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都城内,朱什坐于案后,隔着晶壁遥望夜空之下对面熹王军众那遮天蔽日的灵性屏障,自王咄冲入那军阵之中后,已然许久不见动静了。
身旁的亲信参议道:“元授勿虑,王治道得了那至善之甲,乃是不死之身,无人可以拿他,此行一定是会成功的,想来是对面的熹王守御森严,他一时无法得手。”
朱什却没有因这番劝慰而心情放松,执掌权柄多年,他早是能用冷静态度去看待一切利弊了,他心中暗道:“却也不知六派那里的安排如何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做了他所能做的,剩下唯有交给天意了。
这时他忽觉一阵口干舌燥,便拿案上茶盏,但还未饮下,忽见对面星光点点,霎时满耀天地,下一刻,他觉得整个城域震动了起来,座下座椅如在海浪之上晃动,案上的摆设都是因此而跳动,随之一同到来的,就是震天动地舰炮轰鸣声。
他依旧保持着冷静,只是道:“看来王治道是失败了。”
亲信参议一惊,道:“会不会是熹王恼羞成怒,或者掩盖之举?”
朱什摇头道:“不会,动用全军,唯有熹王亲自下谕,别人没这个权柄。”他关照道:“唤诸位长老议事。”
参议一凛,连忙下去安排。
片刻之后,案台两边有一面面晶壁从金石地面之上升起,长老团诸长老的身影也是陆续浮现在了此中。
朱什开口道:“诸位长老,王治道此去攻袭熹王,至今下落不明,我疑他已是陷落阵中,如今我阳都之局已是危如累卵。”
诸长老都是心下一惊,待详细问过后,才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情。此时有人忍不住问道:“六派呢?烈王呢?他们在干什么?阳都陷落,他们又能独善其身?”
有人冷笑道:“烈王受诸派所制,怕也是无能为力,而要六派舍下性命为我昊族拼杀,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朱什沉声道:“我等先要做好阳都陷落的准备了。”
他这一语落下,场中氛围顿时变得沉闷压抑起来,许久,一名长老才是道:“元授,事情真到此一步了么?”
朱什道:“王治道的本事不用我多说,诸位看在眼里,王治道若失陷,那不止是他自己之事,说明熹王那里还有能与对抗的人或物,试问有这样的倚仗,阳都如今拿什么去抵挡?”他叹了一声,“除非熹王军自崩,否则阳都陷落,已是不可避免了。”
他左处那名长老出声道:“元授的忧虑不无道理啊,阳都是我们根本,若是没了阳都,我们都会失去所有,故我们是不能离开的。”
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又话锋一转,“不过诸位长老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需为子嗣亲族打算一二吧?我建言可安排他们先行离开,我们才好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赢得了在座众长老的赞同,还有人提议道:“我们不能都是落在这里,当有人去到外间主持大局,便是阳都不在,也能在外继续抵抗熹王。”
朱什看向左那位长老,道:“此事那就由辅授你来做了,除了你,无人可承担起此事。”
那辅授长老则是肃然应下。
对此也没有人反对,因为除了朱什外,的确也只有这位在阳都沦陷后有能力,有威望来做此事。
有长老不甘心道:“元授,那至善造物还未完成,要是熹王得了去,那岂不是便宜了熹王?我们是否要……”
有人语声阴冷言道:“不若直接毁了,我等得不到,也不能让熹王得了去!”
朱什沉声道:“至善造物涉及到我昊族千秋万载之基业,乃是压制修道宗派的关键之物,凝聚了不知多少代人的心血,这本来也非我等之私物,我等与熹王之斗乃是昊族内争,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置昊族至上利益于不顾,现在此物未能完成,熹王若拿去,也是一样是要继续此事的,还是保留在那为好。”
辅授长老道:“元授此言我亦赞同,我等输给熹王,那即是熹王更适合我等主持大局,我们可以退下,但是昊族不能倒。”
又有长老道:“前些时日不是说,六派找到了加深熹王身上咒力的办法了么?”
朱什缓缓道:“能不能做到,这几天就知道了。若不是我等所期望的结果,那诸位长老,阳都城域上下当是做好最坏之打算了。”
辅授长老看向上座道:“元授,依我之见,此事不必等,城中还囚押着一个常生派的上修,我们不妨让他推算一下结果。”
这等推算机运命理之事,诸长老本来一向是抗拒的,要是修道宗派事事能算准?又岂会被他们驱赶到边缘地带乃至天外去?
但是眼前熹王兵临城下,阳都随时可能殒命,那还不如求其指一条明路,说不定还能死中求活。而若是以宽放其人为代价,相信应该是能得到明晰答案的。
朱什点头同意道:“那就问上一问吧。”
与此同时,熹王这一边,自下谕之后,便催促大军日夜轮番进攻,并且他还下达谕令,从后方不断从调用更多军舟上来。这是他不想再有任何反复,而是要趁此时机一举把长老团覆灭在阳都。
至于烈王那里,他现在根本不惧。如今想要与他军众对抗,那非要在上层力量上压倒他不可,烈王背后的六派若是这时候敢出来,他就敢于与之打一场决战。
而为了确保不受咒力的影响,他吞吃了耿道人特意为他调制的丹丸,并且用了符箓镇压自己生机,这般只要不是紧急消息传来,他便会自行陷入沉眠之中,如此可以坚持更长时间。
为了防备万一,又将一具打造好的造物之躯移到了王舟之上,假若有变,那么随时可以更换。
张御在王舟之上看着那些轮批进攻的飞舟,这些军众虽然缺乏真正的上层力量,但同样,没有上层力量的修道宗派也很难挡住,有朝一日,天夏的造物不定也能达到这等地步。
而天夏修道人当是指道在先,理应要走得更快更远,若是做不到,那就免不了会被替代,哪怕那不是造物,也会有别的物事出现的。
师延辛这时走到他身边,看着即将陷落的阳都,道:“道友,六派此刻不知在作何想?”
张御道:“此辈除非有奋身一搏之心,那么或还可能有一丝机会助得阳都守御下来。”
但这个可能在他看来几乎不存在。要是六派有此决心,那么早前攻击光都时,就不会在被他击退一次就匆匆忙忙退去了。最多只是再次袭扰下光都,试着挽回一下。
只他过来的时候,已是把分身安排在了光都,就算六派再来进犯,那也挡得住。
除非是“上我”这时候亲自出面。
可若是“上我”当真正在意这等事的话,那早就出现了。
事实是过去数百年来,无论昊族如何掀起内战,又与诸派如何攻伐,都不曾有真正上层修道人出面干涉过。
退一步说,就算“上我”真的出现,那他反而能够确定目标了。
在数百万飞舟,还有诸多上层力量昼夜不停围攻半月之后,阳都终于有些坚持不住了。而此刻伤势恢复的白古蝠重又飞临阳都上空,加入了攻袭阳都的队列,这更是雪上加霜。
再是十多天之后,参与守御的十数个昊神灵性崩裂,化为无数气光而去,一时不得恢复,而气壁随之被突破,随后几个备用的造物大日逐一被击破,从空坠落地表。
到了这个地步,任谁也能看出阳都大势已去,故在第三十天时,朱什为了保住昊族元气,先是将族人亲眷安排离去,最后派遣使者出城,向熹王乞降。
熹王没有因此志得意满,为防长老团暗中有所图谋,派遣了一队军众和许多造物炼士入城,用了十多天时间,在长老团的配合之下,将整个阳都城域接收过来,包括阳都所有留存下来的战争兵器,也是一并收纳。
这其中还有一支达多三十万众的精锐舟队。此舟队因为在面对熹王占据绝对优势的上层力量前没有用处,所以根本不曾派遣出来,使得较为完整的保留下来。
待将阳都城中所有的武力收缴,己方军众控制了所有地界后,熹王这才将王舟泊入了阳都之中。
长老团选择了投降,这是因为那位常生派的修道人告知他们,若是他们等待下去,或还有一线生机,但其人又明言自己只能看到数载之后,至于再往后,没有法器,他也是算不明白。
熹王现在也没拿他们动手,因为还需要稳定人心,且打下了阳都,先最为关键的就是那昊皇之位的更替,他还需要利用投降的长老团,暂时为他提供法礼上的支持。
唯有成为了昊皇,他才能掌握昊族最核心的权柄,才能掌握三大所,乃至于一应皇族内库。等达成了目的,再把长老团踢开仍是不迟。
此时此刻,他身边跟着那名造物炼士,与朱什一同来到了一座晶门之前,他看着那里面闪烁着的光亮,道:“他就在里面么?”
朱什沉声道:“皇帝数十年不曾醒来,我等也只是维持他的生机。”
熹王把杖鞭一甩,讽声道:“你们自然要维持我这位兄长的生机,不然又如何维持法礼呢?”
朱什只是沉默不言。
熹王呵了一声,杖鞭向前挥了一下,那造物炼士当先入内,过了一会儿,其又走了出来,对他点了下头。于是他大步走上台阶,往晶门之中跨入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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