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吾非良人

关灯
护眼

106.第106章

加书签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吾看书 www.wukanshu.com,最快更新吾非良人!

…… 白骨进了大堂刚坐下, 堂中便飞快进来两个人,一道跪下,额间贴地极为恭敬。

白骨看着一前一后跪着的人,一言不。

屋里的气氛慢慢凝重起来,跪着的二人皆不敢动, 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

坐着人的武功至今都没有人能摸到底线,为人又毫无良知,便是啼哭的婴儿在此人眼里也不过一颗白菜般轻巧, 着实不得不让人害怕。

许久的静默后,白骨语气平平开了口, “三个月了你们一点动作也没有,一个年迈的老者即便周围高手围护,也不可能没有半点机会。”

前头跪着的人闻言神情凝重,须臾间才提了勇气抬起头,“他......他是好官, 为官所行之事皆是为民,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

如果连他这样的人也死于非命, 那天下谁还敢做清官?

这样一生为民操劳, 到头来却暴尸荒野, 又会有多少仕者放弃原来的信仰,屈从于黑暗?

可他还没说完,就被半出的剑鞘狠狠一击, 整个人一下被击飞到了门板上, 如块破布般掉落在地, 另一人从头到尾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鬼十七一落地便呕了口血,捂着胸口不敢耽搁片刻,忙爬回了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跪好,眉清目秀,眉宇间隐约含着浩然正气,还夹杂一丝可笑的怜悯,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唯独不能出现在暗厂,出现在看不懂的人面前。

白骨收回剑看了半晌,突然开口淡道:“记得自己在十七鬼排第几吗?”

“……第十七个。”

“最后一个。”

鬼十七眼眸微闪,神情略显忐忑。

白骨眼帘微掀,眼神冷然,“记得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吗?”

鬼十七手指不自觉收缩,浑身紧崩,半晌才回道:“记得。”

白骨满目讽刺,语气平淡不起波澜,“当然要记得,踩了多少人的血才上了这个位置,不记得怎么谢谢人家?”

鬼十七面色一下涨红,心里很是难受,他虽然记不清但还有年少的记忆,不像白骨这些人从小在暗厂长大,没有半点良知人性,仁义这些东西,冷血怪物根本不会懂。

“知道你和第一的区别吗?”

鬼十七跪得笔直,神情镇定半分不紧张,鼻尖冒出的汗珠却出卖了他。

白骨伸手轻轻拔出案上的剑,“那便是他一时半会无人可以取代,而你……可有可无。”话音刚落,指尖在剑刃上轻轻一弹,荡出清越的声响,隐含内劲,跪着的人吃不住压力,耳里微微溢出血来。

“如果你不喜欢这个位置,多得是人想要爬上来,而我……也不会介意亲自送你走。”

鬼十七头皮一麻,整个人紧绷到了极点,忙急声恳切道:“这一次事关天子之师,大内高手皆在,属下不敢轻举妄动,唯恐替厂公惹了天子的眼。”

白骨静静看着他,眼神极淡,仿佛没有人性的木偶,突然间又嘴角微动,嗤笑出声。

鬼十七闻言一下涨红了脸,只觉深受侮辱,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两面派的小人。

水榭下湖水缓流,游鱼悠哉游荡,水面上飞鸟掠过,往岸上庭树飞去。

白骨站在石桥上看着极远处的水榭,运目远望,水榭其中种种皆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对这个师者可见极为看重,派了这么多人护着,若要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是一件极费时的事。

鬼十七站在白骨身后几步远,恭恭敬敬道:“水榭之中的奴仆已然混杂进去大半,处处都有我们的人,王进生爱看皮影戏,我已扮做老者混再其中,只他身边的暗卫一步不离,一直等不到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这几日,又来了位相识的贵家子,身边的护卫警惕极高,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现,我们只能按兵不动。”

“王进生年纪老迈,身居高位为人耿直,天子做错也敢明谏,好为人师多管是非,难免会得罪人。

贵家子弟金贵不服人,醉酒之下失了方寸,错手伤人至死也不过是常事,这事明明白白摆在那些大内高手的眼前,天子自然也会相信……”白骨抚上桥栏,淡看远处,神情平静地像是在说一件已经注定的事。

远处水榭廊下行着二人,气度皆是翘楚。

老者和善慈祥,年迈却矍铄,官威压身叫贼人不敢直视,见之心慌;而青年素色衣杉,衣领袖口边繁复花纹点缀,却越显清玉之姿,行走间气度华然。

“你既然回来了,得空便回去一趟看看你父亲,他很记挂你。”

青年笑而不语,另起话头,“大人辞官归故里,圣上必定心伤忧思。”

“圣恩隆隆,老臣年迈消受不起,朝廷需要的是你们这些年纪少的,而我早该退隐,这一次摘了阉官结党营私的心头大患,也算了了一件大事。”

“阉官是天子最近的臣,难免会因为亲近而失了心中清明,大人不在便又会复苏,根本除之不净,没有大人在身边看护,天子年纪越大便会越偏颇。”

王进生不曾料到他这般敢说,而自己退隐之后也确实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引荐给圣上,这次迟迟不归故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朝中没有敢死谏的臣子,老臣只重自保,而新臣根基不稳,不敢说。

圣上也是人,便是清明一世,也难免糊涂一时,在高位者,错一小步,与百姓来说,却是半点承受不起。

王进生不动声色打量着眼前后生,见之气度不凡,神情自若坦然,便是比他年长的也未必有这般大气坦然,心下一琢磨打算留下人多观察观察,若可以将他引荐给圣上,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接下来打算去往何处?”

秦质闻言看向湖面,远处水天一色的好风光,叫人流连忘返,他微一拱手慢声回道:“既来了巴州,自然要叨扰大人几日。”

王进生捻须一笑,“如此甚好,巴州布影戏闻名已久,我们晚间一道瞧瞧。”

白白才来没多久,划舟还有些不熟练,每回儿待她到了岸边,那些买莲子的人都已经散了。

好在她有个老主顾,是和济医馆的学徒,每每都会在她这一家拿货,一拿就是全部。

这学徒长得不像个学徒,言行举止颇有大家风度,像个贵家子般好看,头先来买莲子的时候就认准了白白,采莲女们私底下皆传这学徒瞧上了白白。

可白白却不觉得,这个人看她的眼神还没有看莲子的时候多,且眼神端正得很,便是看她也是清澈的干干净净,半点没有那些登徒子的邪意杂念。

再者,她是唯一一个愿意替人莲子剥出来的采莲女,这人一看便是怕麻烦的人,想是看准这点才一直在她这处买。

待到白白撑着竹竿,在湖中间绕了好几个圈,歪歪扭扭撑着舟,带着一舟的莲蓬到了岸边,青年已经在岸边等了许久。

白白忙撑着杆从舟上一步跳到岸上,摘下头帽,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歉道:“久等了,我现下就给你剥莲子。”抬起手时,袖子微微滑下,露出肤若凝脂般细白的手臂,在阳光下特别晃眼,额间薄汗染得眉间的朱砂痣越醒目。

眼前递来一条叠好的帕子,灰蓝色衬得那手越皙白修长,“擦擦罢,日头太毒,往后用长巾打湿盖在帽檐上会好许多。”清润的声音像是在瓷白的碗中,加了几颗青梅,清水倾注碗壁上出叮咚声响,于玲珑夏日间颇有几分清凉滋味。

白白顺着那手抬眼看向他,目光清澄,这人长得极好看,便是现下这么毒的日头,岸边也零零散散站着几个采莲女不时掩面羞看。

白白看了眼他的面容,确实好看,便是不笑时眉眼也似含笑意,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夏日偶然闯入仙境,骤然见一浓绿深潭,湖边古树繁花盛开,缓缓飘落,潭中水清澈见底,底下青苔漫布,水泽泛透明青绿,越深处见蓝,一见便迷花了眼。

她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帕子随意擦拭了额角,又递回去还给他,丝毫没有姑娘家该将帕子洗干净再还给人家的觉悟。

眼前的人也并不在意,接过她手中的帕子收进了衣袖,俯身抱起轻舟上的莲蓬,“去前头阴凉处剥。”那语气像是习惯了吩咐人,让白白不由自主跟着去了。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岸边的凉亭里,青年将手中的莲蓬放在石桌上,便坐在凉亭的石椅上乘凉。

白白忙上前开始小心地剥起莲子,纤细的手指翻转轻捻,灵动成画,她现下越剥越熟练,比之前笨手笨脚的时候快了许多。

待她将莲子一颗颗剥出,用纸包好后,抬头正巧对上了他的眼。

白白微微一怔,他已然站起身走到跟前接过莲子,伸手到衣袖里探了探,微微一顿再出来时却还是空空如也。

白白有些不解,便听他有些抱歉道:“白白姑娘,怕是买不了莲子,我这钱袋不知掉落到何处……”

白白闻言有些苦嗒嗒,看着他另外一只袖子,示意他再找一找。

他却不再继续找,思索片刻后慢声道:“不如我给你写一张借据,过几日便还债。”

木已成舟,她便也没了多余的情绪,“下回儿一块儿给罢。”

“还是写了借据得好,免得往后说不清,你在此稍等片刻,我很快就回来。”他将莲子递给她,转身几步出了凉亭。

这学徒为人倒是周正得很,她便也扇着遮帽,耐着性子等他,没过多久便见人回来。

夏日炎炎,暑气正燥,不过一个来回,他额间已起了细微的汗珠,眉梢微微汗湿,却越觉皙白干净,粗简素衫不掩一身风度。

他一步跨上两个台阶,在石桌上坐下,将笔墨摆好,翻开朱红册子,执笔洋洋洒洒写下一大段字。

这册子倒是做得精巧,只不知借据为何用这般醒目的朱红,白白心头疑惑却也没问出口。

等两本册子写完,他将笔递来,指着落款处,“在这处写上你的名字便好。”

白白默了默,有些为难道:“现下借据都这般复杂。”

他看着白白,满眼认真,“正是,你一份,我一份,往后就说得清楚了。”

白白静了一刻,没去接他递来的笔,眼睛看向别处,“不过一点点银子不需要这般复杂,你签了就好。”说完,她伸手去拿其中一册,打算走人。

他伸手微微一压,浅笑道:“是我想得不妥当,该让你先仔细过目一遍。”他站起身,将册子拿起递到她跟前,指尖划过上头的字,“你仔细看一看。”

白白极为吃力地看着上头的字,非常……非常复杂难辨,又加上这人站在她面前看着,压力极大,细白如霜的额间直出了一层薄汗。

她和这些字真的一点都不熟……

他长睫透出几分莫名笑意,看着白白轻声道了句,“看好了罢,若嫌麻烦,按手印也可以。”

白白暗暗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在印泥上一压,一下,两下,一息之间两本册子便按好了。

按完以后,她看着红红的大拇指有些愣,没想到这人连印泥都准备好了。

他极为认真地看了看册子,将一册递给白白,“过几日就去找你。”说话间难得露出了个笑模样,夏风轻拂,容色清隽,叫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干净。

白白收起红通通的大拇指,接过册子与他到了别,便转身往家里去了。

夏日炎炎,唯有弯弯曲曲的长巷才稍得阴凉滋味,墙角或多或少爬上了些许青苔,一路过去倒也消了一二暑气。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