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书与安小郎一番攀谈,颇觉投机,还特意邀请他在内湖之中有名的荷花传宴上大吃了一顿。
这荷花传宴根据你游船行程不同,得以碰触到的荷叶飘盏不同,而分别递上来不同的菜色。每一路菜色互相搭配,重样不多,你不游遍全湖,那是吃不了全部美食的,所以有许多人在湖上流连忘返。
安小郎在此大快朵颐一番,随后礼尚往来,请了叔书去他的居处作客,顺便探讨一下造物技艺,叔书也是欣然应赴。
一番畅谈之后,用了晚宴,两人约定明日再叙,于是叔书告辞离去,回转居处。
他才是来到大厅之中,不禁站住脚步,看向一边,见一个面容冷肃的中年师匠正坐在那里等着他,此人沉着脸道:“我等你很久了,叔……”哼了一声,每次喊到叔书名字,他都对这后者多了几分不顺眼。
他责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让你与安家小子比斗,让你套出他的造物技艺,你怎么和他什么都说了?”
叔书摇头道:“不是我要改变计划,而是你们的计划本来就是不可能成功的。”
中年师匠皱眉道:“怎么说?”
叔书认真道:“安小郎是个很聪明的人,你别看大大咧咧,但他心里明白的很,你们安排的计划是不会轻易上当的。而且根据我的试探,他的造物技艺很高超,根基也很稳固,一点没有浮夸的地方,这应该得益于天赋和家传,他只凭借所自己掌握的固有的技艺,用不着其他手段,就能与你们交代的东西一较高下了,你们完全低估他了。”
中年师匠看着他,道:“那么现在呢?你用你自己的计划了?”
叔书理所当然道:“正是,现在这样不更好么?我与他真心交朋友,他也会真心待我,然后他就会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我,就算没有立刻告诉,随着友情加深,书信来往之间我也能获得更多,你们也能得到你们所想要的。”
中年师匠狐疑的看着他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叔书看了看他,在一边坐了下来,道:“你们不信任我可以换人。”
中年师匠哼了一声,他走到一边,取出一物,对着墙壁之上一照,顿时一个穿着长袍的神人身影就映照在了那里,有一阵金光泛照出来,连半边客厅都是笼罩在内,他转过身来,道:“我要你对着尊上立誓,你方才所言,没有半点虚言,你下来必须践行你之所言。”
叔书心中一惊,微微踌躇了一下。
中年师匠讥讽道:“怎么了?不敢么?”他神情阴冷了一些,“还是你方才说的只是一些敷衍之语?”
叔书道:“我不信神。”
中年师匠厉声道:“尊上是尊上,你怎可以把尊上和那些普通的异神拿来相提并论?”
叔书却是坚持道:“你们说过的,并不强迫对尊上信仰。”
中年师匠冷声道:“是,我们不强迫你信谁,但是我现在需要的是你誓,在尊上面前证明你说得都是真心话。你要是连这都不敢,我们又怎么信任你?”他催促道:“快一点。”见叔书站着不动,他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愿意了?”
叔书吸了口气,脚下终于动了,他慢慢走到了那尊上的身影前面,他抬头看了一眼,又把低下,随后转过身来,道:“我膝盖太硬,跪不下去。”
中年师匠冷笑一声,道:“我就知道你刚才说都是假话。”
叔书到这个时候索性也是摊开了,道:“那又怎么样?你们说得根本就不对,那些技艺放在安兄那里比放在你们这里好一百倍,到了你们手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造福天夏,可是你们的尊上是什么?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天夏有这号人。”
中年师匠大怒道:“小子,你这井底之蛙,怎么可能了解尊上的伟力?我看你是早就是打定主意不想从安小子那里套取造物技艺,你这样的人不配成为我们的一员,你也别想得到我们的栽培!”
叔书轻蔑道:“我不需要,我只需要掌握好自己的技艺就是了,我也只信任自己所掌握的,你们的施舍,还不知道里面藏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中年师匠露出一丝讥讽之色,看着他道:“你以为你拒绝了尊上,还能再继续回去打造造物么?”
叔书却不受威胁,他勉强镇定道:“在天机院里对付一个极具潜力的造物学子,我不信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中年师匠露出愈明显的嘲弄之色,道:“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明白啊,我们的手段哪里会那么粗暴,我们会通过幻境迷惑你的心意神智,它不会骤然侵害你,只是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你,它会逐渐让你的记忆受损,没有办法进步,只会持续退步,当你看着别人在进步,自己无论如何赶不上,反而还在退步的时候,那会怎么样?”
叔书神情微微一变。
中年师匠用一种笃定口吻说下去道:“那时候你会自暴自弃,从一个天才横溢之辈,变成一个平庸无能之人,你能忍受得了么?”
见到叔书脸色有些白,他语气愈得意,“我们从这些个小方面进行改变,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察觉,当你被淘汰之后,你的事情也将无人过问,也没人会知道这些,对了,我们还会蔽绝掉你这现在的记忆,那样你也不至于太过痛苦。”
叔书猛然醒觉,道:“你们这么干不止一次了?”
中年师匠没有承认这方面的事情,只道:“你应该听明白了,愿意拜尊上的,我们可以给更大的好处,不愿意的就应该打落尘埃,因为他们不配!”
叔书的心猛然沉下去,一想道许多人已经被如此对待了,顿时有一股不寒而栗之感。
中年师匠见威吓已经差不多了,便话锋一转,道:“我现在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只要愿意跪拜尊上,在尊上面前立下誓言,好好的回去做自己的事,我仍然是可以放你过关。”
叔书沉声道:“我很不解,你们明明拥有这样的力量,为什么不直接去找安小郎呢?”
中年师匠没说话,只是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叔书看他模样,不觉恍然,语气十分肯定道:“他身边有保护,你们拿他没办法?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他讥讽道:“看来你们个所谓的尊上也不是无所不能么?”
“住口!”中年师匠有些恼羞成怒,“你懂什么?尊上的本事又岂是你能想象的,你既然拒绝了,那就别怪我们了。”
他对外唤了一声,但是等了一会儿,本来安排在外面的人手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禁有些愕然,再是有些慌张,再现事情不对后,他没有说什么废话,收了那幅神人照影,直接向外走去,可是才走到一半,就倒退了回来。
彩衣女子自外走了进来,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啦。”
中年师匠头上全是冷汗,他自能看出这是一位修道人,毫无疑问,他被玉京的镇守盯上了。
叔书松了一口气道:“你们总算来了。”
彩衣女子咦了一声,道:“小子,你知道我在?”
叔书摇头道:“不知道,可是他们既然没法威胁到安兄,兴许他身边有保护,我这个接近他的人你们或许会注意到。”
彩衣女子啧啧两声,道:“你小子有点意思,可是你年纪大了,又是造物工匠,不然收你做师弟,你就能平白长安小子一辈啦,这样他叫你的时候你就不算占他便宜啦。”
这时她看向中年师匠,道:“你呢,说说你吧,你们所谓的尊上是谁?”
中年师匠这时露出迷惑之色,道:“什么尊上?”
彩衣女子看了看他,叹气道:“别说了,你又是被神异迷惑的对吧?没关系,反正方才你交代的那些事我已经记下来了,那就足够了。”
此前聂昕盈早就怀疑天机院内有问题了,但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没有办法大肆搜索,而现在有了,哪怕交代不出什么来,就方才的那些就足够了。只要能彻底搜查一遍,以玉京镇守的能力,没有什么查不出来的。
彩衣女子对着中年师匠打下一道符印,令其动向随时可为自己所知,而后兴致勃勃拿过其手中的那个造物,又一道书信去往白真山。
她又对言叔书道:“小子,你先别住这里了,免得我们两头看顾,我先送你去安小子那边住着,等安全了再回来。”
叔书没有坚持,自己小命还是要紧的。
彩衣女子将叔书送去了安小郎那里后,自然有人来接替她监察此间,而她则是带着那造物卷起一阵狂风,回到了白真山中,邀功一般把东西送到了聂昕盈面前,又把事情具体叙述了一遍。
聂昕盈拿起那造物看了看,但是没有任何反应。毫无疑问只是充当一个心灵转渡的工具,应该那显现的对象本身就有神异,能与之沟通的人才能照显出来,余者没有办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正如彩衣女子所想,有这些已是足够了。
她拿了一份书信过来,顷刻写就,又复拓数份,道:“这三份一份送去原尚台,一份送去守正驻地,还有一份召集众修士,让他们前往彻查天机院,动作要快。”
彩衣女子想了想,道:“师姐,我白真山的人还好说,璃玉天宫和盛日峰的同道在此事上可不见得会配合我们,要不要和老师说一声啊?”
聂昕盈神色自如道:“你要老师的手书?”她再拿了一份早已盖过名印的敕书过来,提笔而起,淡淡道:“我这就给你写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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