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转头道:“你想说什么?我看得出来,你机变百出,极为狡猾。如果不是统御不足,说不定还能跟我们周旋一二。我现在很想看看,你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留下步诗文。”
我淡淡笑道:“我还需要什么理由吗?你觉得你们的圣主,会待见西山十戾的全部人马?”
“嘶——”秋明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不由得跟丁彪面面相觑。
我掰着手指道:“洪承畴、多尔衮不必说了,都为满清入关出过死力。你弄出来这头狼,应该是和珅吧?乾隆也会喜欢。”
和珅出身钮钴禄氏,钮钴禄在满语中就是狼的意思,所以他被认为是西山十戾中的狼。
“鹗鹰吴三桂、野猪年羹尧、白狐慈禧、癞蛤蟆袁世凯。你们该怎么解释?”
我似笑非笑道:“乾隆最崇拜的人就是康熙,吴三桂刚好是康熙的心腹大患。年羹尧死在雍正手里。乾隆会替年羹尧‘拨乱反正’?还有败坏大清朝的慈禧、称帝登基的袁世凯。你们是准备把乾隆气得魂飞魄散吧?”
“放肆!”秋明虽然厉声怒喝,却明显底气不足。
我继续说道:“还有蟒蛇曾国藩、猴张之洞,他们虽然替满清尽心竭力,却是洋务运动的起者。乾隆好像最不喜欢洋枪、火炮那一套吧?你把他们召回来,是准备给乾隆添堵吗?”
“这……”秋明也不由得一时语塞。
丁彪低声道:“我们只考虑到圣主回归,需要人杰辅佐,却没想过西山十戾并非所有人都符合圣主的要求。召唤十戾的事情,先缓一缓吧!”
丁彪仰视天空道:“等圣主回归,一切由圣主定夺。再过一会儿,南斗星就会进入百年之内星光最强之时。准备迎接圣主回归!”
我上山时,仔细看过西山的走向。西山的脉络形同北斗,位置却刚好能处于南斗之下。
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如果在西山布置阵法,主导生死逆位,确实可以打通阴阳,接引鬼魂。
丁彪话音一落,祭坛附近就涌出了大批祭司,在祭坛正中燃起了篝火,围绕着熊熊跳动的火苗疯狂舞蹈,口中似歌非歌、似词非词的经文越念越急。
跳动的火苗在经文当中越窜越高,撩动的火尖儿忽然一分为五,像一只张开的怪手,一下下地向空中抓挠,似乎是想要握住什么不存在的东西。
我凝眉看向火堆时,却听见步诗文像是梦呓般地说道:“萨满还魂阵!真有这东西?”
“嘶——”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萨满招魂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很多人都以为萨满就是跳大神的,其实,这种理解非常片面,跳大神只是萨满众多手段之一。真正的萨满更接近于上古巫术,只不过,他们所崇拜的神灵并不是十二祖巫,而是日月山川之神。
据说,萨满的神话体系当中也有主掌生死的神明,只不过,随着萨满教的消亡,他们留下的神话体系究竟如何,已经无人知晓。
我爷爷曾经跟我说过,跳大神的人将自己作为灵媒,把地府里的鬼魂领出来附在自己身上跟生者对话,其实只是萨满招魂的一点皮毛;真正高深法术,是让鬼魂逗留人间,甚至直接夺舍重生。
顾不上带着哭腔道:“这回算是真完了!老子就没想到,会死得这么憋屈。”
顾不上的话马上引来一片哭声。这一次,就连陈与唱都哽咽了起来。
我却缓缓转头看向了蹲在祭坛附近的那只癞蛤蟆——我在赌它能听懂人话。
刚才,就算秋明没有点到步诗文,我也一样要找机会说出那番话来。只要癞蛤蟆能听懂“谋朝篡位”的意思就足够了。历史上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谋反,哪怕仅仅是参与其中,也会被株连九族,更何况是一手主导称帝登基的人?
秋明既然说她献祭生人是为了借助西山十戾的力量,那么,那只吃掉了祭品的癞蛤蟆就应该有了一定的灵智。如果它能像人一样思维,就应该知道,所谓圣主回归之时,也就是它断命之时。
我屏住呼吸看向祭坛时,丁彪已经穿上了一袭白衣,缓步走向火堆,从容地坐进了烈火当中。片刻之后,丁彪就化成了一株人形的火树。
篝火在一瞬间狂涨数米,将半边天空耀成了一片血红的颜色。
秋明双手向天,口中经文疾诵,围绕在火堆四周的萨满也在一瞬间陷入了疯狂。嘹亮的诵经声霎时震颤山野,天上南斗星光大盛,我脚下的山峦也开始阵阵颤抖。一阵接着一阵的脚步声随着呼啸的北风扶摇而上,听上去就像是有万千军马在缓缓移动。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顾不上,挪下身子。”
顾不上微微一怔之后,刚要挪动位置,陈与唱却低声喝道:“先别动!”
我看向陈与唱时,她却陡然从舌底翻出一枚刀片,咬住刀片一边儿,猛地旋身顺着顾不上的脊背侧躺了下去,她口中的刀片瞬间将顾不上手臂上的绳索划开了一半儿,顾不上双臂力之下,将捆住他的绳索崩得四分五裂。
落地的陈与唱贴着地面连滚了两圈,往我身后靠过来时,顾不上也抓起了爬犁上的包裹——我们几个人的家伙全在那里。
他们两人的动作尚未停止,看守我们的鬼兵也已经现了异样,不约而同地向我们身边扑了过来。为的鬼兵瞬息之间出现在我身前,扬手一刀直奔我头顶凶猛劈落!
“闪开——”步诗文侧身向我撞了过来,把我撞飞到空中,她自己的身子却完全暴露在了对方的钢刀之下。
“杀——”我人横在半空连出两脚,一脚踹向了步诗文,另外一脚直奔鬼兵咽喉而去。我的腿到中途时,脚尖轻轻在鞋帮当中一点,鞋尖上顿时弹出了两寸左右的断魂刺。雪亮的钢刺带着一道流光踢进鬼兵咽喉之间,对方瞬时崩做漫天磷火。
我与火光同时落地之间,抢回了兵器的陈与唱和顾不上一块儿冲了过来,挡开鬼兵,也劈断了我和步诗文身上的绳索。
顾不上抡动着双刃斧狂斩鬼兵之间厉声大吼道:“兄弟,怎么办?”
我舞动逆鳞斩护住四周,飞快地往癞蛤蟆那边看了过去。后者虽然趴在原地没动,腹部却高高鼓起,双眼当中戾气狂涨。
“杀——”我蓦然运起真气,怒吼出声。这一声怒喝好似惊雷在山中炸响,甚至一瞬间盖过了萨满的经文。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往我这边看过来时,早已经蓄势待的癞蛤蟆忽然喷出一口毒砂。
秋明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根本没有想到癞蛤蟆会忽然反噬,猝不及防之下被毒砂从背后喷中。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秋明背上瞬间溅起了无数道白烟,她也惨叫着扑倒在了地上。
癞蛤蟆一击得手之后也不恋战,转身爬进了雪地当中,消失了踪影。
趴在地上的秋明厉声笑道:“不愧是血滴子的传人,任何情况下都能算计对手!但是,你现在出手已经晚了!”
什么?我心中一惊,挥刀劈开挡在身前的鬼兵,几步抢到悬崖边缘,探头往下看了过去。
我视线当当落在崖下,就见一只铁制的闸门,像是遭到了炮弹的轰击,从山崖之下冲飞而出,在空中连转了数圈,落向了山底,紧接着,一声声战马的嘶鸣就从铁门飞出的方向传了过来。
鬼兵出闸了!
让我全身冷的念头刚刚从我脑中闪过,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铁闸门一个接着一个地飞了出来,钢铁从高空砸落的声音犹如爆竹连绵不绝,沸沸扬扬的马嘶人沸也接踵而来。
数不清的八旗悍将、绿营精兵形同出巢的蚁群,成群结队地从山中汹涌而出,一直延绵千米之后,才反向山顶猛冲了过来。
秋明说得对,我们已经晚了一步。
那只癞蛤蟆怕死,不到绝对安全的时候,它不会轻举妄动,哪怕是被人觉得它软弱无能,也不肯移动一下,直到它认为最恰当的时候,才向秋明动了偷袭。而这时的秋明却已经完成了祭祀仪式,开启了山下的兵营。
如果我再早一点动手,给癞蛤蟆争取机会,或者又是另一番景象。可惜,我当时也在求稳,因为我的机会只有一次。
我没想到,自己想要一击必杀,却错过了必杀的良机。
秋明哈哈笑道:“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迎接圣主回归,只要圣主重临大地,我们死再多的人也无所谓。你们呢?哈哈哈……”
“迎敌——”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拼命了。
我飞快地靠向顾不上,与他们三个背对背站成了一圈——再过片刻,我们就会陷入万军当中,为免腹背受敌,我们只能抱成一团。
一息之后,八旗将领头盔上的红缨就越过了悬崖边缘……
两息之后,千军万马已经与悬崖边缘连成了一条直线,放眼望去,刀光麟麟。
三息之后,八旗前锋的马蹄蓦然踏上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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