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禾听到那中年男子说要自己把小苗带走,神情认真了一点,问道:“阿叔,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们?”
须人虽然对天夏人很是恭顺,可作为一个维持古旧传统的部族,内部自然也不会都是一片平和的。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道:“倒不是,我们须人,族中出了一个似你这般有主家的,又哪会遭人欺负?只是小苗这孩子,这些时日里总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这两天出门我都让她带着一只猫,这般她就能安心下来,看不到那些东西了。”
李青禾心中一动,他在张御身边可是见识过很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试着问道:“小苗她莫不是觉醒了祖先的血脉?”
须人早年作为一个在荒原之中生存的土著部落,能够一直繁衍不绝,自然也是拥有自己的神裔和祭祀的,而且须人部落人数一直稀少,故是觉醒血脉的事情也不少见。
中年男子闷声道:“觉醒了又有什么用?能做什么?以后去当长老么?可当了长老就把一辈子都埋在村子里了,我这个当爹可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李青禾不觉点头,在没有遇到天夏人之前,须人只能在荒原之上艰苦求存,唯一上进之路,就是成为族中的长老,往后就无需自己劳作,一直受族人供奉便好。
可现在却是不同了,因为东庭都护府这几年开始致力改善民生,对于依附种族须人自然也很照顾,不但拨给了他们大片土地,还教给了他们更加先进的耕种牧养的技艺,现在哪怕只是普通的族人,靠着种田狩猎也能满足一般的生存所需。
且有着天夏律法的束缚,族老们也无法对一般的族人做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故是以往的一些规矩,现在是越来越不适用了,当然,奉从天夏人为主这一点倒没有变过。
这一方面是须人最根深蒂固的传统,另一方是他们很清楚,若是自己也成为天夏人了,那么天夏人不见得再会如以前那般信任他们了。
中年男子道:“这些年村里有不少年轻人不愿遵从老旧的规矩,偷偷跑去城中或是天夏本土谋生了,他们过得也很好,还时不时寄些东西回来。”
他期待的看着李青禾,“阿禾,要是你有办法,带着小苗离开这里,她什么活都会干,只要有她一口饭吃就行啊。”
李青禾赶忙道:“阿叔别这么说,我是你养活大的,我们是一家人,小苗也是我妹妹,我走之前,会想办法带她离开的。”
中年男子喜道:“好啊,有你这句话就行。我让小苗备些好菜,中午我们叔侄一起喝两杯。”
李青禾道:“阿叔不急,我这次回来带了不少东西。”说着,他从张御赠给的自己星袋出来取出来一些大包小包的东西,并道:“这是从本土采买来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那里有的是,阿叔都留着好了。”
中年男子饶有兴趣看着他拿出来的一件件东西,这时看见一只匣子,打开看了看,却见当中是一块宝石,拿起问道:“阿禾,这是什么?”
李青禾道:“这是神袍,本来是准备带给小苗的,不过看来她现在是不能用了。不过……我回头再问问先生吧。”
中年男子当然知道什么是神袍,以往天夏神尉军可是对抗异神的主力,惊道:“你都能买的起神袍了?”
李青禾谦虚道:“都是先生恩许。”
中年男子感叹道:“你跟了一个好主家啊。”
李青禾点头道:“是的,先生很好,我很庆幸跟了先生。”
“那就好啊。”中年男子感叹一声,他想了想,道:“阿禾你难得回来,住几天再走吧?”
李青禾道:“我本来也是准备住一段日子再回去的。”
中年男子喜道:“若是如此,那是最好了。这几天我带你去村里转一转,”他情绪很高涨,“我让长老他们也看看,阿禾你已然今非昔比了。”
李青禾不禁一笑,看来村子里变化真的很大,以前字都不识的阿叔,现在也会用天夏的雅词了,他点头道:“好的,阿叔。”
安山之上,孤独而峻拔的神女峰屹立在那里,这座山峰自古老年月以来都是土著膜拜的所在,不过自被用做为东庭的烽火台后,又被赋予了另一层意义。
尤其在当年点燃烽火之后,经常会有人来此观瞻,还有见到那通天烽火光芒的土著,也到过山脚下祭拜。
有鉴于此,东庭都护府及玄府将此划为重地,不得玄府允许,不得靠近此地,任何造物及修士道人也不许去往峰顶,或从此上飞跃而过,故是这数年之中,这里又再一次冷寂下来。
而在此时,一道宏大清光从空而落,霎时照亮了整个峰顶,随着光芒散开,张御自里走了出来。
他此刻回望了一眼下方壮阔的地陆,当年的他便是在此第一次驾驭心光飞遁纵空,感觉之中,犹如昨日。
就在这时,矗立在山巅之上女神雕像一闪,雅秋女神的虚影自里走了出来,她以天夏礼节恭敬一礼,道:“雅秋拜见张玄。”
她虽然是女神,可作为第二任大都督杨恭的妻子,从血缘上说乃是杨珏的祖母,故是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看顾自己的后代,不过随着都护府与本土恢复了联系,她的实力已不再具备威慑力了,可她对都护府中一些变动却还是十分清楚的。
张御点回礼,道:“雅秋夫人,我今次到此,是来问询一事,都护府扩洲想必你也是知晓了,下来府洲或可能在安山左近筑城,安山南北可还有你知晓的沉睡的异神么?”
雅秋女神沉吟片刻,才道:“安山一直便是陨落神明的填埋场,没有哪一个神明将之占为己有,这里除了当初奉祭安神的安人之外,也很少有土著部族在安山脚下定居,至少在上个纪元之中,这里没有沉睡的神明,但若再古老的事,那我便不知晓了。”
张御微微点头,他是看好第三幅图卷的,也是准备在安山之侧建立新的洲治,不过在此之前,他准备把安山内外先行梳理一遍,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提前处置了,尽量减少后患。
雅秋女神这时有些忐忑问道:“请教张玄,若是安山这里建城,那么妾身又该当如何自处?”
张御道:“当年一战,因为有了雅秋夫人的提前护持,后来才能点燃烽火,雅秋夫人有大功于都护府,我可以东庭玄府玄之权授命,这一座山峰仍可作为雅秋夫人居住之地。”
雅秋女神听到他的允诺,这才安心,感激一礼后,她的身影逐渐虚淡下去,很快便就消失不见了。
张御望了眼那蜿蜒远去的山脊,抬头看了一眼天穹,过去片刻,听得雷霆震响,天中云雾聚来,笼罩着整座山脉,随即有带着清光的瓢泼大雨从天降落下来,开始冲刷着那些古旧的污秽。
瑞光城外,旦港。
一驾看去不甚起眼的飞舟在光束指引下正缓缓靠近泊台。
飞舟主舱内坐着一名精神矍铄、身着圆领黑袍的老者,他看着五旬出头,可实际上已是八十余岁了。
不过玉京朝府之中,百岁之龄任事的还比比皆是。
天夏人寿长,寻常人都是能寿至一百二十余,似他这等平日调整身体的,吞服丹丸,眼下这等状态保持一百五十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此刻他看着下方海陆景色,抚须点头道:“海陆苍莽,天地壮阔,有为之地呐。”
旁边一名官吏则道:“此地虽好,可得闵公来此,才是此地之幸啊。”
闵公一笑,倒也不介意他拍马,看了眼主舱内在座的一众幕僚和从事,道:“我望如此,诸君勉之啊。”
众人都是一起笑着回应,不过闵公因为平日并不严肃,没事时候也喜欢开开玩笑,所以此刻气氛很是轻松。
这时飞舟已是稳稳停在了泊舟天台之上,有亲卫过来一抱拳,道:“闵公,到了。”
闵公闭目片刻,才睁开眼,奇道:“从入港到泊台,只用了五十来息,这比玉京也不差了啊。”
方才说话那官吏道:“闵公,下官查过,泊台管事乃是玉京人,是被请调到此的,闵公可要喊来一问?”
另一名官吏忽然道:“那或许是他从什么地方知道闵公将至,故此抓得紧了些。”
闵公笑道:“不必唤人了,若我到此就能令他用心于事,那岂不是好事么?往后我可是要在此长驻的,日久再观吧。”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这时身边的从事文吏问了一句,道:“闵公,稍候出了泊台,可要打出洲牧仪仗?”
闵公摆手道:“不必如此,我等是来造福一方的,而非来显官威的,初来驾到,何须惊扰都护府子民?下了舟,就直接去往大都督府吧。”
从事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忽见一道白光自西飞来,到了近前之后,骤然停下,露出一驾浅银色的飞舟,看其形制,分明就是一驾法器飞舟。
一名官吏看了眼,低声道:“闵公,好像是那一位的座驾。”
闵公捋须点头,他站了起来,道:“既然在此撞见,那老朽便下去打个招呼吧,以后终究要与这位打交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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