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岳被蒋太后叫走了,前后差不多两个时辰,没人知道王岳看到了什么,只是听说他在出来的时候,脚下一滑,险些在午门摔倒。
还有人说,王岳是摔倒了,双腿跪倒,被皇家的至宝给吓到了。
至于这个宝贝是什么,众说纷纭,没人知道是什么,但是能把王岳吓出内伤,足见威力之大。
人们不得不感叹一句,皇家真是恐怖如斯。
而此刻更恐怖的事情也来了,那就是上任顺天巡抚之后,郑谷给内阁递了一道万言书。全面阐释了他的施政计划。
郑谷的核心是两个字:理财!
把这两个字拆开,就是农、商两方面。
在农业上,自然是清丈田亩,扩充税源,减轻盘剥,改善民生。
在商业上,郑谷认为朝廷商税本就很低,加之落实不力,朝廷的商税形同虚设。可实际上,商人的负担也不算低。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各种苛捐杂税太多,豪强大族,盘剥勒索……因此在整个顺天境内,要统一税收,革除一切苛捐杂税,取消地方的屏障壁垒。
对于那些敲诈商人,私设税卡之辈,严惩不贷!
这份奏疏的内容很吓人,但更吓人的还在后面,之前已故大学士李东阳的家人,向京城运送商品,还打伤了王岳。
朝廷震怒,派遣南京吏部尚书费宏出马,亲自彻查李家。
经过抄查,一共现近三十万亩土地,二十多万两的家产。另外在李家还现了不少原藏于国子监的书籍。
敢情李东阳在儒林身负大名,他向来喜欢收藏古籍,因此弄了不少朝廷的书籍回家,甚至还包括宫里的珍本。
总计有八百多册。
费宏据实上奏,朱厚熜看到之后,颇为震怒,并且御笔写下硕鼠二字!
李东阳的谥号赠官,一切哀荣悉数剥夺。李家人也被配云南。
别以为你死老虎,就能躲过打击,朝廷要下手办你,绝不客气。李家垮台之后,另一个大学士之家。徐有贞的徐家,后辈亲族主动上书,愿意配合朝廷清丈田亩,一体纳粮服役。
两位曾经鼎鼎大名的阁老,全都垮了。
谁都明白了一件事,清丈田亩,已经势在必行,就是看会不会落到自己头上罢了。
不过相比士林的忧心忡忡,最惶恐的还是京城的勋贵……因为清丈是从顺天开始的,这一刀即将落在他们的头上。
所有的勋贵宗亲,无不惶恐不安,大家伙拼命寻找办法,想要躲过一劫。不过要说所有的勋贵都这样,那也不对,毕竟武定侯郭勋就不相同。
他已经把什么都交出去了,根本不怕。
相反,他不但不怕,还很乐!
“给我准备酒菜,咱们全家要好好喝一杯!”
不能不喝啊!
这要是不喝一杯,简直对不起这么多日子的辛苦。
郭勋亲自安排菜肴,还弄了一坛子当年长子出生时候,埋下的一坛子美酒。
“听说南方有个习俗,就是生个儿子埋下一坛酒,等儿子考中状元,拿出来喝,这就叫状元红!”
郭大少爷眨巴了一下眼睛,埋怨道:“爹,咱们家可是世袭罔替的侯爷,再过十八辈子,也出不来一个状元,你这是白费心思了。”
郭勋冷哼道:“这叫什么浑话?状元三年才一个,就像别的人家能碰上似的。”他伸手撕开封皮,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充斥整个房价。
三个儿子都留下了口水,死死盯着,真是好东西啊!
郭勋呵呵一笑,“寻常人家,都是等儿子成亲的时候,拿出来喝,一样叫状元红,图个吉利而已。”
大儿子一听不干了,“爹,您孙子都满地跑了,怎么才拿出来,您是不是把儿子给忘了?”
“呸!”
郭勋气哼哼啐了他一口,“就你这个德行,喝马尿还差不多,喝这个,浪费东西了!”说着他抱起酒坛子,到了女儿的面前,小心翼翼,给女儿倒了一杯酒,然后笑嘻嘻道:“丫头,你尝尝。”
郭小姐点头,举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的确是好酒,比宫里的御酒还好喝!”
“哈哈哈!”郭勋大笑,“这宫里的东西,也就是那么回事,那些太监要是合着伙给皇帝喝井水,非说是天下第一的美酒,天子也就只能喝了,不喝没法子!”
郭勋叹口气,看着三个儿子,又瞧了瞧自己的姑娘,意味深长道:“到了什么时候,都要有人帮衬着,尤其是一家人,更要抱成一个团。丫头啊……你聪明过人,比你爹还强,这几个月下来,咱们郭家又重新活了,你是功!爹在这里,要谢谢你!”
郭勋站起来,竟然要施礼,那三个小子也连忙站起,给妹妹施礼。
“爹,三位兄长,你们别这样,让人看到,还以为女儿成了女皇呢!羞死人了!”郭大小姐脸臊得通红,爷四个出爽朗的笑声。
郭勋道:“丫头,咱们一家人,心必须要齐。朝廷接下来要干什么,你能看得出来不?咱们郭家,又该怎么应付?你有个定见没有?”
郭勋这么问,同时也对三个儿子道:“你们都好好听着,你们妹子有什么吩咐,都要老老实实听着……咱们郭家能不能兴旺达,全看他了。”
父子四人,把目光都放在了丫头身上。
弄得郭大小姐还挺有压力的。
她低着头思忖半晌,这才道:“爹,容女儿说句不在行的话……咱们家虽然先被抄了,但却也是好事,咱们比所有人家都提前走了一步。”
郭勋思忖片刻,深以为然。
“对!我算是看出来,天子要清理田亩,要整顿商税,其实用意是照顾小农,展工商,以商税填补田赋,不是一味抢钱!”
郭小姐露出惊喜的神色,看起来这几个月老爹的进步飞快,真是可喜可贺。
“爹,王岳买下西山,他这个人,心思深沉,草蛇灰线,极其善于布局。不可能只为了给郑谷撑场面,就砸下那么多钱,他的用意还是要经营西山,并且以此财!他能投入五十万两,图谋的就是背后的五百万两,五千万两!”
郭勋老脸铁青,要说王岳,他是真恨。
抢走他们家那么多田产,把几代人积攒的家底儿都给拿走了。可换个角度,他又很佩服王岳,毕竟在商业这块,除了女儿,就是他厉害了,反正在老父的眼里,女儿始终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谁也撼动不了。
“丫头,你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要跟王岳合作?分一杯羹?”
郭大小姐点头,“当下其他勋贵或许还有犹豫,他们不愿意放弃土地,不愿意接受清丈……只是天子的意思这么明白,对抗天子,那就是死路一条。现在朝中的那些人,个个凶猛,都不是好惹的。”
郭家那哥仨立刻点头,没错,别说王岳,就连刚刚上任的郑谷,布局征税之后,也是霹雳手段,谁敢逃税,绝不客气。
“爹,既然咱们跳出来了,就不用跟他们一样,女儿建议,咱们把这段时间挣来的钱,都拿出来,然后再借一笔,筹集资金,全押在西山上!”
郭勋眼珠子乱转,陷入了沉思。
且不说他跟王岳之前的仇,光是这一步,也就意味着郭家往后,彻底摆脱土地,要换一种活法了。
“士人是耕读传家,武夫是耕战传家,全都离不开土地,可偏偏要让咱们经商……也好!郭家人干什么都不会比别人差!”
郭勋沉吟道:“丫头,咱们家能拿出多少钱啊?”
郭大小姐略迟疑,伸出了一根指头,“一百万两!不够还能再借一百万两!”
郭勋突然懵了,他们家不是被洗劫一空吗?几时有这么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