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松坡入口第一道弯为九锁十八弯始端,二龙山后山百丈崖为终止,绵延几十里山路,屏障天成,各具特色。宋载仁在二龙山经营了几十年,九锁十八弯已经成为二龙山自成一体的防御体系。
以燕子谷三道弯岔路为界,向前是通往徐州地界的交通要道,上山之路则是真正的九锁之匙——东侧则是八卦林,西侧是九瀑沟,唯有中部一条险途成“之”字绵延而上:老虎峪——牤牛槽——回龙涧!
峰回路转,林绕山间。回龙涧上方便是大片开阔地,直望二龙山百步阶。平时不设卡子这条路走起来都会让人惊心动魄,悬崖峭壁伴随左右,深山松林环绕身边。倘若设卡狙击的话,进犯之敌唯有抱头挨揍的份。
没进过二龙山不知道九锁十八弯的凶险,以至于十年前军阀进犯的时候,宋载仁在此地成功狙击,老掌柜的将军阀残余部队引进八卦林,困住一个团的兵力。
此为二龙山前山屏障,亦称“锁三弯”。二龙山后山亦有“三弯”:九锁兽道,涧眼一线天和百丈崖。其实九锁兽道自九瀑沟数条兽道延伸而形成,沟内兽道在此地归为一条险途——九锁兽道。当年蓝可儿的母亲米夫人把守九锁兽道,对抗江湖中的夺宝势力,血战一天一夜而惨死在此处。
九锁十八弯自古就是二龙山赖以生存的天然屏障,每一处天险都见识过大战!
宋远航对此再熟悉不过,他在山中生活了十年,记忆尤深。而现在这队日军走的是“外线”——九瀑沟兽道。如果没有黄云飞带路,鬼子仅凭地图是绝对不敢贸然走这条路的,地图上没有兽道。
九瀑沟是二龙山禁地,山寨大多数人都不敢涉足。
十几条纵横相措的兽道隐藏其中,沟深林密,兽道复杂,神出鬼没。大白天进入九瀑沟都感觉鬼气森森,更别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九瀑沟也是二龙山惩戒触犯山规之所,里面不知道埋葬了多少白骨!
二龙山便有把人扔进九瀑沟的山规,让人不寒而栗。
宋远航回头望一眼猫着腰钻进黑暗之中的何富贵,轻灵如狸猫一般,黑影跳动几下便消失无踪,周围又陷入沉沉的死寂之中。十人的狙击队能否取胜宋远航的心里没有底,最关键的是因为黄云飞投敌。
后悔没有把他弄死,现在终于养虎为患。父亲精明了一辈子,竟然没有看出来他是一条喂不饱的白眼狼,他曾言黄云飞是二龙山的顶梁柱——四梁八柱之!
而就是这个“顶梁柱”成了二龙山的死对头,不仅骄横跋扈祸害山寨,还勾结日本人卖国求荣,这是宋远航最恨的。如果老天有眼,今夜一定要抓住这个混蛋祭旗。
一丝若有若无的哨音忽然传来,竟然是来自后山方向。宋远航立即紧张起来,富贵开始行动了。他不知道这种悠长的哨音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能猜到绝对是诱惑黄云飞的。
蓝可儿打了个手势:“远航哥,他们钻进九瀑沟了!”
“不要急!”宋远航把褂子掖在腰间,反手握着勃朗宁手枪,轻轻地打开保险盖,摸了一把腰间挂着的几枚手榴弹:“等回复哨音,准备好信号弹!”
可儿紧张地点点头,额角细汗密布,秀粘在鬓角,如虫子爬行一般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参加实战,而且是星夜狙击战,没有任何经验。她现自己所学的那些所谓的“功夫”没有一点用处——目标不会如靶子一样让她打,更不会坐以待毙。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兽道隐藏在漆黑的荒沟之中,茂密的灌木丛林高可没人,幽暗的松林深邃无边。高桥次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四处观察着,想辨清周围的状况,看了半天却徒劳无功——松涛微鸣,风声飒飒,一丝若有若无的哨音忽然闯进耳中,不禁惊得冷汗“唰”的流下来!
黄云飞停下脚步,用短柄的砍刀砍几下碗口粗的黑松,暗夜之中传来的哨音极其诡异——那是二龙山经常用的“和平哨”!是流动哨通知山寨里的人“平安无事”的讯息的。之所以诡异,是哨人似乎有意隐藏某种不安的情绪,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二当家的……”
“嘘!”黄云飞压低声音瞪一眼高桥次郎,日本人就是一群瞎家雀,若是换做老子狙击你们,现在早就成死尸了。山寨里有谁能够阻挡得了我,宋远航还是老不死的?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不过是个摆设,没有他老子给他撑腰是个屁?
人家的出身好,整天顶着“大少爷”的名号招摇——现在估计应该是寨主了吧?黄云飞咬着牙愤恨不已,如果没有小兔崽子二龙山便是老子的。而现在一切都已经生改变,果子熟了被人家摘走了,而自己却白白给宋载仁当了十年的狗!
黄云飞吐出一口浓痰:“风向不对,哨音古怪,不在寨中,必在山里!”
俗话说“逆风点火,顺风听音”,这哨音为何逆风听得如此清晰?之所以会有若有若无的效果,一是因为山谷地形所致,老林子阻挡哨音的传播;二是音人有意而为之,含在掌中出的声音可以随意调节,在传递出“平安无事”的哨音之后又息止,如此反复才会出现断断续续的现象。
高桥次郎哪里知道其中的奥妙?二龙山土匪在长期实战之中形成了一套自成一体的传讯规矩——根据哨音的长短、断续、轻重、节律而传递各种情况。
这是一种古老的传输信息方式,黄云飞对此早已烂熟于心。除此之外还有一套独特的警告方式——钟鸣鼓音。鼓早已被砸烂了,也没有人会敲出信息来。钟鸣始终还保留着,山寨百步阶西厢房前面挂着一块尺许长的生铁,只要击打便会出悦耳之声。
山寨不会轻易敲钟,钟声一响势必是到了危急关头。而且敲钟人是指定的,便是老夫子。黄云飞深知宋载仁一死,唯有老夫子才可担起山寨主心骨之责,而那个狗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高桥次郎紧张地退后两步,打了个手势,十几名突击队员立即卧倒,有两个家伙慌不择路甚至滚到了旁边的沟里面,出极大的动静,而后举着枪一动也不敢动——良久,才挪动几下找好狙击位,却不知道究竟要往哪个方向攻击。
“二当家的,怎么办?”高桥次郎就地卧倒,拔出小手枪盯着黄云飞,强自镇定情绪大气不敢出,忽然有些后悔起来。
跟随黄云飞冒然动突袭行动显然有点突兀,本来的计划是精心策划攻击策略,调动野田突击队到达预定位置,采取阵地战的方式大举进攻山寨。
黄云飞的突然出现打破了高桥的部署。这其中有大部分原因是高桥投机取巧的心理所致,黄云飞的计划更接近于他想奇袭二龙山的初衷,却没有想过二龙山是卧虎藏龙之地,面对如此变故能没有防范吗?
“等。”黄云飞在黑暗之中冷然道:“我倒要看看山上的几头烂蒜还有什么能耐!”
他不是等待对手出击。他在等下一个波次的讯息哨音,等辨明了埋伏在九瀑沟防线的人主动出手,等野田小组动突袭的枪声。作为一个优秀的猎人,只有比猎物更多的耐心才能麻痹猎物,才能在第一时间出最致命的一击。
敌人消失在沟壑之中,许久没有现行踪。宋远航盯着方才所见的那条兽道,不断地推测着可能的路线。这种推测完全没有意义,九瀑沟内沟壑纵横,小型野兽出没的地方极为诡异——譬如山狸猫,譬如野猪,譬如土狼。
二龙山地域没有大型的野兽。
一阵隐约而悠长尖锐的哨音忽然传来,惊得高桥次郎从地上弹起来:“又来了!”
这段时间他对各种杂乱无章的哨音已经习以为常,每次听到这种声音都是感到浑身起鸡皮疙瘩,总感觉敌人就在身边,甚至时时刻刻感到阴暗的老林子和灌木丛中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
尤其是前日在九瀑沟生的那场遭遇战,石井清川被“啃”死!那个恐怖的画面时常走进他的脑海,闪现在眼前,挥之不去。血淋淋的场面让他深受刺激!
“黑松坡方向报警,野田组被现了。”黄云飞看一眼高桥次郎漠然地笑了笑:“也许几分钟之后就会动突袭,我们只等待最佳的进攻时机,不要急于求成。九锁十八弯够他受的!”
八嘎!高桥次郎在心里面暗自骂了一句,事实证明这家伙绝对居心叵测,对于帝国军人而言是一个极大的威胁。也许不应该如此信任一个心狠手辣而又忘恩负义的土匪——这对夺取二龙山并没有好处。
不过当务之急是攻上二龙山夺取控制权。如果真如黄云飞所言,山寨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如一个被重创的武林高手到了悬崖边缘,只要动一动手指,他就会坠入无妄的深渊。
但愿他能是那个给二龙山致命一击的人。
“我们走!”黄云飞挥动着手里的枪:“你们不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走路,那样更容易被猎人射杀!”
邪恶!十几名突击队员抱着日式38步枪,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黄云飞后面亦步亦趋,生怕走错路遭到伏击。
刘麻子喘着粗气吓得浑身瑟瑟抖,这段路不知道跌了多少个跟头,老家伙满脑子都是怎么溜走,哪有心思跟上队伍?他也分了一杆步枪,不过却不会用!
等待被射杀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与等待击杀异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