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顿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等回过神时又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她双膝一软就想跪下认错,可身子才矮下去半分,只见太子的脸色愈不好看。
太子殿下亦是一片好心, 她方才没想太多, 就直接说了出来, 实在是伤人。
阿娆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神色渐渐自然了些。
“殿下,您和娘娘不一样。”阿娆很快站直了身子, 眼底闪过一抹慧黠之色。“您知道奴婢肯定会平安无事。”
周承庭挑眉,静静的看着阿娆。
还从未见过如此性格鲜活的她, 他倒要看看阿娆怎么把话圆回来。
“奴婢从宜芝院走时, 本来跟着的是施东。”阿娆眸中充满了自信, 给人神采飞扬的感觉。“可出了东宫的门, 奴婢便留意着,有人换下了他。”
这便是阿娆面对王皇后的惩罚却不害怕的缘由。
她敏锐的察觉到跟在身后的人, 脚步声变了。果然她略略慢了两步, 趁王皇后派来的内侍没留意,往身后飞快的看了一眼。跟着的是个眼生的内侍, 年纪不大, 脚步声很轻。阿娆只一瞥,便觉得他像是个有功夫在身的。
阿娆面上不动声色, 心中却是安定了不少。
“到了坤正宫, 他虽然只能在外头候着, 可是奴婢在紫英拿起戒尺前, 隐约看到他也到了殿中。”阿娆侃侃道:“奴婢终于确信,他就是您派来保护奴婢的人。”
“有您护着奴婢,奴婢在皇后娘娘面前,心里踏实多了。”阿娆讨好的看着周承庭,嘴甜的道:“奴婢自然不害怕。”
今儿阿娆倒是很不同了,比起从前那个小心谨慎、局促不安的阿娆,他更喜欢眼前这个活泼、俏皮、明明白白要耍小聪明的她,甚至连阿娆刻意的溜须拍马,他也觉得甚是受用。
若不是王皇后险些伤到阿娆,他倒要感谢王皇后今日来这一出。
周承庭和姜妙一样,都觉得王皇后一定不会放过阿娆,前些日子的风平浪静,更像是为了专等这一日——他和阿妙都不在宫中,东宫里只剩下阿娆,她怎么敢违抗皇后的命令?
故此周承庭安排了人暗中保护阿娆,在必要的时候,为了阿娆的性命安全,即便是在皇后面前也可以出手阻拦。
出了任何事,都由他担着。
如果任由人把他枕边人都欺负了,他这太子岂不是太窝囊了?
见太子神色有所缓和,阿娆便知道自己终于把话说对了。
阿娆也暗中松了口气。
她倒也不全都是为了讨好太子,她确实感激太子、感激太子妃。是他们让她重新感受到被人护着的滋味,在颠沛流离、担惊受怕的那两年后,时隔六年之久,她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如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半分波澜。
她封闭自己的心,麻木消极的活着,那时想着这一生恐怕也就是如此了。
如今,她不想再逃避下去。
“殿下,您别生气了好不好?”阿娆可怜兮兮的道:“咱们都是为了娘娘,也算是殊途同归呀。”
周承庭淡淡一笑,既是阿娆如此积极的求上进,他自然宽怀大度,不予计较。
“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阿娆吸取先前的经验,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奴婢要好生留着这条小命,服侍您和太子妃娘娘。”
说完,她抬眼去看太子脸色,只见太子唇边虽然只有浅淡的笑意,可那笑容却深到了眼底。
“殿下,奴婢想替您做身衣裳,奴婢因不知您的喜好,先做身亵衣您看成么?”阿娆识趣的没敢再提安贵妃的事,转而道:“只是尺寸奴婢不大清楚,还是让孟总管找出一套来奴婢照着做……”
为了缓和气氛,阿娆努力的没话找话。
“不必了。”周承庭起身,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阿娆愣了片刻,面上一抹失望之色没来得及掩饰。只是她很快便重新露出笑容来,道:“奴婢是不大擅长做衣裳,不过奴婢做帕子、香囊、荷包还是不错的,奴婢替您做个——”
她的话音未落,周承庭便打断了她。
“不必让孟清江找了。”周承庭忽然走近,微微倾斜身子,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的道:“夜里你自己量。”
当阿娆反应过来太子是何意时,那绯色便一路从脸上红到了脖子根儿,热气腾腾的堪比煮熟的虾子。
还没等她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太子便心情很好的出了门。
王皇后折腾了阿娆一场,他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正乾宫。
昭成帝周钧禹正看着折子,忽有内侍来通报,说是太子殿下求见。
周钧禹闻言,倒没有很意外。今日在皇后宫中的事他自是知晓了,甚至整个后宫已经传开了。皇后亲自出手惩罚太子宠妾,传得是沸沸扬扬。
太子若是无动于衷,反而奇怪了。
只是他没想到,周承庭没有去找皇后,却先来了他这儿,着实有些古怪。
“宣太子。”周钧禹也有些好奇,自己这个素来冷静自持的侄儿,到底会做到哪一步。
他放下了手里的折子。
今日本是为了庆宜公主选驸马的事,他才把王皇后叫了过来。未曾想到她竟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还想嫁祸安氏——虽然王皇后是他的嫡妻,这些年来办事却愈糊涂。
如果她再这么糊涂下去,或许该把安氏的位份再提一提了。
周承庭很快便走了进来,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庭儿不必多礼。”周钧禹对待太子,素来以慈父的形象示人,故此他温和的道:“有什么事?”
昭成帝明知故问,周承庭也不戳破,他没有绕弯子,坦言道:“儿臣曾答应母后要选太子嫔,如今儿臣要反悔了,还请父皇成全。”
他原以为周承庭是来告状,或是直接表达对王皇后的不满,这样都简单,不过用孝道便能将周承庭打回去。
只是没有想到,周承庭会拿太子嫔一事要挟。
“庭儿,你是储君,这等大事岂能出尔反尔?”周钧禹神色严肃,淡淡的道:“这些日子你母后正忙着此事,还有你静安姑姑,也甚是关注。”
周承庭和他们夫妻关系称不上亲近,静安长公主才算是周承庭的亲人。
“父皇,儿臣想向您求个恩典。”周承庭话锋一转,道:“儿臣心中已有太子嫔的人选,还望您成全。”
周承庭早不说晚不说,偏生再这个时候提——周钧禹立刻猜到了这个人选是谁。
笑话,知情的人会说太子为一女子昏了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故意塞给太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太子嫔!他这二十余年来的苦心经营,岂不都是白费了?
别说姜娆不行,哪怕是安远侯府另外两个庶女都不够资格!
“不得胡闹!”周钧禹皱了眉,斥责道:“太子嫔岂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能做的?你母后为你选了好几个德才兼备的世家贵女,只等着问你的意思。你这样做,岂不是打她的脸?”
“儿臣知道,阿娆身份低微。”一向于感情上冷静自持的周承庭,今日的情绪确实有些激动。“可她身份低,并不是能任人欺凌的缘由!儿臣喜欢她,阿娆又是单纯天真的性子,儿臣怎能忍心看她不知何时就在这深宫中丢了性命?”
虽说周承庭一字未提王皇后,却是再处处指责她的不妥,趁着他和太子妃出宫,就把人叫过去责罚。
“好了,庭儿。”果然自己所料不错,周承庭就是来表达对王皇后的不满。周钧禹安抚道:“父皇知道你的意思了。”
若是周承庭坚持不肯娶太子嫔,细究起缘由,闹出去王皇后只会更没面子。到底是妻,他还不想弄得太难看。
“来人,传朕口谕。”周钧禹不给周承庭再说话的机会,吩咐道:“太子选侍姜氏贤淑贞静,勤谨本分,赏南珠十串,锦缎十匹,赐封号柔。”
这就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了。
周承庭替阿娆谢了恩,面上虽是有些遗憾之色,可心中却对这个结局是满意的。
他料定周钧禹最重颜面,断不容许传出自己待先帝嫡子不慈的名声。而真的因为这些许小事闹出去,便太不值了。是以周钧禹一定会牺牲王皇后的感受,来安抚他。
太子嫔入东宫他是无法拒绝的,不若趁机为阿娆正名。王皇后说阿娆飞扬跋扈,他便非要逼着周钧禹承认阿娆贞静娴淑。
这便是在狠狠的打脸王皇后了。
不过自己偏宠妾室的名声怕是逃不掉了,他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