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算昨天的)
大江之畔,作为被议论的对象,周淮安也在巡视和打量着自己费了一番功夫和代价,才收拢到手的这只人马。虽然对方是主动投过来的,但是在黄巢那边他还是亲自进行了相应的沟通,并拿出了数千石的粮食作为象征性的代价。
当然了,这么做的结果也不免让他一时口碑和风评,在粮食多得无处用的傻瓜和财大气粗的阔手笔之间两极分化起来;毕竟,按照义军的惯例和眼下的乱世行情,这些粮食给散了出去之后,最少也能招揽到数倍于这些老家伙的青壮人手来。
而且最后到手的也不是马祥所在押后军的全部人手;约莫只有四个不满编的营头在内的大半数人头跟了过来。包括另外两个营头在内的其他得人,则是跟着马祥的副手董权转投了总管尚让的麾下。
“可真是对不住了,分明都说好了的事情;这群鳖孙子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所以只有眼下这些了。。”
马祥老脸郝然的道。
“无妨的,正可谓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既然他们还非是我所属,自然有去留自便的选择权宜。。”
周淮安反倒是宽慰他道。
“可是随了我太平军之后,就不能再反复和后悔无常了。。一切行事都有相应的章法和规矩。。若是还想不通的,此刻还有放弃的机会。。”
“俺自然会省的,也早已经与他们一一交代清楚了。。既然蒙得领军收留和安置,自当然一切都听凭处分了。”
马祥却是涨红了脸再度大声保证道。
尽管如此,周淮安还是觉得自己有所赚到了,理由无他。
因为这些人虽然说是一班老兄弟,其实里面正当壮年的比例委实不小,只是因为受的伤多了或是早年操劳过甚,人人都疤痕遍布或是多少有所残缺之处,也普遍显得格外老态而已;
但是真要那他们去种田那就太过浪费了;因为他们光是成群的站在那里,就自然有一种出生入死磨练下来的悍然与凛冽之气;至少在举手投足那种淡漠生死的气势上,更胜多数那些训练有余而临阵经验有限的太平军士卒一筹。
在周淮安看来这些人只要还不是伤病缠身或是老得走不动,就完全可以充实到日常新兵训练、或是预备役的教员编制当中去啊。至少在他手下竭力物尽其用的运营体制当中,就只又不够努力不够勤奋的人,而不存在有人派不上用场的情况。
“天补平均,再造太平。”
“天补平均,再造太平。”
而在浔阳城头上久违露面的黄巢,亦是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远处齐声呼唤的这一幕,眼神当中却是闪过了回忆、缅怀、感伤之类的复杂意味。却是想起来当初那个带人来投的昂昂大汉,以及他热切的话语:
“听说你要带大伙儿,找公道讨均平么。。”
然而,一个声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却是赖为臂膀的从弟掌书记黄睿。
“大兄,您交付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老四啊,这件事情上我可还是做错了什么呼。。”
黄巢却是难得有些真情流露叹道。
“他看起来似乎真寒了心。。”
“那老马只是眼窝子浅,一时不明白您的一番苦心,。”
掌书记黄睿却是胸有成竹的劝道。
“这一切都是为了义军的大业和兄弟们的前程啊,日后自然就会见得真正分晓了。”
“不过,大兄啊。。”
黄睿有些犹豫的又道:
“真就这么任他去了么,许多老兄弟可都在看着呢。。要是开了这由头。。”
“不然又当如何呢,难道按照某些人的心意与他破脸拼上一场么。。”
黄巢却是突然转身过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黄睿不由低头下来。
“你们也晓得有许多老兄弟在看着啊,当初又何苦做事那么不讲究呢;我只是让三郎(孔目官黄揆)收聚人手甲械,又何苦专拿老马的押后军来出头呢”
“难道咱们号称五军七翼的人马,就养不起区区数营上年纪的老卒么。。现在和我说什么丢脸不丢脸,计较不计较的又有什么用处呢。。”
“出了这般事情之后再说什么补救也已经晚了;面子上都已经丢了干净了,难不成还要把里子也一起丢了么。。”
“我若是强行不让老马投过去,难道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毫无容人之量,乃至更多人暗自寒心么;那就连最后一点儿情份和故义都别想指望下去了。。”
“该是我们的还是我们的,那些一心想要随我打回老家去,或是藉此出人头地的人,是没那么轻易给人拉走的;至于那些心思不齐的攀附之流,就算都留给虚和尚卖个人情又当如何呢。。”
“难不成你在短时之内可以给我拉出一支还算堪用的水师来么。。。回头告诉他们一声以眼下的大局为重,不要有那么多的小心思。。不然,莫怪我率先做些表态给人看了。。”
“我省的了,这就前去与他们分说。。”
黄睿却是额头隐隐见汗;却是感觉道这位大兄越得权威深重,而在平淡言语之间自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慑力。
随后行走在有些年久失修的江堤之上。
“好一群老而不死的悍贼、勇徒啊。。无怪能让家翁在河南履破不灭。。”
好容易被放出来行走透气的特殊俘虏曹翎,却是表情略带惊异的感叹道。
“难道你就不担心,其中自有非分之徒或是别有异心之辈,乘机混入么。。”
“当然是要让他们混进来才能有所安心啊,这样才能知道我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而为我后续的行事提供更多的方便啊”
周淮安却是轻描淡写的道。
“你就这么随口告诉我了么。。”
曹翎却是重新恢复面无表情而眼神复杂的道。
“那有怎么样,你都这副阶下囚的样子了,难道还想可有机会做点什么么。。”
周淮安愈无所谓的道
“本朝太宗不是说过以人为鉴么,哪怕是曾经的敌人也是可以成为明鉴的啊。。”
“你还真是大言不惭。。”
这一刻曹翎的心中却是难掩百感交集而五味错杂。这厮实在太过狂妄和僭越了;居然用太宗对魏征的典故来暗喻彼此啊。
“同样是出自太宗关于载舟覆舟的道理,”
周淮安又比划了一下远处,具列成行正在操练器械和行进,或是成群对抗撕斗在一起的士卒们。
“显然他们就是我乘势而起的大水和涌浪、潮头啊。。而这败坏腐堕的朝廷和吃人的门阀世族,难道不就是推波助澜这一切的天然助力和风势啊。。”
“在朝廷大军之前,也不过是朝夕带灭的土鸡瓦狗而已。。”
曹翎忍不住硬邦邦的蹦出这么一声。
“正可谓是《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周淮安摇摇头道。
“官军固然杀灭得一时一地的反乱和骚变,难道还能把全天下饥寒交迫起来求活的穷苦人都杀尽了么。。或者说,官军中的士卒,难道不是爹生娘养的出自百姓之家么。。”
“当他们的家人和亲族也无法保全和苟活下去之后,也不过是负薪救火给我替天行道之师,送来更多的生力军和新血尔。君不见我太平军中有多少愰然悔悟或是大义觉迷,愿以弃暗投明的前官军一员呢。”
“。。。。。。”
曹翎顿时面皮紧,只觉得对方的话语有说不出来的刺耳和荒谬,却又让人无从驳斥得起来,而只能紧紧地闭住嘴唇。
“主上,您要见的人已经到了”
这时候,虞候司当值的米宝走了过来低声报告道
“在下一定不负主上所托。。”
随后一位相貌平平而眼神灵动让人很有好感的男子,用带着腔调的口音拍着胸口郑重其事的道。
他叫高郁,乃是教导司马高季昌举荐而来的同乡加远宗,也是如今被周淮安新任命为太平军的代表,兼义军方面非正式往来的具体负责人。
他本是关中陜州人氏,但是因为从事茶叶生意的缘故长期寓居在湖南境内;只是这个世道显然正儿八经的生意不怎么好做;前些年他先是被地方豪强大族劫夺了商队仅以身免,然后报官反被诬陷通贼下狱待决。
不过没多久黄巢北上的大军就把他给放出来了;所以他也成为了最早一批跟着义军转战脚步做起生意来的先行者。虽然算不上手中干净无暇,但是也还是少数能够在义军普遍存在残酷、肆意的风气当中,维持自己身基本底线的人物;
因此,这次招募和选拔一些需要常驻军府麾下,作为代表联络往来的人选时;就有他自告奋勇站出来,并且通过了初步的遴选。
因为他在太平军中所知不多,就算有什么变故和意外,也并没有反向泄露消息的风险;反倒是一直以来在义军当中有些如鱼得水的活动力,和一直秉持不放的委任底线,成为最后他入选的重要加成。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外联处的副主事了。。”
周淮安亦是点头鼓励,兼带提点道。
“不过我要求你的行事一切以保全自身为要,消息收集可言放在次要上,些许利益得失又次之。。最关键的,还是要能够保持一个沟通往来的通常渠道就行,其他的东西都是手段和过程。。”
“多谢主上的信重。。”
口音浓重的高郁,看起来很有些感动的拜别而去。
作为探报、普查、工作三支队演变出来的新事物。在如今周淮安亲自牵头的特别工作委员会指导下,分为对敌工作科(敌工科)和社会调查科(社调科)两大所属。
日常里分别挂靠在兵曹纠检科和和户曹核计科的名下,以负责对内和对外的情报刺探、查间防谍的日常治防任务。
除此之外,就是这么一个从原本交涉科提升规模和人手而来,专门负责与义军阵营为代表的潜在同盟和亲近势力,进行交涉往来和消息收集的外联处了。
而另一位名义上的主管就是那个在潮州时投附过来的水汪涵。做过多年清客的他见多识广最擅长各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是个人都可以沟通的待人接物手段;乃至陪着吃喝玩乐享受生活的扯关系、拉近乎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