天运气好,不用去医院折腾,因为我就是医生。”
“我可以治疗你脸上的伤痛。”
他坐回椅子,打开那叠资料。
听到这一番话,下山豹一怔,盯着林逸飞出声:“警官,你会看病?别开玩笑了……”
话没说完,林逸飞手指轻轻一弹,一张照片落在下山豹面前。
正是叶欣燕的军训照片。
“啊!?”
看到这张照片,下山豹猛地抬起头来,眼中闪着万般的不可思议,哼哼唧唧也变得无声。
良久,他挤出一抹笑容:“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林逸飞淡淡笑道:“你看,我是不是好医生?一出手,就让你的脸不痛了。”
下山豹嘴角牵动了两下,随后抓起桌上照片:“警官,你想干什么?”
林逸飞没有直接回应,晃悠悠又丢出一张照片。
叶静红和她的美容院。
陆白衣现,下山豹的脸都黑了。
下山豹心理防线明显又溃败了一步:“警官,你究竟要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
林逸飞靠在椅子上:“我只是想要告诉你,警方怀疑这两个女人,跟你的案子资金有莫大关系。”
“我准备让惠城警方兵分两路,一路直接去美容院地毯式搜查,顺便拿下叶静红问个四十八小时。”
“一路去惠城医科大学,嗯,听说今天校运会,我准备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把参赛的叶欣燕铐走。”
他轻描淡写开口:“我查过,她上个月恰好十八岁,可以负刑事责任了。”
“你们不能这样做,她们是无辜的。”
下山豹按捺不住了,双手紧握,不断吼叫:“我的事情,跟她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不要乱来。”
他也是一个聪明人,知道警方怕是早已摸清三人密切关系,不然林逸飞也不能这样快准狠打击。
林逸飞淡淡出声:“看来我的猜测没错,你们果然是一家人,还是很幸福很美满的一家人。”
下山豹红了双眼:“不要动她们,她们是无辜的。”
林逸飞一把揪起下山豹衣领喝道:“她们是无辜的,难道那些被你拐卖的妇孺就是罪有应得?”
“他们家破人伤,断手断脚,难道是老天的惩罚?”
“我告诉你,全是你他妈造的孽。”
“你这么珍惜自己的家人,却丧尽天良对他人下毒手,你还有没有人性?”
他把下山豹狠狠推回了座椅。
“我确实没人性,我也该死,但欣燕她们不该受牵连。”
下山豹挤出一句:“我有罪,你们要审批,就审判我吧,但不要对付她们。”
“你说她们无辜就无辜啊?”
林逸飞哼出一声:“或者你觉得,你给她们的钱够干净?”
下山豹闻言浑身一颤,犹遭雷击一般。
“我告诉你,我能从一张军训照片查出你们关系,也能查出她们原始资金的来源。”
林逸飞双手撑在桌上盯着下山豹:“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老老实实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
“不然,我马上让惠城警方抓人。”
“如此一来,不仅美容院以后难开下去,你女儿只怕也在学校抬不起头。”
“如果还不够的话,我就去找瞎子李,问问他,认不认识叶静红和叶欣燕,知不知道你们关系。”
林逸飞想起光头汉子在下水道说过的瞎子李,顺手拎出来作为自己敲打下山豹的筹码。
此话一出,下山豹顿感一阵眩晕,差点儿昏死过去。
如果说当众抓叶静红母女,会让她们未来受到阻滞外,去找瞎子李,那就是要叶静红母女的命。
因为瞎子李是他的死对头,双方不仅明面上争地盘,还暗地里相互干过架。
瞎子李还曾被下山豹捅过一刀,在医院躺了三个月才能下床,尽管后来被人调解,但梁子却结下了。
自己现在入狱,如果瞎子李被林逸飞提醒,自己还有妻女的话,瞎子李一定会对她们下手出口恶气。
“林逸飞,你不能这样做,你不能这样做。”
下山豹愤怒吼叫:“瞎子李不认识她们,你不能推她们入火坑。”
林逸飞不为所动:“你已经推了无数妇孺,无数家庭入火坑了。”
下山豹歇斯底里咆哮:“我丧尽天良,但你是警官,你不能没人性。”
“我怎会没有人性?”
林逸飞靠前笑了笑:“放心,我不会知法犯法,也会除暴安良,我所做的,全在法律许可内。”
“只是有时做事……”
他提醒一句:“可能考虑不太周全。”
“你混蛋!”
下山豹崩溃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我全告诉你……”
中午十二点,滨海警局法医科,孙华鹊办公室。
孙华鹊亲自给林逸飞处理伤口。
林逸飞上午从审讯室出来,恰好被孙华鹊碰见,他见到林逸飞手掌受了伤,就直接把他拉到法医室。
“哎呦呦……”
林逸飞抓着孙华鹊的白大褂,脸上带着吃痛地表情:“老孙啊,你手轻……轻点儿行不?”
“我……我还活着,不是尸体啊!”
林逸飞冷汗都渗出来了:“早知你下手这么狠,我就不找你处理了。”
“你这伤不处理不行。”
孙华鹊一如既往刻板:“你被水果刀割伤掌心,还是下水道的环境,细菌太多。”
“不好好消毒,很容易炎,到时就不仅是疼痛了,搞不好还要切掉一只手掌。”
“没了一只手掌,你就再也当不了勇探了。”
字眼带着一股子较劲,语气却无形中有着关怀。
“我也不想当勇探啊。”
“这不是追人没追到,误入人贩子窝吗?”
林逸飞流露一抹郁闷:“我当时想着退出来的,可根本来不及了,光头佬那帮混蛋直接扑了上来。”
“我说了我是警官,可他们把我当瞎子李的人。”
“二话不说就下狠手,我只能被迫开战了。”
他回想下水道一战,也是说不出的无奈,去雕塑室逛一逛,结果却跟人大打出手。
“虽然危险,还是误打误撞,可也算是功德一件。”
孙华鹊露出和蔼笑容:“起码你让几十个家庭团圆了。”
“谢谢孙老夸奖。”
林逸飞笑了笑,话锋一转:“对了,林美美尸体有没有新的现?”
相比即将完结的人贩一案,他还是更惦记着两起凶案,没有破获的案子,总是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放心吧,我已让人开始清洗尸体了,明天估计可以答复你。”
“重案一组昨天早上也恰好有命案,所以这两天需要先完成他们的尸检报告。”
孙华鹊感慨一声:“我知道你做事追求效率,但也不能让你次次插队,不然其余两组迟早灭了我。”
“哎,警队真应该一个重案组配一队法医的。”
林逸飞无奈一笑:“可以提高不少效率。”
“命案又不是天天有,也就这个月密集一点。”
孙华鹊给林逸飞包上纱布:“不过这不是好兆头……”
“孙老,有现。”
话音还没落下,门口冲入一名法医,脸上带着兴奋:
“我们在林美美的嘴里,现一片他人的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