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教那些没用的
晚饭后，小宝又被抓去洗澡了，蔡关和以前一样，坐到了辛鲲的房里。不过此时，辛鲲已经有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就在老爷子之前的一进，表明他长子的地位。而辛鲲就住在西边的跨院里那里正对着花园，是全家风景最美的一个院子。
当然，因为是按着官宅的样式在做，于是辛鲲书房的地方大了很多，辛鲲坐到炕上。而蔡关的躺椅也搬到这边，还是按着他的习惯，把椅子用大布罩着，蔡关还低头小心的看了一眼，生怕这布不干净。
“天天换洗，您不觉得这布都洗旧了。”辛瑶原本是不想来的，不过朱龙很想听蔡关和辛鲲谈书，被朱龙拉过来的。不过看蔡关这样，她还是看不下去。
郭鹏则老实的坐到他和辛鲲共用的那张长椅。
朱龙在这儿没位置，只能自己坐到了炕下那一溜的太师椅上。
“你最近一直在辛家学打铁？”蔡关现在看朱龙更不顺眼了，现在他像什么样子。
“没有，爷爷说我差得远，再说，他也说了，这个传子不传婿，让我死远一点。”朱龙呵呵的笑了。
“我爷爷可没这么说！”辛瑶跳起脚来。
“没说哪一句。”蔡关倒是能一分为二了，主要是很了解辛爷，那个人，就算是知道朱龙对孙女有意，却也不会说这么失理，而且会引人歧意的话。
“真的都说了，不过老爷子说的是，他的手艺只传鲲弟，不会传他的；还有就是，上回他非要自己帮老爷子做木范，结果伤了手，老爷子让他死远一点。”郭鹏忙举手汇报。
“这是你跟小宝学的，还是小宝跟你学的。”辛鲲瞪着郭鹏，她不在意郭鹏怎么说，可是她在意郭鹏怎么做。此时，郭鹏就像是在课堂上抢答的少年，这个她不记得自己有教过。
“不知道。”郭鹏认真的想了一下，真不知道。
“你还不让你爹娘来提亲？”蔡关不想搭理辛鲲和郭鹏，转向了朱龙。
“已经提过了，不然，爷爷让他进门？不过是议了亲，还谈了聘礼和嫁妆。因为是小事，所以就没告诉你。”辛鲲笑了，朱龙有些小小的扭捏。而辛瑶却是很坦然，自己的婚姻她开始就想得很清楚，万不会让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婚姻。
朱龙虽说是这位假大哥帮忙找的，但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的觉得辛鲲没挑错，而这一段时间，朱龙一直在她的面前晃，她也就总算找到了点朱龙的好处。性子很不错，虽说不很嘴甜，但是在辛家的作坊里干活，他努力的让辛爷他们看到他的长处，这份诚意都是能让人感动的。
“好啊，你不是说让我来帮你提亲吗？现在竟然连说都不跟我说了？没我，你以为辛家会搭理你？”蔡关不禁拿朱龙打起趣来了。
“老师抱歉！”朱龙忙站了起来，认真的跟蔡关一揖，他一脸的惭愧。
蔡关笑了，伸手在他的脑门上拍了一下，还是半真半假的看着辛瑶笑道，“这木头配你，真不知道是他之幸还是不幸。”
“当然是幸，当然是幸！”朱龙不等辛瑶回答，立刻说道。
“送命题啊！”辛鲲笑着摇头。
“为什么叫送命题？”郭鹏不解了。
“比如我哥跟你娘一块点河里，你救谁？”辛瑶故意看着郭鹏。
“当然是鲲弟，他那么弱。”郭鹏回得倒是挺快的，不过还是迟疑的说道，“我娘由我爹救吧？”
“所以说，这是送命题，你说，你娘知道你先救我哥，她不管她是不是有爹来救，她也不会管我哥是不是掉下去就会死。她只会想，你才是她的亲儿子，你不去救她就是罪该万死。所以，这说明一个什么问题？但若你去救你娘，我哥若淹不死，你说，你们这兄弟还做得下去吗？”
郭鹏抽了一口冷气，看向了朱龙，“辛瑶也问你这个问题？”
“当然没有，瑶儿只是跟你打个比方。”朱龙表示很幸福，辛瑶没问这个问题。真的问了他娘和瑶儿一块掉河里，真没法答。
“那你们的娘和儿子掉河里，你会救谁？”蔡关看着朱龙和郭鹏。
两人都呆了，郭鹏想了一下，看向了辛鲲，“你呢，救谁？”
“谁在我身边，我救谁。”辛鲲笑了，“人的能力有限，若是你娘离你八百米，你媳妇就在你边上，你当然得先抓住你能抓住的。不然，你还没有冲到你娘的边上，你娘被冲走了。而回头，你媳妇也被冲得十万八千里了，你说，你怎么活？”
“鲲弟，你真是太聪明了。”郭鹏感动啊，这个原来可以这么答啊！
朱龙也感动啊，看向了辛鲲，“大哥，还有什么送命题？”
“你听她的！算了，说正事，你在国子监这么教学好吗？”蔡关觉得朱龙这个傻子，他却没有忘记自己跟来的目的。
“不对吗？”辛鲲其实真的宁可谈‘送命题’也不乐意谈国子监。
“大哥有什么不对吗？”朱龙果然是傻子，立刻也跟着问道，“我觉得那个拼音做得很好啊，大家的官话都说得好了。”
“我没说那个，不过，我也不认为那个好。不知所谓！你按你的习惯注音了，你经过谁了？这经意那么念，你倒是听得舒坦了，别人怎么办？”蔡关立刻说道。
“老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注音吗？”辛鲲看着急气白脸的蔡关倒是平静了。
“觉得国子监的学士们南腔北调的，下面的学生也来自各处，大家学习不易。”蔡关倒是听二弟回家说过这事儿。
不过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谁去国子监读书啊？他们去国子监交朋友，混资历的。谁有空听那些万年升不上去的老家伙们说那些没用的。
所以此时，蔡关才会特意过来跟辛鲲谈。为什么要做这些，又是白板，又是拼音，今天还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让他们做对比，这些在蔡关看来，都是愚蠢的做法。
第296章 有没意义
“老师，国子监的监生除了各家的二代们，大部分还是各省送来有监生资格的学子，他们是真的来读书的，可惜的是，现在国子监成了交朋友的地方，却不是读书的地方。但这只是我弄拼音出来的一个方面；我做了拼音的小纸牌，我让瑶儿没事教小宝了。”
蔡关都不想听，各地能选送的监生原本就不是那简单的，这些人中他不否认也许有那么几个会读书，也爱读书的，但是，大部分人就不是来读书的。你这么做了，除了没人感激你，更多的是，学校的那些老夫子们会厌恶你。别看他们万年不升官，但是这些人的能量却不是她可以忽视的。
他正想开口反驳，但停住了，深思的看着她，“你说小宝学会了？”
“嗯，当成游戏，没事把牌拿出来给他自己组合来念。以后，我把汉字上写上注音，小宝就能很快的认字。”辛鲲笑了，她就知道蔡关会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现今，读书人这么少，识字这么难，为什么？历朝历代都在说要开启民智，而科举的诞生，都是为了更多的人能读书识字。汉时，商人不能穿同色的鞋，我这样的匠户，除了不能科举，更不能穿丝绸的衣服，不能用金子，玉石来装饰我的家人。本朝起，连商家子嗣都可以科举，为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教育若不能普及，国家断不能富强。拼音，简单的就能让稚子识字，然后他们可以看带拼音的图画书，慢慢的，他们就可以读简单的书，可以看得明白朝廷的布告……”
“这跟你有关系吗？”蔡关一下子坐直了，冷冷的看着辛鲲。
辛鲲的嘴抿成了一条直线，是啊，这跟自己有关系吗？历朝历代有傻子吗？为什么不做？
对，他们是不做，而不是不能做。不能做是能力问题，而不做，就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原由了。
“蔡大人！”辛瑶不高兴了，辛鲲教人拼音，自己掏钱改造国子监的教室，他已经连中六元了，他是这个帝国最大的吉祥物，没人要求她这么做的，她却这么做了，结果听听蔡关说的是什么屁话，合着我带着先进的生产力来了，还错了不成。
“瑶儿！”朱龙也严肃了，他紧崩着脸，轻轻的喝止了自己的未婚妻。
“你别告诉我，你觉得他说的是对的。”辛瑶瞪着未婚夫，她现在觉得若三观不合，她宁可不嫁。
“老师说的虽说不太对，但是我知道老师是为了大哥好，他是为了大哥的安全。”朱龙纠结了一下，是，他是觉得蔡关不对的，但是他也在翰林院这么久了，他也不齿那些人，但是，他开始慢慢懂得游戏规则了。当然只是懂了，不代表他会认同，不然为什么他只要没事，就宁可躲在辛家的作坊里，因为这里干净。
辛鲲在这儿，真的是‘木秀于林’了。那些‘风’其实早就急不可耐，只不过，没人乐意当出头鸟。只要有一个人出来大喝一声，辛鲲也许不会被人连根拨起，但很可能被高高挂起的。
“我大哥做什么了，要被人害？就是因为她要教很多人认字？”辛瑶还是愤怒，好不看朱龙了，而是看蔡关。
“音韵学开始于东汉末年，当时某些儒生受梵文拼音字理的启示，创反切法来注字音。孙炎作《尔雅音义》，就是用反切注音。后来，历代都有仁人智士创新。鲲儿用的是拉丁字母注音法，我在洋人那儿见过，不过，鲲儿只是用了他们的字母，还是用的咱们的音韵。你别跟我说什么学字母简单的话，你纵是用《尔雅意义》来教小宝，小宝一样学得会。天下人缺的不是拼音识字法，缺的是一个可以让他们识字的教室。”
蔡关现在不愤怒了，而是平静的叙述着一个事实，天下缺的是一个可以让他们坐下的地方，而不是一个拼音就能解决的。
辛鲲沉默了，是啊，扫盲也得有学校，也得有老师。根本不是像她想的那么简单，一个汉语拼音，真的就以为能把文盲一扫而尽？这怎么可能。想想后世，就算接受正规教育的，好多人照样不会汉语拼音，他们宁可去识字，也不乐意学那些拼音。小孩子怕考试，于是家长还得花钱请家教。
“对不起，老师，我做错了！”
“你有心改变，但天下有心人多了，为什么别人不做？就是因为没法做，你不能叫农民不种地，工匠不干活。况且，就算他们能识字，又有什么用？”蔡关轻叹了一声，他也觉得不能打击辛鲲的积极性，但是他也真的觉得这是没意义的。
“我知道了！”辛鲲笑了，并没有再争辩。
辛瑶想说什么，被辛鲲按住了。
“你不服气！”蔡关不乐意了，看看他们俩，难不成自己说错了。
“老师，辛家作坊的工匠们都识字了，我觉得挺有用的。”朱龙迟疑了一下，轻轻的一揖，小声的说道。
“你教工匠们识字，为什么？”蔡关瞪着辛鲲。
“不止工匠，只要是辛家工作的人，都得识字。辛家巷最外一间房子做成私塾，教他们读书识字，还有一间书屋，放了好些话本。”朱龙认真的回答着。
“为什么？”蔡关还是紧盯着辛鲲。
“让他们至少不会被自己的孩子瞧不起吧！”辛鲲笑了，并没多说什么。这是她劝大家识字的时候说的话，辛家作坊很赚钱，大匠小工们也都慢慢的富足起来，不然为什么辛家巷这么多房子要分给他们来住，就是让他们安家，娶妻生子，慢慢的安定下来。
而这些人最大的愿望就是将来孩子长大了，也读书考功名，光耀门楣。辛鲲当时就说，‘你想让孩子们读书，孩子们反问你们，你们怎么不自己读，还逼我读？有本事你们自己去考啊！’
大匠们怔住了，当时情形其实是有点尴尬的。不过辛鲲并不在意这种尴尬，继而说道，“既然不想被孩子们瞧不起，你们至少先认字吧！省着那些破小孩子故意念错字，你都不知道！到时，你们就能揍得他们知道，老子不好哄。”
也就因为这样，大家也就都开始认字了，就算过程其实是有点艰辛的，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点艰难对比未来孩子们的鄙视要轻松得多。
第297章 道歉
“算了，重点不在这儿，重点在你为什么教那些人怎么考试？”蔡关拍拍脑袋，他今天可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国子监是干什么的？考试学院，当然得为他们考试做准备。”辛鲲手一摊。
“读书是为了考试吗？”蔡关头痛了。
“读书不是为了考试吗？你以为四书五经能教人什么？”辛鲲笑了，长叹了一声，“你说，我教人打铁，教人种地，有人听我的吗？我除了教这个，还能教什么？”
蔡关‘噎’住了，四书五经还真的没什么实用的。那里面全是做人、治国、施政的道理，只是又有几个人能真的按书里说的做。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你教他们那么写文章，回头你就得被弹劾。”蔡关都快要烦死了。
“那我病了！”辛鲲闭上眼，恨恨的说道。
“病吧！”蔡关站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大哥，老师真的为你好。你的法子是好，不过，被那些老学究们看到，只怕就是事儿了。”朱龙听懂了，轻轻的劝道。
“若不是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辛鲲看看郭鹏，“明天去找老魏玩吧！我病了。”
“好！明天不找老魏，我明天跟小宝玩，省得他没事又跑进宫窜门了。”
“你要不要跟那个皇上谈谈？小宝都去窜门了，再没人说话，皇家该觉得我们失礼了。”辛鲲长叹了一声，“你说，送什么给皇上，皇后？”
“点心都被小宝送完了，我还能送什么？”辛瑶想了一下，“我还有些首饰，送皇后成不？”
辛鲲摇头叹息了一声，“算了，你送什么他们也不会喜欢。把我才打的餐具送上去吧！”
“里面有刀，这好吗？”辛瑶也皱紧了眉头，那餐具其实跟现代的便携式餐具差不多，但多了一套刀叉和小咖啡匙，这是辛瑶想要的。
朱龙不是辛鲲，他立志做个像蔡关那样的地方官，她既然已经下决心要跟朱龙这个家伙过了，就要做好将来流浪各地的准备。她当时想的不是要一套小安那样的刀具，反正她也不会做，但是她要一套辛鲲打的餐具，“我走到哪，拿起这些餐具，就知道你跟我在一起。”
这是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的证明，辛瑶笑了，但是还是用纯银给她打了，因为她又不会做不锈钢。用一般的钢铁，她还是担心。想想，既然要打，就还不如多打几套。按着家里的人头打了，结果除了辛瑶，没人想要。主要是他们不知道吃饭为什么要那么多的东西，一筷一匙不就够了。结果大匙、小匙，竟然还有叉子和小刀？这个怎么用？
辛瑶也要不了那么多，于是就剩下了。现在辛鲲正好废物利用吧！
郭鹏无所谓，反正就算什么也不送，他也觉得没什么。
第二天，郭鹏还是一早就进宫了，他觉得趁着少帝去上朝时比较好，反正是代表辛家向皇家道歉，透了意思就好了。
“这是什么？”皇后看了盘子上的银餐具，还一怔。
“餐具，您没瞧见有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