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女贴近我面孔时,盖在她眼帘上的头无风自动地向两边翻起,血染的髻背后露出了一双带着重瞳的眼睛。
我看到对方眸子的瞬间,一股难以遏制的寒意顿时从心底汹涌而出,忍不住打起了寒战。
少女呵呵笑道:“你现在知道姓贾的为什么怕我了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还没做出决定,我就会杀人。”
少女凄凄冷笑着伸出双手按向了我的脖子:“你杀过人吧?可你知道被杀的滋味吗?”
“啊——”我本能地喊出声时,一个激灵从梦中醒了过来——原来我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是梦境。
可我回头看时,却看见满屋子的人全都冷汗淋漓地从炕上坐了起来,有人直到现在还抖个不停。尤其是贾琢,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浸透了,头上的冷汗仍旧像流水一样淌个不停。
顾不上从炕上一跃而起,抓住贾琢的衣领怒吼道:“你给我滚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贾琢故作镇定道:“你说什么?”
顾不上一下把人拎了起来:“你别他么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家人是不是让你给杀光了?”
贾琢干脆抵赖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把手给我放开!”
我沉声道:“你应该知道重瞳究竟是什么意思吧?重瞳的人你也敢杀,你是不是活腻了?”
“我杀她的时候,她还不是重瞳!”贾琢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话已出口,想改也来不及了,贾琢干脆认了下来:“李家人是我杀的。如果我知道他家有重瞳者,我肯定不会下手。”
重瞳,是指人的眼睛里长着两个瞳仁,按照医学的解释,是瞳孔生粘连的畸变。但是在术道中人看来,重瞳属于天生异象,生者为圣、死后为雄,正则为圣、邪则为魔。历史上,重瞳者屈指可数,却皆为人杰,其中最为耳熟能详的人就是项羽。
术道中人一旦遇上重瞳者,都会选择敬而远之,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都要与其保持一定的距离,最好是永不相见,免得惹上难以摆脱的因果,更没有哪个术士敢动手去杀重瞳者。术士虽强,却承受不住弑杀重瞳者带来的报应。
贾琢看我不说话,干脆自己说道:“我在开枪之前,那个丫头没有任何异样,直到我一枪打穿了她的脑袋,她眼睛里的瞳仁才忽然一分为二。”
“我看到她尸体倒地时,就知道要大难临头了。如果当时能一命换一命,我宁可拔枪自尽,也要把她的命给换回来。”
贾琢颓然道:“可是那时一切都晚了……”
“王八蛋,你还是人吗!”顾不上把人拎起来狠狠两个耳光抽了下去,“你他么当年怎么不去死?”
贾琢擦掉嘴角上的血迹:“如果我死有用,我不会惜命。鬼魂会讲理吗?你打不赢他们,他永远不会跟你讲道理。”
“不对!”有个保镖厉声道,“那个鬼魂说了,只要我们杀了你,就不会再找我们的麻烦。你赶紧死吧,这样对我们大伙都好!”
“放屁!你们懂个狗屁!”贾琢转身怒吼道,“展卿,你怎么说?”
“对!展先生,你怎么说?”贾琢等于一下子把所有的矛盾全都引到了我的身上,我立刻成了众人的焦点。
我沉声道:“这件事儿,让我考虑一下。”
顾不上看我不肯点头,干脆怒吼道:“兄弟,你还犹豫什么呢?这种人渣,值得我们去拼命吗?”
“你给我闭嘴!”陈与唱厉声道,“你是小孩儿吗,都什么时候了还耍脾气?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顾不上被陈与唱骂得一梗脖子,把后面的话全都给憋了回去,气呼呼地坐到了一边儿。
顾不上看我半天没有说话,干脆把我拉进了屋里:“兄弟,这里就我们三个,你直接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沉声道:“从我学艺那天开始,我爷爷就跟我说过,我早晚有一天会因为道义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贾琢为了抢夺地图灭人满门,我杀他可以称为道义。但是,贾琢是我们的雇主,我们保他也是道义。”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爷爷总说,术士有时候就是王八蛋干的活儿。人被阴鬼纠缠,错的未必是鬼。厉鬼寻仇的事情还少吗?可是术士只要接下了生意,就得把雇主放在第一位。所以,术道上才有‘只说生意,不问恩怨’的规矩。”
很多术士都是这样,保护雇主的时候从不去问他跟鬼神之间的恩怨,哪怕鬼魂想说出来,他们也绝不让对方说完。
没办法,很多人虽然身在江湖,心中却总有一个“理”字,做事站不住理,就没有底气,下不了杀手。毕竟,这个世上厚颜无耻的人还是少数。
所以,术士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绝不听恩怨。
可是现在贾琢与李家的恩怨已经被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我们面前,我们还能无动于衷?
顾不上听完也说不出话了。术士的铁则放在眼前,我们是能放弃任务,还是能反过头杀了雇主?
陈与唱低声道:“我们现在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术士的铁律,还有悬镜司的功绩。”
“我们放弃了贾琢,悬镜司马上会判定我们任务失败。我们三个可以不在乎孙昊的追杀,你顾不上、他展卿,就算死在孙昊手里,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不死堂的人呢?”
陈与唱看向了顾不上道:“如影堂四百鬼黑子,短短几分钟里就各奔东西,只有他们十多个人赌上了前途甚至性命跟我们同进同退。留下来的乞活军,给我们的不是情?不是义?”
“我们离开了悬镜司,他们该何去何从?他们已经得罪了孙昊,三大堂口不会接纳他们,甚至连以前跟他们一块儿厮混的鬼黑子也不会重新接纳他们,他们只能离开悬镜司。”
陈与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们在悬镜司里生活了十几年,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方式,把他们放在外界,他们已经没有了生存的能力。你想逼死他们吗?”
“这……”顾不上的脸色一下红到了耳根,好半天才说道,“是我考虑的不周全。”
可是顾不上马上话锋一转:“但是让我保护那个人渣,我不甘心!”
“我也一样不甘心!”我站起身时,陈与唱脸色一变:“展卿,你不能冲动。你杀他,是全了道义。可是道义之后呢?”
陈与唱怕外面的人听到,干脆传音道:“就算想杀人,也得等任务之后。只要悬镜司那边交了任务,我陪你一块儿杀他。我就不信贾琢能逃出我们的手心。”
顾不上的眼睛顿时一亮:“对啊!兄弟,咱们这不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任务我要做,人我也要杀!”我起身传音道,“但是,我得换个方式。你们暂时不要反对我的意见。”
陈与唱和顾不上对视了一眼之后,才点头道:“我相信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我推门从里屋走了出去,还没等我站稳脚跟,一个保镖就迎上来道:“展先生,你决定好了没有?”
我沉声道:“作为术士,我必须在任务期间保护雇主的安全……”
“去你妈的!要护你自己护,老子不干!”那个保镖拔出枪来指向贾琢,我却在对方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忽然出手,一刀砍飞了那人的脑袋。
无头尸体往前冲出了两步才栽倒在了地上。另外一个保镖愣了几秒钟之后,厉声喝道:“你敢杀人!”
周围几个保镖同时拔枪的当口,我却提着血淋淋的长刀冷声道:“你们可以试试,谁先死。”
顾不上、陈与唱两个人同时错开脚步,出手如电地点上了几个保镖的手腕,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两个人打飞了手里的枪。
保镖的底气全都在枪上,手里没了枪,自然没人敢轻举妄动。
贾沁城站出来道:“各位,我知道二叔的做法让你们没法接受。但是,这次的任务关系到贾家的未来,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渡过难关,我以个人的名义保证,只要贾家还在,绝不亏待各位。”
贾沁城做出了保证,几个保镖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些,但是屋子里一时间也没有人再说话了。
贾沁城沉默了一会儿才叹息道:“把这里收拾一下,先吃早饭吧!不管怎么说,以后还有危险需要我们面对。”
几个保镖默不作声地把尸体抬走,又弄好早饭端了上来,屋里的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伙,各自吃着早饭,谁也不肯开口。
直到大伙都吃得差不多了,一个保镖却忽然叫道:“我身上怎么这么痒?你们看我手腕怎么了?”
那个保镖亮出来的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印记。几个保镖同时往自己手上看了过去,每个人手上都多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贾家保镖一下子全都慌了:“这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被鬼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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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各位朋友支持,且听下回分解!
面的张宣的恶毒诅咒,我的内心毫无波澜!所以我接着掐!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