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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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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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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蝉子将手中的木枝一折, 扔进了火堆里,火焰一闪忽尔高起, 映得众人面皮时明时暗, “公子挑得时间可不大好, 这暑中几月,正是天下蛊者聚集之时,不妥之处良多啊。”

简臻闻言不再吃食,看向邱蝉子似不赞同。

鬼十七顿住手中拨弄火堆的木枝, 看向了自家长老,却见他充耳不闻似默认邱蝉子所为, 一时也作默然。

楚复褚行闻言眼眸微转, 但面上不做半点反应。

秦质不以为然, “这事沿路也曾听闻, 不过与我大抵不相关, 我们只是沿路游学观各家之长的过客,倒不至于惹祸上身。”

邱蝉子古怪一笑, “公子所知太浅, 养蛊之人最喜得便是公子这般的珠玉人物,蛊食人血, 精养出来的蛊才能得大用。

有道是‘匹夫无罪, 怀璧其罪’,似公子这般皮相, 行在外头还是要小心谨慎得好……”

秦质听闻邱蝉子的话似有顾虑, “竟真有以蛊食人之事……”他默顿许久, 面上初显少见的困惑,“我曾听闻蛊者能控死人为之所用,这事可是真的?”

此话一出,列坐俱静,白骨拿着饼往嘴边送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远处的秦质,时斜时升的火焰映得人忽明忽暗间玉面生辉。

这种操控死人的蛊者不过凤毛麟角,早年江湖上也只有风闻,没人真正见过。

邱蝉子自幼炼蛊,多年来已有凶名在外,江湖上泰半蛊者皆不是他的对手,而以蛊控死人这般境界便是他也不曾做到。

这种蛊宗圣手,蛊者天才,便是最让人信服的列排江湖高手武学玄妙的花名册上,也是一片留白,没有克制一二的方法,也没有逃命的例子。

不过到底是名家大册,末后还是勉强留下了个耐人寻味的避祸之法,那便是不要遇见……

邱蝉子闻言冷嗤一声,“江湖传闻大都夸大其词,我也略通一二蛊术,这种事不必全信!”他多少带了个中情绪,话落一默便又开口缓和道:“我们既然同路,往后不如一道同行,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看如何?”

秦质略一沉思看了眼远处的白骨,“可白兄他……”

邱蝉子直接开了口,“不必管他,性子自来这般古怪,当他不存在便是。”

简臻咬了干粮半晌,邱蝉子说到这处,也着实是强迫他们三人一道是将秦质主仆拿下,便是再不管事,也不可能不关心透露行踪之后的危险,如此便也开口道:“一道行罢,免得丢了性命在路上。”

二人你一唱我一搭毫不费力劝下了秦质,再闲扯几句,不多时便各自睡下。

白日里劳累一番,几人很快进入梦乡,火堆慢慢熄灭,四周极为安静,连林中常有的蛐蛐声都没有。

唯有白骨一直保持着闭目打坐,远处的秦质坐起身,片刻后起身走出树下,抬头看了眼满天星斗。

楚复褚行随即起身跟上。

白骨慢慢睁开眼看向他们,见人沿着溪边往前走,她眼睫微垂,静候片刻便拿起一旁的剑跟了上去。

前头的人走走看看许久才停了下来,秦质突然温和问了句,“白兄是否也觉此处有古怪?”

楚复褚行立在一旁,闻言看向白骨。

白骨默站片刻,默不作声走向他,“什么古怪?”

秦质转身看来,月色如水似全洒在他衣衫间眉眼处熠熠生辉,似黑暗中揭开蒙着美玉明珠的黑布,无端眼前一亮,“水中没有鱼,林中也没有走禽鸟鸣,我们白日里行的几里路,周围却没有变化,溪水不变,连树都未变,如同一片死林。”

白骨微转眼眸略一思索,好像确实如此……

她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根本没有走出过那个林子?”

“正是此意,不过我还有一个猜想需要验看。”秦质转身继续沿着溪边往前头走,那是他们明日起来要去的方向。

事关任务,白骨不可能放任不管,四人一前一后走着,走了整整大半夜又回到了那片鬼林子前。

白日里他们正从这片林子里逃出来,如今沿着离去的路走,竟又回到了这处。

秦质看着那片林子,慢声笑道:“进这林子时曾听过些许传闻,落花之时必行林中,如今看来我们便是再走几回,最终也还是会回到这一处。”

白骨默不作声看着林子。

“白兄若是不信,我们便等在此处,你的朋友很快就会与我们汇合。”

白骨闻言如何还有心思管旁人,只问道:“有法子解吗?”

秦质看了眼面色寡淡的白骨,语气却透出几分凝重,如同一个僵硬的木偶人,不由起了逗玩之心,“白兄的面部似乎有些僵硬,不知这张皮是真是假?”

白骨看着他,眼眸越深,“你觉得呢?”

秦质闻言微一扬眉,神情似含揶揄,“白兄扮相时男时女,我连性别都未分出……”说着,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白骨平平的胸口,又慢慢移向他的眉眼,“又如何分得清哪一张面皮是真,哪一张面皮是假。”

白骨脸色彻底一黑,看着他的眼眸极为认真道:“需要我帮你把招子挖出来擦亮点吗?”

幽静的林中里死气沉沉,后头跟着的楚复褚行手握剑柄,看着白骨神情警惕。

秦质见他如同炸了毛的犬儿一般恶声恶气,不由轻笑出声,心情似极为愉悦,“白兄太客气了。”

远处突然传来人声喧闹,似有人群往这里移动,白骨看向人声来处。

秦质看了一眼便往隐蔽处走去,白骨一道跟了过去,站定在他身后才现自己跟只犬儿一样,他去哪儿自己便跟着往哪儿,心下越不爽利。

楚复褚行忙在不远处树后藏下。

声音越来越近,道上出现的一大群人,穿着打扮似山中寨民,前头领路的人额间画着一道红痕,手中挥着木剑,嘴里念念有词,似念咒语,一路四下乱跳而来。

后头跟着年长的几位老者,车上一只只笼子皆装着人,如同牲口一般,哭泣抽咽的有,撕心裂肺喊叫的也有,车旁守着人,后头跟着满目希冀的人群。

车轱辘在泥土地上碾过一条长长的痕迹,在鬼林子前头停下,前头那人一会儿抽搐,一会儿挥着木剑,对着空气搏斗,嘴上念着听不懂的话。

平静的声音低低传来,话中的意思却让人平添恐惧。

几人抬下一个装着人的笼子,笼子如同灯笼一般长圆,放在地上用力一滚,笼子装着哭哭啼啼的人滚进了鬼林子。

笼子一路滚进去,里头的人越尖利着嗓子的哭喊起来,在寂静的林子里听得人头皮麻,心头又慌又难受,同行而来的人群竟无动于衷。

白骨神情淡看前头这人如同跳蚤一般碍眼,语调平平问道:“他们在做什么?”

秦质看着笼子快速往里面滚去,“用活人祭祀。”

白骨手腕一转,手中的盲棍一下如壳剥落,露出里头锋利的剑,一步步往杏花深处走。

越到深处越静,连寻常的风声都不曾起。

白骨眼眸微动,不动声色观察四周。

身后似有影动,一转头却消失不见了,白骨目光慢慢沉了下来,从来都是她在暗处,现下却调了个位置。

一侧突然一剑劈来,白骨提剑一挡,还没看清楚,那人便已经消失在落花深处,只余杏花扑哧扑哧落下,显出刚才不是幻觉。

白骨即刻追去,越过层层叠叠横出的杏花枝头,林中杏花一碰就落,似下起了一片杏花雨,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衣杉与她平日所穿相似,身形清瘦修长,乌垂腰,看似文弱却浑身上下透着危险。

见白骨而来也不理不睬,仿佛全无察觉。

装神弄鬼!

她眼神一暗,猛地提剑刺向他的后背,那人不避不闪,背后一下被血染红。

同时,她的背后也跟着一凉,一阵尖锐的刺疼传来,这般悄无声息地偷袭,她竟然无从察觉,这人武功明显高她数倍。

白骨拔剑回身,猛地向后挥去,却挥了空,定睛一看,根本没有人!

身后一阵风劲而来,她一个前倾避开,转身一看,是刚头她一剑刺中的人。

素手持剑,皮肤皙白地近似透明,像是常年不见阳光,苍白地近似于病态,唇瓣淡色,整个人都很淡,淡地快要散去,如淡墨而画的人,眉间却一点鲜红的朱砂。

这个人和她长得一模一样,连神态都模仿地一般无二,可以说易容地完美无缺。

这样的模仿没有在身旁细细观察半载是绝对没有不可能做到这般像的,而她向来独来独往,不可能给旁人这般多的时间观察。

“阁下这般费尽心思习学,不知所为何?”

那人不声不响,只一眼不错地看着她,那眼神死死盯着,叫人不寒而栗,如同听不懂人话的畜生一般。

白骨才知自己原来是这般模样,怪道常有人见了自己便见了鬼一般,现下看来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连她都有些看不下去。

对面的人一击不中,又提剑刺来,刚头白骨的那一剑似乎半点不曾伤及他,而她背后的伤确实货真价实,仿佛刚头她全力一剑刺到的是自己。

这人武功与她不相上下,几乎是持平,不过几个来回白骨便觉吃力,她苦练邪功数十载,从未在武学上输于任何人,今日却遇到这样一个连模样都不知道的人,路数还于她不相上下。

白骨一个聚气,眼中杀气毕现,接连数剑,快到如虚影,趁其不备猛地朝他胸口击出一掌,那人受不住力往后倒去。

白骨胸口随之巨疼,连退几步,撞到身后的杏花树上,杏花扑簌落下,喉头一腥猛地喷出了口血。

筋疲力尽间抬眼看去,那人动作神态与她一模一样,她心下一悬,太诡异了,无论是这个人,还是这片杏花林都太过诡异!

那人慢慢站起来,身上鲜血淋漓,却一点不受影响,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向她而来,就像以往她每一次杀人一般。

杏花在眼前轻飘飘落下,一片片仿佛放慢了速度,她看了眼手臂上的伤口,这一处她记得很清楚,根本没有被他伤到,而是她刺穿了他的手臂,可现下却流血了。

而她身上的每一处伤都是如此……

看似伤在这人身上,实则自己也不曾幸免,而他却只是破了层皮一般简单,就像一个木偶人。

这般古怪却容不得白骨细想,那人已然提剑劈来,她忙提气避过,那剑劈断了她原本靠着的杏花树,又接连袭来,剑锋几次都险些抹了她的脖子。

白骨避无可避,电光火石间提剑扎向了自己的手臂,下手极狠,一下刺穿。

那人手一抖,这才像是受了伤。

可片刻后,又向她行来,那誓不罢休地玩命劲头简直和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白骨转头飞身离去,后头穷追不舍,实在太过难缠,一步一步都极为凶险,这般恶斗,她浑身上下已是伤痕累累。

那人却好像根本不痛,比白骨这样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能忍,让她有些力不从心,她心里不得不承认今日怕是要折在这林中了。

这般小伤根本不可能阻止这人,而她也不过血肉之躯,这般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白骨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身后一剑带着凛冽的剑气袭来,横竖都是死倒不如走一遭险棋。

她提起剑架往自己的脖颈处一送,细白的脖间一道大血痕,割破了血脉,脖子一下鲜血喷涌而出,疼痛不堪,连呼吸都无法,一切真正濒临死亡一般。

白骨捂这伤口忍着剧痛死死盯着眼前那个同样快死了的人,他捂着脖子的伤口,鲜血从指间流出,一下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这人一倒地便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不曾出现过。

白骨的痛感慢慢消失,脖子的伤口也消失不见,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她的幻象。

可身上的伤口却告诉她刚头的一切都生过,也就是说如果她没有行那破而后立这一死招,接下来将会无休无止在这阵中厮杀,生生耗死。

以往便是见过幻阵,也不曾历过这般凶残的阵法,刚才那人显然就是她自己,便是再厉害的人进了这阵,也难以脱身。

此阵欲强则强,遇弱则弱,谁又能斗得过自己,而谁又想得到破此阵的法子是自绝身亡?

也只有白骨这样丧心病狂的凶徒才会想得到这个法子,一个对自己都这般残忍的人,也着实叫人毛骨悚然。

白骨伤痕累累出了杏花林,这一次刺杀暴露了,往后想要再杀王进生只会更加艰难,而暗厂不是容许失败的地方,它的惩罚远比想象的还要恐怖。

阵外头天色已晚,老者扮相的鬼十七与属下悄无声息的行来,见白骨满身是伤,忙伸手扶她,“长老,生了何事?”

手还未碰到,便被白骨阴冷的眼神骇到,他忙收回了手。

白骨以剑撑地,额前的几缕丝垂下,衬得眉目如画,唯憾面色苍白若死人,眼里又少了些半点人该有的东西。

她抬手慢条斯理梳理额,微微垂眼看着衣摆上滴落的血迹,在地面上落下点点红梅,费尽千辛万苦才破了阵,却连设阵的人都不曾见过,这般叫她如何不忌惮?

白骨看着几片杏花被她带出了杏花林眼神越凶狠,“水榭那处的处理了几个?”

“已然处理掉,他们只留下了一个勘察水榭,其余全跟着王进生去了。”鬼十七神情略有些慌张,唯恐在白骨心中落下了不得用的印象。

白骨略一沉吟,吩咐道:“王进生另有高人相护,大内高手不过是幌子,这一次定有用尽全力全部击杀。”

她低声吩咐完微一凝神轻嗅,便认准方向,不顾身上的伤疾步追去,身形似鬼,速度极快。

“属下领命。”鬼十七闻言忙应道,手指与食指一圈,放于唇边吹出一声嘹亮的鸟蹄,半晌便从各处掠出十几道黑影,几人足尖轻点飞身跃上屋檐,几个跳跃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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