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我穿着芷嫣的身体去找了墨青。进门的时候刚听见他与人下令,说要将袁桀囚禁在尘稷山主峰下的地牢里。
袁桀竟是没跑?我有点惊异,墨青知道了他做的事,竟然也没杀他?这让我更加惊异。
连背叛过他的人,也可以选择仁慈的留他一命吗?墨青这选择性的仁慈治下,还真是让我看不明白呢。
不过对于我来说,不杀袁桀倒是也好,毕竟在我看来,袁桀只是不忠于墨青,而没有不忠于我,他甚至到现在还有几分死忠于我,不然也不会在那日要杀柳沧岭的时候,说要帮先门主出一口恶气这样的话了。
这个老头,是心里念着我,才对墨青这般不满意吧,以至于想借别人的手杀掉墨青。而事情败露之后,宁愿被擒也没有逃跑,估摸着也是因为对万戮门,心有留念。
要不干脆等以后我强大一点了,直接去袁桀面前表明身份,将他从地牢里捞出来,再让他当我的左膀右臂……
我心里正在琢磨,倏尔目光一转,眼瞅见墨青摆在屋里的,正闪闪光的*天一剑,我觉得其他事情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勾引墨青表忠心才是正经事。
“师父。”我唤了他一声,墨青抬头瞅了我一眼,那个刚与他说完事儿的暗罗卫,便垂头领命识趣的瞬行离开了。墨青抬头瞥了我一眼,神色并无任何波动,比起之前,还有多了几分冷淡似的。
他垂头写字,没搭理我。
我小步上前,我皱着眉头,心疼道,“一直在忙事情啊,都没休息下吗?昨天为了救我,前天在外取剑,你至少两天没合眼了呀……”
墨青声色淡淡的:“无妨,梦中也无人相候。”
嘶,他这话意有所指啊。而且听起来……像是在闹脾气?
他是觉得,我入了别人的梦,所以不高兴了吗?可明明是我路招摇入的别人的梦,他难不成还想在梦里见到路招摇?
唔,说不定还真是。毕竟一开始我贴上墨青的理由,便是——路招摇会入我梦,我帮你去找路招摇。可现在,别人都见到路招摇了,而他还没见到,他一定是觉得我给他办事儿不认真了。
站在他的角度上,他这么疼我、喜欢我,还花时间跑那么远给我取剑,结果他交代给我一件事儿我都没认真办。
难怪不开心。
理清了症结,我打算对症下药,于是往他书桌前一趴,凑脑袋过去看他,可我还没说话呢,他便先抬了眼问我:“你能使用瞬行之术?”
我有点愣:“能……啊。”之前与姜武斗的时候,我不是当他面使了一次吗……
得到我这个答案,墨青微微眯起了眼:“哦,可我听说,先前在遇上姜武之时,暗罗卫给你争取了逃跑的时间,你却没有走。”
我心头一凛,这是算旧账来了!
“我怎么能抛下他自己逃走!”我一脸严肃正经道,“那是师父你派来保护我的人,我绝对不能丢下他!”
墨青身子往后一倚,靠在椅背上,抱着手打量我,“可姜武说,你要与他谈买卖,什么买卖?”
我一脸正直:“我拿纸钱给他,让他帮路招摇烧纸。”
墨青一双眼眸凉凉的盯着我,就差在脸上写“我看你还要瞎扯些什么”这一行字了。
我连忙咳了一声,找回自己的话题:“师父,其实今天来,我是有事情要给你禀报的!”
“说吧。”
我正色道:“师父,今天你来就我的时候,身姿威武,无比帅气,一身气场能上震九天,下撼九泉!师父,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你来的时候,真的就如同看见了传说中的英雄一样,我心尖都感动得在颤抖!浑身都叫嚣着想扑倒你怀里。想拥抱你,也被你拥抱!”
“咳。”墨青咳了一声。
在他脸颊微微泛红的时候,我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堪堪打住话题:“师父你那么厉害,我知道,这世上已经没什么能撼动你的地位……唯有那阴魂不散的路招摇,是你的眼中钉吧。”
墨青微微一怔:“眼中钉?”
我点了个头,继续道:“对呀。”我又往前凑了一点,“我不是经常给路招摇去烧纸么,就是因为我想和路招摇打好关系,然后从她嘴里套一些情报,好知道她想怎么害师父,以此反过来保护师父你。”
墨青挑了挑眉,眸光有些复杂的盯着我:“哦,那她,想怎么害我?”
我亦直视着他的双眼,不躲不避:“路招摇之前和我说,她本来没打算害你的,结果前段时间你不是拿着万钧剑去给她坟前给她显摆么。”
“……”
“然后她就想找你报个仇意思意思一下,后来又见你把她以前的阵法也抹了,柱子台子也推了,于是,她就想回来抢门主之位呢。”
我觉得,关于我自己的事情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像是告诉了墨青一些事,但其实,我想怎么来抢门主之位,却一点也没透露。可这些,已经足够让墨青重新相信芷嫣这具身体了。
我满满以为墨青现在肯定要沉思如何将路招摇这个鬼魂找出来的办法,可哪想他就盯着我,眼神里似有几分哭笑不得:“那你帮我告诉路招摇。”他身子往前靠了一些,“她若能回来,这门主之位,拱手奉上也无妨。”
他的目光真诚且认真,一瞬间竟让我觉得,他是真心说出这话的。
我微微往后一退,反应过来。
好小子,仗着现在自己实力冲破天际,就满嘴跑胡话,埋汰我呢!她若能回来,这门主之位就拱手奉上,那前提是建立在“她回来”的基础之上啊。
他就是觉得我回不来是吧!
我面上微笑,不动声色:“师父您可真大方!路招摇一定会被你感动的!”
墨青还是盯着我,略带三分探究,像是想要看穿我的内心一样,我转了头,目光落在*天一剑上:“说来师父,昨天,你就是拿这把剑破开姜武结界的吗?”
我绕到剑旁边,细细观赏,只见这剑天生天成,果然粗犷豪放,然则剑刃却像是人工精细打磨过的一样,纤薄如纸:“当真乃是奇剑一把。”我正要去那剑柄,却见剑柄之上粗粝的精钢铁石之间,隐约有暗红色的痕迹,这看起来……像是干涸的血迹。
我有点愣神,转头望向那方又自己在批复文件的墨青。
“师父。”
“嗯。”
“你受伤啦?”
墨青头也没抬:“小伤。”
*剑常年受天雷劈打成型,至今天雷还不停落下,还有护宝神兽在侧,天成阵法在下。其取剑难度只怕与当年我去剑冢取万钧剑时,不相上下。他受的伤,只怕不是什么小伤吧。
我倏尔想起,昨天夜里墨青对姜武之时,他全程没有拔剑,当时只道墨青是蔑视姜武,现在想来,在他初初来时,那般盛怒的情况之下,岂不是一剑砍了姜武更加爽快,也不用与他废话那么久了。
我望着墨青没转眼。
他察觉到我的目光,终是看了我一眼,像是领悟到什么一样:“担心我?”他眸光如被点亮了似的,望着我,唇角弧度欲将勾起。
而他这话却将我问得一愣。
我……担心他?
我刚才竟然……在担心他?我觉得这事儿有点荒谬。芷嫣可以担心他,可我不行。
墨青可是我的仇人呀。
我笑了出来:“本来是很担心的,不过师父说是小伤,就一定是小伤了,这世上哪有能伤得了师父的东西。”我转手拿了*剑,比划了两下,没给出墨青想要的回答。
我余光瞥见那方的墨青收敛了方才闪亮的目光,隐了唇角弧度,神色有几分自嘲。
由我多情的揣测一下,他倒还真有几分受伤模样。
我比划了剑,转头问他:“师父,这*天一剑没有剑鞘,剑身上的闪电,怕是会误伤他人呀。”我玩剑倒是没事,怕就怕在回头要是拿给芷嫣弄剑,就怕她把自己给伤了,还是加个剑鞘妥当。
墨青闻言,点头:“是需弄个剑鞘。”神色间,是把方才那个小插曲全然揭过去了。
我自是也不再提及。只往他桌子上一趴,道:“送佛送到西,师父,你不如再送我个剑鞘吧。”我琢磨了一下,“剑鞘多是没有现成的,可市集上一定有人打做剑鞘的……”
墨青应了,将笔一放,站起身来:“丰州城中当还热闹,现在便去让匠人做吧。”
咦,现在?
墨青还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
片刻后,墨青便带着我,我带着剑来到了丰州城。
这儿与江城不同,如果说江城是在仙魔两道夹缝中展起来的贸易之城。那丰州城便是完全属于魔道的邪恶之都。
万戮门在这里有绝对的控制权。当然也不阻碍其他小的修魔门派之人在此玩乐交易。比起江城的世俗繁华,这里更像是炼狱里的狂欢场。吃喝嫖赌,杀人练功,明里暗里都是一片混乱。然而也正因如此,这里什么都有。
能想象的还是想象之外的,只要有钱,什么都能买到。
许久没有处在这种环境里,我不由深吸一口气:“我好喜欢这里!”
万戮门以前相比这丰州城,虽说没这么狂乱,更加肃穆一些,但这种邪恶的氛围却是没错的。
“你不是仙门弟子吗?”墨青在我旁边闲着问了一句。我转头看他,转了转眼珠:“师父,这证明,在我内心深处,早就与你系上缘分的结了。”
我说着这话,趁机拿小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手指。不多的触碰,细小却撩拨人心。
墨青眸色深了一瞬,又转开了脸:“走吧,去买剑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