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军靠在街边杂货铺的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张赛宝大会宣传单神色泰然地抽着烟。
今天便是亮宝会,一定要赶在天黑之前置办齐了货物,然后就撤。昨天逛了一整天,粮食好弄,但药物却极其难买,走了几家药店都说没现货,要等几天运气好了才能买到。
老孙的估计是正确的,现在时局不稳,徐州方面战事紧张,粮食药品都是战略物资,国民党把关极严格,加上运输风险高成本大,一些小药店根本没有现货。
“队长,想什么呢?”苦娃拎着扁担背着框站起来活动一下:“兄弟们都集合好了,就等你一句话呢!”
“老孙还真是个人才,斗争经验比我丰富得多!”齐军把烟蒂掐灭凝重道:“南城门的情况怎么样?咱们要分期分批运货,不能批量出城,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齐军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心里比谁都焦急,今天要趁乱置办齐货物并且务必安全运送出去,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和上级派来的地下党同志接头。但陵城虽小也是五六万人口的城镇,上哪去找接头的同志?!
齐军是打仗的好手,但搞这种地下工作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临行前孙政委特意嘱咐他:接头的同志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大记者。可齐军怎么知道“大记者”长什么模样?他看那些戴眼镜的书生们都像记者。
“咱们走,碰碰运气!”齐军把宣传当扔到地上,大步流星地向早已看好了的中街一家杂货店走去。
阳光清冷,微风徐徐。一大早中街上便人头攒动,买卖之声不绝于耳,大多数外地人都是冲着赛宝大会而来,目的极为明确:聚宝斋。
杂货店门口,老板摊手:“大兄弟,这可是来自浙江上好的大米,这条街就我们一家有!”
齐军看了看口袋,略显为难:“还有别的米吗?”
“有,杂米!”杂货店老板不屑地哼了一声。
没办法,囊中羞涩啊,为数不多的钱是游击队仅有的家底,不要说是买大米,就连粳米都买不了几袋子。但老孙给他下了硬性指标:钱要用到刀刃上,米得买药更得买!
趁着杂货店老板装米时,齐军环顾左右,目光凝望着街角皱眉,看到街角鬼鬼祟祟的耿精忠!
“来,你的米!”
齐军的注意力都在街角耿精忠的身上,哪管什么米?转身紧走几步,心里疑惑起来:城外暂编营怎么跑进城维持治安来了?
“苦娃,跟着点!”
“不买米啦?”
“买啥米?有人送给咱!”
“谁送啊……”
齐军对耿精忠可谓是极为熟悉,月前黄简人的警察支队联合昝边英在燕子谷冒充游击队突袭二龙山土匪,想要嫁祸于人。侦查员进城探明了情况回来汇报,说姓黄的打劫二龙山两大车古董文物,匪宋载仁差点老命归西。
而最近一次齐军带着游击大队在燕子谷拉练巧遇耿精忠部围剿二龙山,一怒之下袭击了暂编营,回去被孙政委训斥半天,说他破坏统一战线——这帮挂羊头卖狗肉的中央军兵痞们还值得团结?!
齐军指了指鬼鬼祟祟的耿精忠低声道:“当然跟手下败将要喽!”
两人跟踪耿精忠一直来到聚宝斋附近的巷子里,齐军贴在巷子口的墙上,正看到耿精忠在指手画脚,几个当兵的吊儿郎当地抽着烟。
狭窄的巷子里,耿精忠靠在墙边,对面是几名士兵,个个歪着身子,一副颓靡之相。
“打就行了呗!”
耿精忠一巴掌抽在士兵甲后颈,帽子掉落,耿精忠再动手,士兵甲蹲下捡帽子,耿精忠抽了个空:“都他娘的猪脑子!让你们带家伙比划比划!打?打谁?”
“咱们不是过去……”
耿精忠一瞪眼:“你他娘的想干老本行想疯了?当老子带你们去偷呢?”
“那就是抢!”
耿精忠梗着脖子:“哎,对!还就是抢!不过抢有抢的方法,知道怎么抢吗?”
“谁看着有钱就抢谁?”
耿精忠再一挥掌,士兵乙蹲下系鞋带躲过,耿精忠再次打空,气得跳脚:“脑花让猪吃了吗!抢人?记住,我们的目标是亮宝会上的宝贝,一定要完整无缺的拿过来,一定要听我的指挥。听懂了吗?”
齐军咽了口吐沫:这小子敢明火执仗地打劫赛宝大会?我倒是他的胆子这么大,敢围剿二龙山土匪呢!自古兵匪是一家,当兵的不抵抗日军侵略却在干土匪的事情,明里是保护地方百姓,暗地里跟土匪没有两样!
“走!”齐军退回来立即吩咐道,心里却有点犹豫:亮宝会的时机不错,只要趁乱就能把粮食顺利运出城,但姓耿的要打劫赛宝大会,估计那帮参赛的人还蒙在鼓里呢。
齐军对此没有太多的想法,更不会去陵城警察局报案——黄简人和耿精忠是姐夫小舅子关系,打劫赛宝大会他能不知道?这叫什么来着?贼喊捉贼!
聚宝斋贵宾室内,宋载仁叼着雪茄靠在太师椅里喷云吐雾,宋远航面无表情地站在后面,伙计端上来茶水甜点摆满了茶几:“大当家的,您慢用!”
“蓝老鬼怎么不见?”宋载仁不满地瞪一眼伙计:“是不是老子不应该来?说句掏心窝子话吧,这地方我还真不爱呆,比老子的聚义厅小气多了!”
“大当家的,您多虑了!我家老爷一大早便念叨您呢,说您昨天晚上不应该回山寨——蓝家大院有的是地方给您休息。”
“老子怕前脚进屋他后脚就报警,哈哈!”
伙计无言以对,慌忙退出贵宾室。
“航儿,你说我说的对否?”宋载仁回头瞪一眼儿子问道。
宋远航的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昨晚在锦绣楼就知道混球老子把两件儿国宝文物借给白牡丹了,心里无论怎么着急都无济于事——国宝流出乃是最严重的失职,既然已经不可阻止,那就想方设法保证两件文物的安全。
“我想知道这个是什么!”宋远航指了指胸前,脖子上露出一段红丝线:“就是这东西!”
父子二人对视着,宋载仁的老脸不禁一变:“你说的是脖子上挂的物件儿?”
“对,这东西跟着我二十年了,昨天白老板问起……”
“什么?你给他看那东西了?”宋载仁惊得差点没从椅子里滑到地上:“小兔崽子,你……越来与不像话,白老板的身子是你上的吗?”
宋远航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答混球老子的质问。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问题根源所在:老爹以为自己跟白牡丹不清不白呢,事实是她主动要看自己胸前的挂饰而已。
“你的思想跟你的为人一样!”宋远航面无表情地瞪一眼老爹:“送给你两个字!”
“还有脸教训老子?白牡丹可是……”
“龌龊!”
宋载仁气得直翻白眼圈,宋远航淡然一笑:“白老板认我做弟弟,她只不过看了我胸前的挂饰而已,我告诉他这是宋家祖传的玩意——如此而已!”
宋远航不想把事情闹复杂了,否则以老爹的性格而言定然会耿耿于怀。果不出所料,宋载仁憋得满脸通红:“你他娘的跟老子年轻的时候一个德行,风流倜傥啊!”
“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上面还有标记的!”
“嘘!”宋载仁慌忙嘘声瞪一眼儿子:“小心隔墙有耳!”
“到底是什么!”
“天机秘宝,日月乾坤……”宋载仁神秘地看一眼儿子:“知道为什么你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吗?就是这玩意在护佑着你,老宋家祖传的宝贝多了去了,但流传到现在就剩下这一个玩意了——你他娘的还给个女人看了,不争气的东西!”
宋远航苦涩不已,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点也没听明白。不过听到老爹说这个还真是宋家祖传之物便放心了,毕竟不是什么值钱的宝贝文物。
“哈哈,大当家的,什么天机秘宝日月乾坤?让贤弟也开开眼!”门忽然打开,蓝笑天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伙计,手里捧着精致的紫檀木的托盘,托盘上蒙着红布,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宋载仁翻一下眼皮:“老子就这么不受待见?到陵城快一个多小时了,饿着瘪肚子在这儿等了你半天!”
“见谅!见谅啊大当家的!”蓝笑天慌忙拱手,掀开托盘红布,露出成捆的的大洋:“这是给兄弟们的车马费,钱不多略表心意而已。”
宋载仁看到钱,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笑道:“烂贤弟破费了——但不知聚宝斋的安保怎么样?黄狗子是不是派出大量的警察来了?”
蓝笑天可是心思玲珑之辈,哪里听不出宋载仁话中有话?他可是远近闻名的土匪,不管与自己的关系多么亲近,也不管宋蓝两家差点成了姻亲,但有一点一定要明白:警察和土匪永远不能扯到一起!
“大当家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一做的,那些参加赛宝大会的大佬们就喜欢这个,如果没有黑狗子们镇场恐怕生意外就不好办了。”蓝笑天极力淡化警察参与安保之事,但解释得合情合理,不由宋载仁不信。
宋载仁点点头:“车马费是车马费,兄弟们的酬劳要单独算,您说呢?”
“那是自然!”蓝笑天无所谓地笑道:“你报个数,回头让账房拨给兄弟们就行了,多少人?”
“很多!”宋载仁冷笑道:“好吧,老子还是第一次当一回普通人,本来是二龙山跟你联合举办赛宝大会,现在烂贤弟另择高枝,我来不过是捧场跑龙套的,航儿,走陪我看看聚宝斋都有啥玩意!”
蓝笑天慌忙赔笑:“大当家的可带来参赛宝贝了么?”
宋远航轻轻一笑并不回答,他现蓝笑天的笑容里面似乎有极深的意味,是那种猜不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