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璎苍白的脸,悲痛难忍,欲哭无泪;那灵动的眸子,不再闪亮,黯淡无光。
梅铭淞望着女儿;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就这宝贝女儿,自小待她如珍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不求女儿能多飞黄腾达,希望她保有普通的幸福安宁,一生能健康平安即可。
她遇到知她疼她的人,偏偏天公不作美,多情总被雨打风吹;……好好的一对人儿,硬是不能比翼双飞。
他想尽一切,尽自己的所有,想给女儿最好的;……却没法为她留住,她爱也爱她的人。生逢在这乱世,幸福安宁,有几人能得到?
梅铭淞重重叹息一声;说道:“拾璎,你不再是十六岁,做事,怎能这么冲动?……肖闯的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他是军人,自有分寸。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他上战场,只能让他分心;他没法集中精力,岂不让他更难为?”
梅拾璎望望父亲;呆呆地,没有动。
十六岁那年,南京罹难;……她冲动地找霑豪哥,如果没苏姑姑,当年丧命的,可能就是自己。当年的自己,恣意任性,不知天高地厚;……多么惨痛的教训!
“拾璎,女儿呀,爹爹五十好几,近古稀之年。爹娘一大把年纪,我们还要这样担心你?”见拾璎没动,梅铭淞的心纠结着;突然,他悲从心来,喉头哽咽着;说道:“爹爹爱着你,宠着你;……怕你受屈,怕你伤心。可,现在的情景,又与当年不同了。八年抗战,前期我们虽败;但,万众一心,同抵外辱,虽然艰难,总能挺过去。”
“爹爹现在老了,力不从心了;……爹,真怕自己;……再护不住你;……”梅铭淞低眸,苍老的面容上,淌下一行浊泪;……
“爹爹;……”
梅拾璎抬眸,父亲确实老了。他的白已显,鬓角头顶的;一根根,在灯光下闪着银光。她一直以为,爹娘无所不能;为了她们姐妹,什么都准备好的。爹娘护着她,她无比幸福。
她从没有想过,爹爹,原来也会有老的时候。梅拾璎心里内疚。
“爹爹,……”拾璎忘情地扑过去;伏在父亲膝盖上;“爹,对不起,……是女儿不好,女儿不懂事;……女儿只想着自己,让您操心劳累。”
“好,好,……你明白就好;拾璎,你莫难过!”梅铭淞伸出手,颤巍巍抚她的头;哽咽着说道:“女儿,你已然阿姐去了好几年,几乎要了你娘半条命;……你若再有个三长两短,你让爹娘,我们情何以堪?”
“爹爹,女儿实在任性,女儿知道错了!”拾璎伏在父亲身上,嘤嘤啜泣起来。
“拾璎,爹爹为了你好;……你莫要怪爹;”梅铭淞抚着她的头;说道:“爹爹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不是军人,不能以身犯险,明不明白?”
“嗯,我懂的;”梅拾璎点头,她停顿了片刻。突然,她心里有了主意;她抬眸望向父亲;“爹,我答应你,再不会胡闹;不跟他去战场。但是,女儿有一个要求,就一个小小的要求;……您,让我去见他一面,去送送他!”
“女儿!……爹好说赖说,你都不听呢!”梅铭淞怒斥道。
“爹爹,您听我说;……他即将上战场,心爱的人,不该去送送他吗?我不会无理取闹,只去送他。”梅拾璎乖乖地,伏在爹爹膝前;柔声说:“爹爹,您随我一起去;我只与他说几句话。我保证,我一定跟您回来。”
“女儿?……你,这又何必?”梅铭淞瘟怒,很想大声骂她。
“爹,你相信我;……我只是去送他!”
拾璎的眸子清亮,眼神很坚定。她仰头望着父亲,语气那么恳切,眼神那么笃定。
这丫头,不能太为难她;……梅铭淞闭上眼睛。
他了解自己女儿。如果,逼得太急,逼她太过;……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今日能拦住,还有明日;明日过了,还有后日;……如果,她想去的念头没断,你防不胜防;……哎,真拿她没办法!
梅铭淞死死瞪着她的眸子,问道:“你,只去送送他?你答应爹爹,一定会回来?”
“爹爹,我保证,一定同您回来!”拾璎郑重地点头;抬起右臂,要宣誓;“否则,女儿会……;”
“好,爹信你这一回!”她的誓言还未说出,梅铭淞打断了她的话;他拍拍她的肩,将女儿扶起来;说道:“你在院内等我,爹爹去驾车。”
“爹……爹爹;……”拾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蓦然抬眸,热泪盈眶;“爹爹,您歇一会,女儿去吧。”
“傻丫头,爹爹驾车不算个事儿;你情绪这么激动,爹能放心让你驾车?”梅铭淞温和地说道。
他抚平女儿的头,拍拍女儿的脸;柔声说:“女儿,你这张脸太花了,让某些人看见,不定怎么担心;……去,好好梳洗一下,爹在院门前等你。”
梅铭淞说完,迈开步子下楼。
“是,谢谢爹!”
梅拾璎心里一阵狂喜。她转身冲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凌乱的头,泪痕斑斑的花脸;不禁伸一下舌头,朝镜中的自己扮了个鬼脸。
她慌忙冲向盥洗室,用水快速洗干净脸;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乱。然后,在脸上抹了香喷喷的玉脂膏,拿出脂粉拍拍脸颊,看上起红扑扑的。最后,她在唇瓣上,上了玫红色的唇油。
再望向镜中;……她的脸,已是容光焕。
梅拾璎左右看看,自己很满意;转身,“蹬蹬蹬”跑下楼。
她冲到院里,父亲已在帕劳车里等她。
拾璎上了汽车,急急说道:“爹爹,快点!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
“放心,时间还来得及!”梅铭淞点头,说道:“你坐稳,我们这就走。”
“好!”梅拾璎笑着,眼里含着泪。
汽车动起来,夹着狂风呼啸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