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博手捧着小册子,浑身哆嗦,他好想大哭一场,真的太感动了。
“师父,这可是您老人家的心血的,怎么能给弟子?”
王岳翻了翻白眼,气哼哼道:“我有什么办法?难道告诉太后,你从我这里抄了两句诗,骗了蒙古公主,劫持了蒙古太后,打赢了和蒙古的大战,又邀请所有藩国来观礼?”
王岳每说一句,杨博就是一哆嗦。
乖乖,这破事还牵连这么多啊!
为了大局,自己是必须扛下来了。
“好,师父,我答应你了!我一定当好这个大才子!”
杨博怀揣着悲壮的心思,开始翻阅小册子,虽说上面的词作不多,但毕竟时间有限,他需要尽快记住,并且要体会其中的意境,最起码要用得恰当,能讲出一二三,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这还真不容易啊!
杨博很快沉浸其中,王岳也无话可说,只能叹了口气,有什么办法呢?看起来当文抄公是有报应的,自己还什么都没做,仅仅是动了心思,就来了这么一件事。
杨博是无意中现,又因为情况紧急,才说了出来,怪不得他……的确怪不得他,可问题是他抢了诗词不说,还骗了两个女孩子,这就太气人了。
欺师灭祖,会有很多人不爽的!
王岳气哼哼的,就连睡眠都少了半个时辰……等到第二天,他爬起来,简单梳洗,吃了点东西,就准备去拜见蒋太后。
就在这时候,杨博红着眼睛走了进来,他蓬头垢面,眼圈尽是眼屎,整个人就像是霜后的茄子,蔫了。
一屁股坐在王岳的对面,也没洗手,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
吭哧吭哧大嚼,仿佛再咬仇敌一般。
王岳看着他满腹委屈的德行,顿时气得不轻,把筷子往桌上一顿!
“你偷了为师的诗词,还很委屈吗?”
杨博抬头看了看王岳,又把手里剩下的小半个包子塞进嘴里,然后幽幽道:“师父,这,这真是你写的?”
王岳被问得愣住了,“怎么?你还怀疑师父的才华吗?”
杨博挠了挠头,苦兮兮道:“师父,弟子不是怀疑您的才华,我就是想不通,您怎么会写这么,这么别扭的词呢?”
“别扭?真的很别扭吗?”
“是啊!”杨博从屁股后面掏出小册子一下子就翻到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篇,杨博痛苦地揪着头,“师父,您品过没有,这几句到底再说什么啊?”
王岳也皱眉头了,词他是会背的,可内容还真是差强人意。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这是用了典故,说的是初见美好,最终却被抛弃。
被抛弃也就罢了,却还被埋怨,说是你先变了心——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人家唐明皇和杨贵妃曾经在长生殿里,望月誓,说恩爱的夫妻世世同,可连一世都没有熬过,就在马嵬坡魂散梦断。
即便如此,我也不怨,毕竟当唐明皇孤身一人,夜宿剑阁的时候,还闻铃哭泣,思念杨贵妃。
能有这份情在就很不错了,你却连虚假的山盟海誓也不敢给我,就连唐明皇都不如……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王岳仔细读了读,越觉得这是一站在女人的角度上,满腔怨愤之作。
我们初见的时候,是何等美好?你怎么就忍心抛弃我?你抛弃也就抛弃了,怎么还把罪责怪到我的身上?
你是唐明皇,我是杨贵妃,可人家唐明皇虽然负心,但还有真情,你却连虚情假意都不肯给我……
一个深闺怨妇,跃然面前。
倒不是说男人不能写闺怨诗,只是悲切怨愤到了郁闷吐血的地步……却不是王岳这种少年得志,执掌大权的人能写出来的。
“师父,你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哪来的这么大的怨愤?是谁辜负了你?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娶亲,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杨博越问越惊悚,最后干脆摊牌了,“师父,你,你是不是和屈原相仿,心里,心里念着,念着……”杨博没敢说,却是往上面指了指……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岳愣了片刻,举拳就打。
这个混账徒弟不能留了,不然非被他气死不可!
你丫的祘罐子脑子,装了什么狗尿苔?
信不信为师现在就办了你!
王岳追着杨博,狠狠打。
这小子被王岳打得哭爹喊娘,要多惨有多惨,一个眼睛都肿了。
好容易,师徒两个都累了,王岳气喘吁吁,坐在太师椅上,杨博瘫在了地上。
“师父,这,这词也是您抄的吧?”
王岳气喘吁吁,哼道:“瞎说什么?我放在书房里,我往外说了吗?是你自作聪明,拿着去骗人,你自己活该!”
杨博咧嘴苦笑,“师父,弟子也不问了,只是让弟子背这些诗词,然后去装个才子,弟子觉得,我会疯的!”
“这都是什么啊?一点男子汉气概也没有,伤春悲秋,情爱缠绵,忒不爽利!弟子敢说,写这些词的人,准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小男人。忒让人鄙视了。弟子好歹也是您的徒弟,将来要继承您的衣钵,弟子要是整天嘴里念叨这些句子,您会杀了我的!”
王岳气消了,脸上还露出了赞叹欣慰。
说得还真对!
这文抄公还真不是好当的。
诗词风格虽然不尽相同,一个人能写田园诗,也能写豪放诗……可问题是文字当中的东西,是没法抹除的。
至少一个三观正常的人,很难理所当然喊出“你失去的不过是一条腿,而她失去的是爱情啊!”
倒不是说三观不正常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就会被讨厌,恰恰相反,因为角度清奇,没准还会成为爆款,风靡一时。
但说到底,没法经得起推敲。
王岳什么人啊?
天子红人,统兵数万,立下大功的北境都护,一方封疆,权柄滔天,少年得意……这么多身份加在一起,却像一个怨妇似的,喋喋不休,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师父,弟子觉得,遇到这一类事情,干净利落,痛痛快快,才是您的风格,您说是不是?”
王岳又点了点头,“算你说得对……那这门亲事怎么办?你还想不想娶蒙古别吉了?”
“想!”杨博很老实,“不过弟子觉得我不用靠着才子的身份,也足以配得上她!”
“是吗?”王岳淡淡问道。
“是!”杨博肯定回答:“师父,弟子出身晋商世家,虽说商人身份不高,可我们家实力雄厚,非比寻常!弟子拜师抚远伯,您是大明重臣,文武全才,弟子跟随师父,多少学了点本事。还有,杨阁老将晋商领头人的位置传给了我,早晚有一天,弟子能统御晋商,左右朝局!”
杨博说完这些之后,抬起头,凝视着王岳,“师父,以弟子的实力,如果连一个落魄的蒙古公主都配不上,还要靠着诗词骗人,那弟子也就不要活了!”
弟子气势汹汹说完,王岳沉吟片刻,突然欣慰大笑。
“好!真是好!”
王岳说完,就起身,抓着小册子,迈步走到了火炉前面,没有迟疑,直接将册子扔到了其中。
火光跃动,片刻之后,吞噬了小册子,里面的诗词尽数化为灰烬。
“师父,您真的烧了?”杨博大惊,真的有点舍不得啊!
王岳冷哼道:“不烧还留着干什么?以咱们师徒的本事,还用得着耍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吗?”
王岳扭头,对杨博咬着牙道:“赶快去拾掇一下,为师带着你,娶媳妇去!她要是敢反对,屁股打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