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猎掏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了白云飞,白云飞接过点燃,抽了两口之后方才现不是什么好烟,换成昨天他都不屑于接过的,白云飞因为这支烟突然生出了虎落平阳的感慨。
罗猎环视了一下周围一语双关道:“这里倒是隐蔽。”
白云飞道:“也非久留之地,现在到处都在通缉我,整个津门的巡捕都动起来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中居然感到了一些骄傲,能让津门如此兴师动众的或许也只有自己了。
罗猎道:“那你还留下?”
白云飞叹了口气道:“走得了吗?现在津门所有的关卡口岸都严密封锁,出入津门都需要经过盘查比照,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罗猎点了点头,白云飞的话并没有任何的夸张成分,毕竟死得是德国领事,这件事造成的影响太大。不过白云飞身为安清帮的扛把子,在津门经营那么多年,方方面面的关系应该有不少,就算各国外交官员,政府官员不敢为他出头,他的手下想必还得有一帮忠心之士,他为何偏偏找上了自己?罗猎稍一斟酌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白云飞这个人生性多疑,这种状况下他对过去的那帮部下全都产生了怀疑,而且昨晚枪杀案生之后,安清帮的所有头目势必要受到警方的重点照顾,在风口浪尖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云飞如果在这种状况下去找他们求援等于是自投罗网,自己初来乍到,津门方方面面的势力还没有关注到自己,而且很少有人会想到白云飞能够来找交情不深的自己。现在的白云飞心存不甘,他不肯就此承认失败,放弃多年经营的一切,而他手中握有的筹码却已经不多,所以他很可能是要利用方克文的平安来换取自己对他的帮助。
果不其然,白云飞将那支烟抽完之后就直奔主题道:“方克文在我手里,你安排我离开津门,我把人还给你。”逃离津门是白云飞目前最迫切的想法,虽然他也想扭转乾坤,可是谋杀领事的罪名根本无法洗清,留下来就是等死。昨晚他历尽辛苦方才从德租界巡警的手中逃脱出来,虽然轿车坠入海河,可是他们不会放弃对自己的追捕。
罗猎微笑道:“白先生高看我了,我在津门无亲无故……”
白云飞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罗猎的话:“找穆三爷,他有办法安排我离开。”
罗猎皱了皱眉头,穆三寿的确只手遮天,不过那是在黄浦,不知白云飞因何会对穆三寿的能力如此相信?难道穆三寿的势力早已渗透到了这里?想起了叶青虹,罗猎心中似乎找到了答案,无论穆三寿还是叶青虹都不是单独的个体,也许白云飞想利用得是他们这一群体深厚的背景关系。
罗猎道:“方克文在哪里?”
白云飞道:“等我安全离开津门,我自然会安排人将他放了。”这是他目前最可靠的筹码,他不会轻易吐露方克文的下落。
罗猎静静望着白云飞,白云飞突然有种英雄气短的感觉,嚣张如他,竟然要求助于一个初来津门不久的年轻人,而且要依靠这样的手段,这让他难免有些惭愧。
罗猎道:“和平大戏院的枪击案是你安排的?”
白云飞直言不讳道:“是,本来我还想干掉方康伟和松雪凉子,只可惜天不从人愿。”他其实明白,自己怨天尤人没有任何的用处,之所以落到如今的地步,却是因为棋差一招,他虽然计划周详,可是在行动中仍然存在着太多的变数,玉满楼身中数枪居然未死,派去狙杀松雪凉子的手下也被松雪凉子尽数击毙,看来自己的运气实在不好,而且他也低估了松雪凉子的能量。
罗猎感叹道:“前门拒虎,后门进狼,就算你能够粉碎日本人霸占方家码头的阴谋,背后还有许多人虎视眈眈地望着你。”他并没有点破白云飞的真正居心,白云飞与日方为敌的最初动机也不是爱国爱民,他是想独霸津门的大小码头,独占鸦片和军火走私的巨额利益,从这一点来说,白云飞并不比这些侵略者高尚多少,在罗猎看来,毒害自己的同胞比起外敌的入侵更加恶劣。
白云飞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终究还是忘了师父的教诲。”他将毡帽重新戴在头上:“走吧,我送你回去。”
罗猎道:“等事情有了眉目我去哪里找你?”
“你不用找我,我自会去找你。”
罗猎回到唐家的时候,叶青虹还在熟睡,在昨晚的博弈中她没有占到半点上风,无可奈何地给罗猎当了一夜的人肉枕头,罗猎刚一出门,她就带着酸麻的左肩和满身的疲惫进入梦境之中,虽然很累可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如果不是思文过来敲门,叶青虹这一觉必然要睡得天昏地暗,搞清楚这小妮子只是罗猎派来的通讯联络官,叶青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在心底把罗猎这个名字恶狠狠地诅咒了无数遍。自己欠他什么?这厮居然要如此折腾自己,明明是他失眠,为什么转嫁到了自己的身上?叶青虹带着委屈和郁闷起来梳洗打扮,用长达六十分钟的漫长时间来考校罗猎的耐心和涵养。
罗猎并没有着急,这段时间居然忙里偷闲地陪着小思文在院子里玩起了捉迷藏,叶青虹一边梳理头,一边掀开窗帘的一角偷偷观察着院中的罗猎。
闺蜜唐宝儿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为她准备的早餐。
叶青虹谢绝了唐宝儿的好意,她现在连一点胃口都没有,或许是昨晚熬夜的缘故,刚才虽然睡了一会儿,可是仍然没能从整夜的失眠中恢复过来。
唐宝儿笑道:“不是我说你,女人一定要懂得保养,青春美貌是我们这一生最大的财富。”
叶青虹道:“既然我的财富,当然我有权挥霍。”
唐宝儿叹了口气道:“你是有权挥霍,可无权享用,女人的美貌都是给男人享用的。”
叶青虹瞪了她一眼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男权主义者?以为女人都是男人的附庸品吗?”
唐宝儿道:“我可没有变。”她在房间角落的沙坐下,端起原本为叶青虹准备的咖啡喝了一口:“青虹,咱们认识那么久,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过,你该不是爱上他了吧?”
叶青虹呵呵笑了一声,然后做了一个极其不屑的表情。
唐宝儿却看出了她的神态并不是那么的自然,轻声道:“赶紧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别怪我没提醒你,遇到真正喜欢的男人,一定要果断下手,你如果犹豫了,可能就被别人抢先了,这世道,好男人可不多。”
叶青虹格格笑了起来:“你觉得他是好男人?”
唐宝儿摇了摇头道:“我又不了解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可是我了解你啊,能让你叶青虹老老实实守上一夜的男人绝不是什么寻常人物。”
思文大声欢笑着,罗猎托起她的小身板在空中旋转,她感觉自己就像蝴蝶一样飞翔,这些天笼罩在内心的阴影总算消退了一些。罗猎并没有将这九十分钟的时光白白浪费,他看出思文幼小的心灵在经历一连串的劫持恐吓后明显受到了伤害,所以刚好利用这段时间好好陪陪她,抚慰她的内心,让这可怜的小女孩尽快从阴影中走出来。
思文率先看到了叶青虹,她提醒罗猎道:“姐姐来了!”
罗猎放下了思文,揉了揉她的头顶道:“去找妈妈吧。”
思文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道:“罗叔叔,那个脸上有疤的叔叔呢?”
罗猎笑道:“他出门办事了,这两天就会回来,想他了?”
思文点了点头,然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然后蹦蹦跳跳地向小楼内跑去。
罗猎暗叹毕竟父女连心,血脉之情是割舍不断的,小思文对方克文从开始的畏惧到亲近,源自于他们的骨肉亲情,目前思文还不知道方克文是她的亲生父亲,从小思文又联想到自己的身世,自己何尝不是从未见过父亲的样子?
叶青虹道:“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
罗猎微笑道:“叶小姐可以高枕无忧,我却心事重重,这样可不利于咱们两人精诚合作。”
叶青虹没好气道:“说,又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罗猎指了指他们共渡漫漫长夜的那张连椅,叶青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肩,一时间关于昨晚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却没有生出丝毫的怨气,反倒有种淡淡的甜蜜。
两人先后坐了下去,叶青虹坐下后刻意向右侧挪动了一些,和罗猎分开半尺左右的距离,罗猎读懂了她的心意,不觉笑了起来。
叶青虹道:“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罗猎道:“开始是,可后来我真睡着了。”
叶青虹咬了咬下唇:“你果然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