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巫师全然不怕这等恶事被揭穿, 盯着秦质白骨二人,眼神幽深, “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们的祖先一定保佑我们来年风调雨顺。”
寨民闻言跟一窝蜂似的涌来, 楚复褚行上前三下五除二,轻而易举就把这群寨民打得落花流水。
那巫师见势头不好也不急,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胸有成竹道了句,“暂且留他们几日。”
寨民闻言以极快的速度退散而去,而巫师胸有成竹地扫了他们一眼,在看守的围护下离开了。
片刻之间,人群如潮水退去,只剩下了祭祀的笼中人, 褚行忙去把笼子一一劈开救人。
劫后余生一时喜悦也掩盖不了后头无能为力的绝望,笼中人想到此皆泣不成声。
楚复褚行二人面面相觑, 秦质看了眼四周,白骨一脸漠不关心, 只面无表情看着。
褚行上前看向最近的姑娘, “既已脱离了威胁, 你们何故哭泣?”
低头伤心落泪的少女,抬起梨花带雨的小脸, “因为我们根本出不去, 这里唯一的出路便是这吃人的林子, 可花落之时根本无法出林。
这林中什么都没有, 他们只要等上几日,待我们饿得精疲力尽,便可以把我们一网打尽。”
白骨闻言面色寡淡,“我们几个时辰前才从这林子进来,你确定这是唯一的出路?”
天色慢慢透亮,日头渐渐升起,姑娘眼里的泪流出,视线越清晰,眼前的公子玉质金相,玉树临风站与人前如拨开重重云雾见得碧玉青天般舒心。
叶间丝丝缕缕光线落在眉眼处,未语先带三分笑,心莫名像是被击了一下。
不远处站着的白衣公子眉眼如同精心雕画,细长的眼睫微微垂下平添几分韵味,一副生人勿近的距离感油然而生,眉心一点朱砂痣像是把整个人点活了一般。
她的眼睛一时不知该看谁,似春日如花团锦簇时,目不暇接之感。
见她迟迟不开口回话,远处的白衣公子几步行来,俯身看向她,玉面似无情无欲的仙人,声音雌雄莫辩,却如清冷玉质般好听,“听不懂我的话吗?”
那话中的寒意莫名爬上来,少女忍不住微微后缩,带着哭腔解释道:“我没骗公子,真的只有这条路可以走,我们都是在寨里长大的,这一月少了外来人当祭品,便拿了我们这些孤苦无依的做祭品。
只有等花落之后,吃人的树才会沉睡,我们才可能有一线生机。”
少女的话音刚落,四周低低沉沉的低泣声越压抑,听在耳里只觉心头绝望至极。
“看来只有把寨民全部杀了才能等到落花之时……”邱蝉子从林中步步走近,话里都带着血腥残暴味道。
身后简臻鬼十七一道而来,邱蝉子此话一出,林中忽起一阵倒吸凉气声。
白骨直起身,看着林中满目冷意,“全杀了也要等,落花要数十日,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耗在这里。”
林中抽咽哭泣的人闻言皆瞠目结舌,这些人竟还真这般考虑过,一时纷纷慌张惧怕起来,对视几眼皆起身逃散而去。
“急也没用,这林中妖树吃人,我可不愿意上赶子去投胎。 ”简臻抱着手中的蜥蜴一脸不情愿。
秦质闻言一笑,慢声开口道:“妖树害人,留着终究是个祸害,等不到它自己落花,便只能想法子除根了。”
白骨看向他,神情似在审视。
少女见眼前这画儿一般美好的人竟这般想不开,她心中急切忙扬声阻止道:“不可能的,我们的祖先已经尝试过,没有一个勇士能逃出来,便是远善道观的道长,也没能活着从林中出来。”
楚复褚行闻言忙抱剑跪下,开口言辞恳切劝道:“请公子三思,此事太过凶险,望公子顾念己身。”
秦质却充耳不闻,看着白骨似含笑意,“不知白兄以为如何?”
白骨没多余的表情,只言简意赅问了句,“什么时候进林?”
秦质看了眼远处林上慢慢升起的暖阳,“午间日头最盛,妖树惧光,最易对付。”
邱蝉子闻言面上闪过一丝阴毒笑意,对此事显然乐见其成。
简臻只做壁上观,他绝对不可能再进林子送死,至于别人如何他不会管。
林中死气沉沉,便是初生的朝阳也带不来一丝生气,这林子连最常见的鸟鸣野草花都不曾见过。
时候还未到午间,几人皆在林外做准备,楚复和褚行并鬼十七去林中取秦质布阵需要的木石。
秦质拿出几张符纸,咬破了手指上之前受过伤的地方,在符纸龙飞凤舞般画下一道符纸,这般自然吸引了暗厂中最为好学的两位“同窗”。
简臻和白骨由远及近,不知不觉间靠近秦质,看着他指尖极为灵活地画出一道道扭曲的乱麻,皆神情复杂。
有些人就是比你高比你有文化,而且……有些人还有铃铛,白骨不自觉扫了眼他腰际的镂空铃铛,玉带束腰,衣着端正,这般坐着越显修长身姿,看着看着便莫名其妙地让人尝到了低落的滋味。
秦质本还一本正经地写着,可见两人木桩一般立在前头,不由起了逗玩的心思,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一张接一张,两人虽默不作声,脑袋却不自觉随着动作转动得越快,认真地匪夷所思。
秦质不由慢笑出声,抬眼看向两人,那面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似在询问他怎么不写了?
秦质往树干上一靠,伸出手懒洋洋笑道:“手疼,写不动了。”
皙白的指腹原本干干净净,现下却破了口子,伤口破了又破,口子极大都能看到里头的肉。
可还要接着用伤口去描绘符纸,这伤口一直不停的摩擦,显然是一场难以忍受的酷刑。
面对可以避免的痛感,寻常人都不会像秦质这般接连不断的继续着,更不要说像他一样面带微笑的折磨自己。
不过这在白骨眼里简直比蚊子咬的伤口还要小,看秦质时便越觉他娇气。
离到正午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花瓶写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再唠一会儿,这一天就差不多废了。
“只有你的血可以写符?”
秦质眉梢微起,“不拘谁的血,只要是......”
秦质话还未完,白骨已经手起刀落,抓住简臻的手掌,在他手心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了一道大口子,简臻细皮嫩肉的,血一下猛地冒出来,更不用说那随之而来的疼感了。
简臻:“!”
死一样的静寂过后,白骨按简臻的手腕如同一件死物一般递到秦质眼前,“写罢。”
秦质微微一默,简臻痛得直飙泪,瞪着眼猛地跳起,怀里的蜥蜴给吓得窜到了草丛里。
“死娘炮!信不信我要你的命!我@/?!$……”
白骨寡淡着一张脸,“需要我帮你把脑袋按在地上摩擦吗?”
白骨面色已然苍白过度,面上虽没有多余的痛苦之色,可紊乱的气息和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然显出伤重,虚弱至极所具备的攻击力,便如同一只无爪的猫儿,张牙舞爪的模样倒是极凶,可力道却半点伤不到人,秦质不由浅笑出声,半点没有死里逃生的后怕胆战,“白兄从来这般戒备人?”
白骨已经有些力不从心,神志甚至已经开始时清时不清,视线慢慢对上他的眼,只觉这眉眼生得太好,不笑时眼里已然似缀着耀眼星光,笑起来时更是如坠星海,好看得要命,轻而易举就能击中人的心窍。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笑出来,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哪怕是刚头险些死去。
这样无所畏惧,所有情绪都藏得这般深,心思连一星半点根本摸不着,若是片刻间失了防备,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未必清楚。
白骨念头一起,神志也清醒了几分,忙以手撑地勉力而起,手上锢着秦质的脖颈逼他后退离几分,语气轻蔑淡漠,声音轻得快散去,“秦公子这般好本事,叫人怎能不防备一二?”
秦质面色温和渐染深重笑意,从善若流随着白骨的动作直起身。
身后传来流水腐蚀声,“轰隆”一声巨响,二人转头看去,果然见暗道尽头的墓穴顶处坍塌成一片废墟,大片尘埃暴起,模糊了视线。
里头的腐水蔓延出来,所触之处皆被腐蚀殆尽,腐水溶解了刚头二人千辛万苦避过的翻板,顺着边沿往下淌去,底下尖矛慢慢被没过,刀刃竟然慢慢溶化,化成一片银光闪闪的流水,腐水流进暗道,四周的铁壁皆被溶解,一旦这条暗道被吃完,这一处坍塌而下,腐水翻涌而来,更加避无可避。
二人细看间两边石壁已然接连被吃出了大洞,这一处的地面也开始摇摇欲坠,几乎下一刻就要坍塌下来。
白骨心中一紧,勉力拽着秦质起身,才刚起身就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手掐着秦质的脖子才堪堪稳住身子。
秦质拿下他的手,改而握住他的胳膊,觉这胳膊极为瘦弱,一只手就能轻轻松松将人架出去,他当即扶着人快步往外走,“白兄救了我的性命,我自然铭记于心,只要我能出去,必然也会带你一道出去。”
白骨被秦质几步带离,才觉自己已然虚弱地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全靠着他撑扶着自己,早已瘫倒在地,听闻此言也未再出声。
二人才出了暗道,白骨就听见外头细微动静,显然有好几人,听着足音便知其中一人是邱蝉子。
她不由脚下一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千算万算没算到会这个时候遇上!她更加没想到邱蝉子竟这般快就出了悬魂梯,还一路到了这处……
这一路而来的机关叫白骨这般内家功夫都吃尽了苦头,邱蝉子不通武功却也到了这处,如何不叫白骨疑惑,莫不是他的蛊术藏了大半未曾显露?
若是真的如此便更加糟糕,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对付得了邱蝉子,更何况是现下这般光景,且身边还有一枚早有旧仇的定时炮仗,局势于她来说不利到了极点。
白骨狠一蹙眉越觉棘手,她眼角余光微微扫过秦质,另外一只手微微缩进袖子里,握住里头的匕,身子靠向秦质,在他耳边极轻道:“外头是邱蝉子。”
白骨眼神极冷,停留在他的面上细细观察,仿佛只要有一丝不对劲的变化,那手中的匕就会立刻将面前人一刀封喉。
索性秦质闻言没有半点迟疑,抬眸看了眼墓门外,随即便撑着白骨转向另外一处墓口。
白骨神情略微一松,随着秦质走,可手中的匕却一直握着。
暗道不似刚头金墙花砖的精致,走到深处如同一个石洞,里头四通八达,不知何处而来的流水从此石缝里渗出,上头不时滴下晶莹剔透的清水,凹凹凸凸的地面上都是水坑,一步步踩去直溅起不大不小的水花,空旷的石洞中不时回荡。
另一头,邱蝉子当先进来,浑身上下只沾了些许血迹,衣衫虽有些许破旧,却全然没有白骨一路而来的那般狼狈。
他看见地上一滴滴醒目的血迹,一路消失在另外一条暗道深处,他阴翳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面皮上道道深纹叠出诡异的笑意。
后头慢慢走进来几个人,瞧着打扮模样便是蛊者能手,不过每一个走路的姿势都极为诡异,一举一动是极为不协调,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身上下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残缺破败,缺个胳膊折只腿,一看鲜血淋淋的伤口便知是新添上的,这样的重伤便是放在武者身上也是不堪忍受的,这些人却半点不曾察觉,仿佛只是披着张人皮,里头却并非是人。
邱蝉子蹲下身子,伸手靠近地面,须臾间几只多脚蛊虫从他袖口中快速爬出,顺着血迹快速爬进暗道里,在爬的过程中一分二、二分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出数百只,乃至数千只,黑压压叠爬而去,一眼望去极为可怕。
蛊虫尽数爬进墓口深处,邱蝉子一旁的行尸走肉如同受到了牵引,接连跟着进去。
石洞就像一个水帘洞,里头水声淅淅沥沥,上头落下的水滴如同雨水,“滴答滴答”落在坑坑洼洼的石地面上,在幽深空旷的石洞里谱出一支悦耳动听的空灵之曲,叫人不知不觉迷醉其中。
二人在石洞中疾行,踩在水坑中溅起的水花,将衣摆溅湿七七八八,水花极清,倒不见衣摆上半点污迹。
这般疾行已让白骨渐渐吃不消,气息已经乱得无法自调,身上的伤疼得她整个人都不自觉颤,浑身直冒冷汗,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湿漉漉的衣衫根本分不清是汗还是水,脚下更是虚浮无力,几乎全倚着秦质走。
秦质身受内伤又伤了腿,即便再快也比不上原来,半扶半抱着白骨走了片刻,后头声响越靠近,成群结队的蛊虫快速爬动而来,光听声音就叫人毛骨悚然。
这石墓就这般大,便是迷宫也不可能走了这般久都未曾见到同一处,而水洞之中每一滴水落下都似隐含玄机,声音极有规律,仿佛一曲终后重复一曲,比之悬魂梯更加迷惑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