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语气变得极其沉重:“或许凭我一人之力无法改变中华之现状,可是我决不能对亲人朋友的事情坐视不理,我总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如果我连身边人的命运都不去过问,那么我还有什么颜面自称中华儿女,我还有什么底气站立在这天地之间?”
叶青虹平静的内心因为罗猎的这番话而波澜起伏,此时她方才看清罗猎藏在躯体内的拳拳赤子之心。自小出生于欧洲,成长于欧洲的叶青虹对于中华是没有罗猎那样强烈的归属感的,在她看来家仇更重于国恨,虽然她同情中国百姓的遭遇,可是并没有罗猎那种亲身经历的切肤之痛,尽管如此,她还是被罗猎自肺腑的爱国心给震撼到了。罗猎很少说这种豪言壮语,这番话应该是他的肺腑之言,如果每个中国人都能对身边的亲人朋友负责,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帮,那么中华的命运或许就会扭转。
叶青虹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方克文刚刚出现在津门,他的妻女就会被人劫持?一个失踪五年的人,为何会突然引起那么大的关注?”
罗猎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这也正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陪同方克文前来,此事一直处于高度保密之中,为何会走露风声?知道方克文真正身份的人并不多,除了自己之外,也只有颜天心才知道方克文的确切身份,罗猎对颜天心是极其信任的,颜天心不可能出卖方克文,而且这件事对她毫无意义。
至于陪同方克文一起前来的阿诺,虽然贪酒可在这方面也是足可信任的。
叶青虹道:“你对麻博轩的女儿到底了解多少?”
一语惊醒梦中人,罗猎此时方才联想到麻雀的不辞而别,从他的内心而论,他并不想方克文和麻雀有太多的接触,毕竟方克文的悲惨遭遇是麻雀的父亲麻博轩一手造成,罗猎甚至担心方克文会报复麻雀,让麻博轩父债女偿,还好这一幕并未出现,现在仔细想想,麻雀似乎有意回避和方克文的接触,当时罗猎还以为是因为方克文形容丑陋,可是以麻雀的性情从未问过方克文的来历本身就是一件可疑的事情。
难道麻雀当时就已经猜到了方克文的真正身份?只是麻雀出卖方克文又有什么意义?毕竟方克文和麻博轩的这段恩怨,麻雀根本就无从得知,于情于理她都没有加害方克文这位师兄的必要,反倒是叶青虹的这番说辞或许别有用心,她刚才的那番话分明在暗示自己是麻雀走露了风声。
叶青虹叹了口气道:“其实这边的事情交给白云飞处理即可,他欠我干爹一个人情,只要我干爹话,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救出小桃红母女。”
罗猎道:“他有他的目的,只要能够粉碎日本人的阴谋,得到方家的港口,方克文一家的死活他才不会在意。”
叶青虹有些无奈地望着罗猎道:“所以,你铁了心要将这件事管到底?”
罗猎点了点头道:“此事解决之前,我不会去任何地方。”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和叶青虹一起去北平。
叶青虹道:“日本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这样做等于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罗猎微笑道:“我最近遇到的危险还少吗?你若是觉得害怕,可以先去北平等我。”
叶青虹道:“无论怎样这次我都会留下来帮你,就算是此前我欺骗你的一点点补偿吧。”
罗猎回到旅馆,阿诺告诉他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有位警察过来找他,等了一会儿没见他回来,于是先走了,留下一个口信,让罗猎回来后去徳租界巡捕房找他。
阿诺将那警察的名字给忘了,罗猎问过形容相貌,猜到那人是英子的丈夫董治军,想起昨日董治军答应帮自己调查小桃红母女失踪案的事情,兴许他查到了一些眉目,于是即可前往巡捕房。
董治军现在是徳租界巡捕房的华人探长,虽然是副职,不过在这些华人巡捕之中颇有威信,罗猎说明来意之后,马上就有巡捕将他带到了董治军的办公室,由此可见董治军此前就专门做过交代。
罗猎走入董治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打电话,董治军冲着电话起了火:“你们让我怎么办?白云飞找我要人,方家找我要说法?上头限我三天以内破案,我能有什么办法?”他说完愤愤然挂上了电话,抬头看到罗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罗猎请到沙上坐下,亲自给罗猎泡了一杯茶。
罗猎笑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姐夫在忙啊?”
董治军叹了口气道:“还不是被方公馆爆炸案给闹的,白云飞在方公馆门口遇刺,他认定了是方公馆要谋害他,直接找到了德国领事,从上头给我们压力,让我们去方家搜查。方家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也通过上层给我们压力,让我们交出爆炸真凶,都是明摆着的事情,我们只能受窝囊气。”
罗猎故意道:“真要搜查方家吗?”
董治军道:“谁敢下这张搜捕令?方家老太爷虽然死了,可这么多年的根基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动摇的,他白云飞这么厉害,怎么不敢直接去找方家要人?”说到这里他摆了摆手道:“不说了,省的生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方才想起自己刚才去找罗猎的事情:“对了,你说得小桃红母女的事情,我派人查过了,的确有人目睹他们母女被一辆车给接走了,从车牌来看,那辆车应该是白云飞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白云飞跺跺脚,这徳租界就要抖三抖,兄弟,这件事你还需慎重。”
罗猎微微一笑,董治军虽然是探长,可是白云飞这种枭雄人物他应该是不敢招惹的,点了点头道:“有没有看清是什么人劫走了小桃红母女?”
董治军道:“他们没有动用安清帮的人,其中有一个人叫赵子雄,诨号北极熊,此人来自于满洲,曾经在租界犯过案子,我此前也专门调查过他,不过这群人神出鬼没,很难锁定他的落脚地。”
罗猎心中一动,这倒是一条有用的线索:“有没有他的照片?”
“没有照片,不过有一张画像。”董治军拉开抽屉取出一张画像递给了罗猎。
罗猎看了看画像,将画像上人的样子牢牢记在心底,他想起清晨白云飞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按照白云飞的说法方克文就是被关押在这间巡捕房,刚好可以通过董治军了解一下详情。
董治军听罗猎说完,想了想道:“倒是有这回事儿,昨天宋秃子他们送来了一个小偷,就关押在后面,这事儿不是我经手办的。”
罗猎提出想见见这个小偷,董治军带着他来到了后面的临时拘役处,门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戒备,董治军让人打开十一号监房,将嫌犯从中带了出来,罗猎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人绝不是方克文,心中不由得吃了一惊,白云飞此前信誓旦旦对自己说方克文已经找到,可眼前人根本就不是,难道白云飞抓错了人?转念一想这种可能性不大,宋秃子应该不会认错人,十有八九是白云飞来了个偷梁换柱将真正的方克文从巡捕房中带走,又弄了一个冒牌货顶包,如果不是董治军刚好在这间巡捕房,自己险些被白云飞骗过。
罗猎也没有道破这件事,离开的时候让董治军继续调查赵子雄的下落。
蒙在方克文头上的黑布被人拽了下来,强烈的阳光和周围的雪光映射得他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儿他方才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却现自己身处在一片墓地之中,方克文满是疤痕的面孔布满淤青,原本想要前往方公馆谈判的他却不巧在中途遇到了宋秃子,遭到了宋秃子为的那帮无赖一顿围殴之后,又将他以盗窃罪扔到了德租界的巡捕房,方克文在饥寒交迫中渡过了一夜,他不敢吐露自己的身份,又不知如何摆脱困境。
直到一个多小时之前,有人将他从巡捕房带走,用黑布口袋套住了他的脑袋,将他带到了这荒无人烟的陵园之中。
方克文很快就现这里居然是母亲的陵园,因为父母信奉天主教,所以母亲当年病逝之后并未埋葬在家族陵园,而是选择圣母得胜堂后方的陵园安葬,父母感情深笃,记得父亲在母亲下葬的时候也表示身后会来此和母亲长相厮守,后来父亲得急病病逝之后,爷爷也遵照他生前的愿望将他安葬于此。
方克文来津门之初就想来父母的坟前拜祭,可是抵达后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不敢冒险来此,生怕暴露了身份,甚至因此连累到小桃红母女,然而尽管他小心谨慎,仍然出了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