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会议开得相当无聊,王岳都差点睡着了……怎么说呢,他甚至有种全员恶人的既视感,这帮大臣变得实在是太快了,弄得王岳不敢认识了。
“恭喜你啊,现在是治国有方,运筹有度,端得是调理阴阳的好宰相了。”
会议结束之后,张璁留师父在值房,王岳笑呵呵夸奖。
张璁还真有那么一点欣欣然。
“说到底,还是师父鼎力相助,弟子是捡了个便宜罢了。”
“不用往我脸上贴金。”王岳笑道:“你做了多少工作,花了多少心思,我心知肚明。要是再自谦,就显得见外了。”
张璁笑了笑,终于没有说什么。自从担任了辅之后,他的风格有了很大调整……只不过这也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包括贾咏在内,许多的老臣都去了北境。
张璁有了绝对的权柄,朝堂之上,没有了掣肘。
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设想,去调整偌大的国家。
前面的张璁,是个斗士,而此刻的张璁,则变成了建设者,这是一个非常巨大的转变,从目前来看,他干的还不错。
“其实读书人想转变,还是很容易的,毕竟读傻了的人还是少数,只要把这些人赶出朝堂,或者配北境,在提拔几个典型,做出一些业绩,也就轻而易举了。”
张璁笑容含蓄,“师父。弟子现在迟疑的是收琉球容易,那下一步该对哪里下手?”
王岳含笑,“你的意思呢?”
“按照弟子所想,河套是个顶紧要的所在,而且光复了河套之后,就能对西域下手……毕竟说大一统,连西域都没有掌控住,是会被打嘴巴的。”
王岳笑着点头,“你的眼光很好,这两处的确都是必须光复的,只不过俺答不那么好对付啊!”
张璁深以为然,按理说王岳三下五除二,就废了卜赤,轻易恢复了北境,区区俺答,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大明君臣糟心?
最初张璁也是这么看的,可很快他就改变了想法。
俺答这家伙先筑造了一座城市,与大明通商……但是通商归通商,他却没有被金银钱帛腐化击败。
俺答向西北展,利用从大明得到的物资,接连征讨了几个部落,建立起;辽阔的纵深,最远甚至达到了里海沿岸。
从这个部署来看,正是当年蒙古人对付朱棣的办法,你敢兴师动众,我就敢跑,接下来的战斗就变成了两条腿和四条腿的较量,毕竟大明的骑兵还没有真正起来啊!
“没有三五年的筹备,我是不打算动俺答的,话又说回来,若真是想打,必须一击必杀,绝不给他机会!”
王岳含笑,“这不是看得很明白吗,就算是我,也就这点眼力了。”
张璁苦笑,“我的师父啊,您就别夸弟子了,动不了俺答,弟子也找不到下一个目标,要不就是朝鲜和倭国……这两处都被折腾了够呛,总要等韭菜长出来,才能收割下一波啊!”
王岳笑道:“这不更清楚了吗!别的都好动手,那就剩下交趾了,我却是不信,你看不出来?”
张璁老脸微红,让师父看出来了。
他的确是想对交趾用兵,可当年朱棣用兵,交趾不断反叛,反反复复,耗损国力,展到了宣宗朝,无力应付,不得不放弃。
现在朝中就有两派意见,交趾的确该打,但问题是要怎么打,没有适当的理由,没有万全的准备,他们是绝对不同意出兵的。
“师父,该怎么打,我请教了大师兄,他说交趾海岸线绵长,只要是他领兵,唾手可得,不用担心。现在就剩下一个理由了,弟子只能请师父帮忙了,毕竟朝鲜都逃不过您的手掌心啊!讨还汉四郡,还勒令赔款几千万两,这招都绝了!接受琉球内附,准备对交趾用兵,其实用的都是朝鲜的赔款,这也是以夷制夷啊!”
王岳托着下巴,沉思了半晌,突然问道:“那个……你相信崔士林,那货能行吗?”
张璁忍不住苦笑,“我的师父啊,偌大的天下,不信大师兄本事的,恐怕就是您了……要说我们这些人各有承袭,但能继承您武功韬略的,就只有大师兄了。”
“是吗?”
想到崔士林的德行,王岳突然一阵恶寒,他怎么觉得自己的一世英名,会毁在崔士林的手里呢!
张璁摇头道:“师父,别的不说了,大师兄两次讨伐倭国,还兵进仁川,逼迫朝鲜投降……手段高明,用兵如神,试问天下,谁不服气?”
王岳嘴角抽搐,怎么说呢,貌似自己眼中的弟子,和别人眼中的,还真有点不一样啊!
感叹片刻,王岳打起了精神,“既然你相信崔士林的本事,那理由都是现成的。你让人去四夷馆,取来一份《平吴大诰》。”
张璁微微吃惊,平吴大诰?
没听说过啊!
是司马炎灭了东吴表的?
王岳也不解释,很快就有人送来了。
张璁翻开,情不自禁念了出来,“代天行化皇上若曰:盖闻仁义之举,要在安民‘吊伐之师,莫先去暴。惟我大越之国,实为文献之邦。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风俗亦异。自赵、丁、李、陈之肇造我国,与汉、唐、宋、元而各帝一方,虽强弱时有不同,而豪杰世未尝乏。故刘?贪功以取败,而赵卨好大以促亡;唆都既擒于咸子关,乌马又殪于白藤海。稽诸往古,厥有明征。”
张璁看到这里,哪能不翻白眼啊!
这个大越国,就是交趾!
这里面说他们豪杰并起,前后击败了南汉,北宋,元朝的攻击,如今又轮到了明朝!
“师父,这是?”
“这就是交趾在宣宗退兵之后,对他们国人的文告……说的是他们以大义而胜凶残,以至仁而易强暴,终于驱逐了胡虏,还痛骂宣宗皇帝,不过是狡童而已!”
“荒唐!大胆!”
张璁气得切齿咬牙,痛骂无耻!
好你个小小的交趾,竟敢蔑视大明皇帝若此!
堂堂上国,被他们说成了蛮夷胡虏,王道仁政,说成了对他们的盘剥……这帮无耻蛮夷,还真是会颠倒黑白!
“师父,这份文告属实吗?”
王岳哂笑道:“能不属实吗?还当成了丰功伟绩,交趾的读书人,无不背诵默写,当成了他们的无上成就!”
啪!
张璁狠狠一拍桌子,“宣宗皇帝,以三杨辅政,受此侮辱,三杨居然视若罔闻,依旧放弃了交趾,着实可恶!所谓君忧臣辱,我势必讨伐交趾!让他们身死国灭!”
张璁一点也不迟疑,把礼部尚书方献夫叫来,直接将这篇平吴大诰交给了他。
“方尚书,如此雄文,以往你看过吗?”
方献夫接在手里,最初也是一愣,又看了看,他这才弄明白,敢情在安南人的嘴里,称呼北边的大明为“吴”。
再往下看,通篇都是大骂明人残暴,他们奉行仁义,讨伐暴君,并且战而胜之……这玩意要是把名称换了,当成大明北伐元朝,估计也是说得过去!
“蛮夷安敢如此!”
方献夫白皙的面孔也变得通红,情不自禁狠狠一锤桌子!
张璁深吸口气,“方尚书,过去咱们也是太仁慈,太马虎了,蛮夷如此狗胆包天,咱们还讲究厚往薄来,大加恩赏,只怕在人家的眼中,是咱们怕了他们,花钱乞和呢!”
方献夫微微咬牙,“元辅,此事的确是礼部有疏漏,我建议立刻责问安南,若是,若是他们不知悔改,我大明必定起天兵讨伐!”
张璁点头,“好吧,此事就交给礼部了。”
方献夫急匆匆下去,张璁很是感叹,“师父,看了这篇蛮夷文章,弟子才略微明白,原来我们看自己,跟人家看咱们,可不是一样的!”
王岳哑然,这不就是长久以来,以道德书写历史的局限吗?
你喜欢说从不侵略,从不扩张,那人家说,长江以南,都是我们的故土,就是你们这些“北虏”抢走的,不但说,还要写进书里,一代一代,教导后辈……能说得清楚吗?
所以啊,归结起来,还是拳头管用!
“就是不知道这礼部会怎么想了,他们可是向来不喜欢打仗的!”
王岳若有所思,转过天,正当中午,方献夫就气冲冲来到了内阁,连午饭都没吃。
见面第一句,方献夫就道:“动兵吧!安南的使者说他们打败了蒙古铁骑,又打败了太宗皇帝,连败强敌,大明再派兵,也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