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琅觉得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可当他不经意地回头去看时,却没有现任何迹象。
他看了看抱着懒丫头看耍猴的舒茂亭,目光移到他腰间的钱袋上,想来想去,三人能被人盯上的只有钱财了,便不动声色地走到舒茂亭身后侧,与他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两只猴子似乎做了什么特别有趣的动作,围观的百姓哄然大笑,纷纷掏出铜钱往前面的空地上扔,也有站在后面的人往前挤,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行动间难免生身体碰撞。
喧闹声越来越高,突然,一个瘦小的男子挤到了萧琅身前,然后装作继续往前挤的样子,撞到了舒茂亭身上,隐在袖子里的手中悄然露出一抹锋利的刀片,眼看就要割向舒茂亭的钱袋。
萧琅面色一沉,一个大步向前,先扭了瘦小男子不老实的胳膊,顺手就将他反扣在地上,“伯父,这人想偷你的钱!”
“啊,有贼啊!”
随着他的动作,站在附近的人们惊慌地往后退去,待现那贼人被制服地无法逃脱,才指指点点地骂了起来。
舒茂亭连忙放下舒兰,摸了摸自已的钱袋。
“小兄弟,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刚刚真是不小心才撞到他的,你看他钱袋还在身上呢!”瘦小男子挣扎地扭了扭,刚支起半个身子,就被萧琅一脚踢在了脚踝上,疼得他啊啊直叫,却不敢像往常露馅儿后那般耍无赖骂人。
萧琅扭着他的手腕,把他藏在袖子里的细薄刀片夺了过来。
这是贼人惯常使用的手段,足以证明瘦小男子的身份了,气愤的百姓们立即大声嚷嚷起来,叫骂声引来两个身穿深蓝圆领长袍的衙役,两人二话不说,扭着人就走了。
“好了,咱们去山上找你伯母她们吧!”舒茂亭看看天色,低头对萧琅道,牵着舒兰要走。
舒兰还没有看够,使劲儿扯着舒茂亭的胳膊,大眼睛乞求地望着他:“爹,咱们再看一会儿吧!”
舒茂亭皱皱眉,再不走,恐怕就要妻子和阿宛等了。
“这位是舒郎中吧?老夫荀牧,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一道平和醇厚的声音突地从身后传来。
在听到那个名字时,舒茂亭的脸色瞬间为之一变。
荀牧?不可能的,他那种身份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小地方?一定是重名!然,等他掉转过去,看清那副他曾远远瞻仰过数次的儒雅面容,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深沉双眸时,他的心不受控制地急速跳了起来,根本不知道该作何表示了,本能地应道:“您找我何事?”
如果不是周围太过喧嚣,荀牧一定能听出来舒茂亭声音中的颤抖。
可惜,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萧琅身上,见萧琅皱眉看着他,似乎已经认出了他,才笑着道:“这里人多,说话不方便,如果你们不急着离开,我们去那边小坐吧?”伸手指向主道外面的一座小茶寮。
“不急不急,您请!”对方语气自然平和,舒茂亭激动的心跟着平复下来。
荀牧率先走了过去。
舒兰不情不愿地被爹爹拉着走,撇撇嘴,扭头朝萧琅抱怨:“爹爹真是的,刚刚还说要去找娘亲,现在又要跟别人去说话,还不如陪我看耍猴的呢!”
萧琅摸摸她的脑袋,眼睛却疑惑地盯着走在前面的荀牧,他不是刀剑铺子的店主吗,找伯父有何事?而且伯父的态度也很奇怪,根本不打听对方的身份,就主动应了下来……
舒兰见萧琅没有帮她说话,不满地嘟起了嘴。
到了茶寮,荀牧选了清净的边角落座。舒茂亭与他坐对面,萧琅便拉着舒兰坐在旁边,看似指着远处哄舒兰呢,实则密切关注着两人的谈话。
等伙计上了茶,荀牧凝视茶杯片刻,才看着萧琅问道:“舒郎中,半月前听说有一少年单独进山打狼,那人可是他?”
舒茂亭微微一愣,没有料到荀牧竟然问起了萧琅,忙回道:“正是,这孩子是个重情义的,骤然丧父,一时无法接受,趁我们不注意时跑进了山。幸好他福大命大,赶上两群狼在互相残杀,被他捡了便宜。”这是后来萧琅提供的说辞,众人虽然觉得离奇,可在相信孩子独自猎杀一头巨狼和幸运地捡了便宜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
荀牧摇头,朝萧琅道:“萧琅,那天你是怎么找到狼群的?那么多的狼,你又如何断定你扛回来的那头就是害了你父亲的那头?”
听说那件事后,他也心血来潮去了青山村,亲眼看见萧琅扛着头狼走出山林。荀牧记得清清楚楚,那狼脖子上鲜血淋淋,看不清伤口,可身上没有半点被撕咬的痕迹,根本不似与别的狼厮杀过。村人大概是过于震骇,再加上萧琅很快毁了狼身,他们才没有深思孩子话里的漏洞。
他暗自猜测,那狼是萧琅亲自猎杀的,那么,这个看似老成的孩子,不仅有追踪目标的方法,还掌握了强大的战斗力。而今天的巧遇,无论是萧琅套圈的准头还是他制服贼人的凌厉手段,都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么,一个没有受过任何正规教导的山野孩子都能如此出色,若是用心培养,他将来能成长到何种地步?
萧琅抬头,冷冷地对上荀牧探究的目光:“跟你有什么关系?”
舒茂亭吓了一跳,想要低声训斥这个傻小子,又怕露了痕迹,忙帮他转圜:“荀前辈,阿琅只是个孩子,估计只想着杀头狼就能报仇了,哪能面面俱到啊!不知你打听这些作何?”
荀牧看似年轻,实则已年近五旬,当得起舒茂亭的那声“前辈”,加之郎中擅长望气观色,他便没有多想,抚须道:“实不相瞒,老夫曾在军中任职一段时间,后来年迈归隐,在这小镇上开了家刀剑铺子。当日这孩子在老夫那里挑了一把匕,正是老夫同他一般大时用惯了的,老夫便觉得,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后来得知他少年老成,有勇有谋,便想收他做弟子,一则打磨时光,二则不忍璞玉蒙尘,盼他将来有一番作为,当然,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抬手摸了摸胡子。
舒茂亭喜出望外:“您太客气了,阿琅只是个乡下孩子,承蒙您看得起愿意栽培,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拉起萧琅就要让他行拜师之礼,“快,快给你恩师行礼!”因为太过高兴,又怕荀牧反悔,一时忘了拜师之礼该郑重才是。
荀牧并不计较虚礼,笑着看向萧琅,名师难求,有天分的弟子也是万里挑一,这孩子,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萧琅没动,狐疑地看着荀牧:“我为何要拜你为师?你又能教我什么?”并没有半点高兴的模样。
舒茂亭恨铁不成钢地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
“哈哈……”荀牧大笑出声,打断舒茂亭的话,目光灼灼地看着萧琅:“不是老夫自夸,你若是想学文,老夫能保你入翰林,你要是想学武,老夫能保你封侯拜将!”
如果是旁人说出这番话,舒茂亭定会视他为疯子,可面前坐着的是历经两朝的传奇人物,是被当今圣上盛赞为儒将的前太傅大人,培养一个翰林学士或将军,他绝对能说到做到。可惜萧琅这个傻孩子!
萧琅就像没收到舒茂亭暗示的眼色一般,毫不委婉地拒绝道:“我对你说的没有兴趣,所以不需要拜你为师。”说完,拉着呆头呆脑打量三人的舒兰站了起来,“伯父,伯母和宛姐肯定已经在等咱们了,咱们赶紧走吧。”抬脚就往茶寮外面走。
舒茂亭气得只想把他抓回来按在地上磕头,可那样做,巴结的意思又太明显了,只好讪讪笑道:“荀前辈,那孩子什么都不懂,您别介意,回头我好好劝劝他,定要他上门赔罪!不知您现住何处?”
好心遭到拒绝,荀牧并不生气,他望着萧琅挺直的背影,笑的越深不可测:“没关系,还请你替老夫转告他一句,就说,如果将来他改了主意,只管去铺子找老夫,老夫会一直守在那里的。”言罢起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舒茂亭松了口气,还好人家大人有大量,没有追究萧琅的倨傲。
不行,他一定要好好劝劝那孩子,这可是难得的机遇!
孤山寺外,游人如织。
秦氏和舒宛并肩立在一株开得灿烂的玉兰花树下,一边欣赏周围郁郁葱葱的古刹景致,一边留意进寺入口处,生怕错过舒茂亭三人的身影。
“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来啊?”秦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声抱怨道。
“大概正往这边赶呢吧,我爹肯定不敢让娘你等的!”舒宛笑着打趣,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的素食斋,道:“娘,要不咱们先去订位子吧?免得一会儿我爹来了,还得在那里等,现在素食斋怕是人满为患呢!”
就在她抬头的时候,早早包下素食斋顶层并一直立在窗前朝外张望的某人心虚地闪到一侧,生怕被她看见,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悄悄探出头,视线再次落到舒宛窈窕的身影上。虽然她头上戴了帷帽,可能够这样遥遥望着她,程卿染还是觉得很愉悦,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魏大震惊的快要掉了下巴。
秦氏想了想,觉得女儿的提议不错,只是还有点不放心,“那要是咱们刚走,你爹他们就过来了怎么办?”
舒宛便道:“那娘你一个人去吧,我在这里等他们。”
秦氏立即摇头,“不行,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话未说完,身侧忽的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声:“咦,这不是宜安吗?”
秦氏诧异地张大了嘴,回头一看,那满面带笑、鹅蛋脸的中年妇人可不正是她昔日的好友孙巧慧!
她惊喜地拉住对方的手,“巧慧,你怎么也来啦?”又看向她旁边的六岁小女童:“这是你小女儿吧?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得可真好看!”
孙氏也十分高兴,介绍完了小女儿方茹,眼看舒宛摘了帷帽行礼,便拉着舒宛的手好一通夸,然后话题渐渐地就从两人的近况转移到儿女婚嫁来。
舒宛羞红了脸,见方茹嚷嚷着要去旁边看芍药花,便主动领着她往身后去了。
那片芍药花圃占地极大,秦氏叮嘱两人就在近处看看,别走太远,便继续与孙氏聊了起来。
眼见舒宛的身影消失在古树后,程卿染有些惋惜,想要下去偶遇一番,又怕他还没走过去人家就已经回来了,只好继续立在窗前守株待兔。
大概一刻钟后,舒宛还没有回来,程卿染有些无聊,想回桌前小坐片刻。
可就在他打算转身的时候,那个小丫头突然哭着跑了回来,程卿染自然听不到她说了什么,可只看秦氏摇摇欲坠的身影,他就心中一突,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魏大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前掠过,等他错愕地抬起头,才现主子跑了,忙起身追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丢丢亲的地雷!
咳咳,别担心,今天双更!
荀牧啊,以后会具体介绍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