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
这个点儿正是牙氏族巡逻队换班的间隙。
“这里交给你了。”
脸上写满疲惫的灰狗打了个哈欠,如往常一样背起步枪,下楼搭乘木筏,前往四新区外围的岗哨换防。
最近这些日子他们并不好过。
新联盟的空降兵似乎是和当地的游击队取得了联系,东部地区的枪声越来越频繁。
他能很明显感受到,那些游击队的战斗素养和火力都比以前强了不少。。
原先那些老鼠们也就敢用铁管步枪对着他们放个冷枪,现在已经变成抱着自动步枪躲在窗户里对他们扫射了。
有的甚至还用上了火箭筒
让人防不胜防!
那些空降兵也没闲着,除了训练游击队之外,他们自己也在策划袭击,而且规模也在日渐增长。
虽然火炬教会的使徒总能时不时地干掉一批,但这些人很快又从其他地方冒了出来。
灰狗甚至有种错觉。
这些人好像越打越多?
由于大量装甲部队和重火力被抽调往前线,牙氏族在面对游击队的袭击时相当被动。
他们已经被迫放弃了东部城区的大量检查站和哨所,在实际上失去了对东部城区的控制权。
即使巡逻队的编制已经提升到百人以上,他们也只有白天敢过去巡逻。
“希望今天不要遇上他们的伞兵”
跳上木筏的灰狗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了一声,坐在了其他掠夺者的旁边。
今天的夜晚格外的安静。
当木筏即将驶出四新区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看到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众所周知,新联盟的飞机只会在晴天出现。
雨天虽然讨厌,但至少不用担心头顶。
“这场战争还要打多久。”
“应该快了,”脸上刺青的男人将步枪倒杵在地上,看着天上的雨说道,“我们的百长说,进攻会在大雨落下时开始。”
“这场雨越大,他们的死期越近。”
新联盟的飞机在雨天会被削弱。
往常他们只需要出动一辆坦克,就能打下一座千人规模的幸存者据点,现在这么多坦克开去了前线,而且还是那位号称军神的迪隆大人指挥,想来胜利就像呼吸一样容易。
想到这里,饱受游击队和伞兵骚扰的众人,心中获得了些许安慰。虽然过程艰难了点,但只要能赢,一切都是值得的。
据说清泉市的北郊是一片流淌着奶和蜜的沃土,那里有无尽的财宝和享用不完的食物。
就在灰狗幻想着以后的好日子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咻”的一声。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生了什么,数十米开外的六层楼房上便轰然炸裂了一团浓烟。
混凝土块被炸得四散飞溅,落在弥漫街道的水面上溅起一串串水花和波纹,众人在惊呼和怒骂声中,纷纷矮下身子躲避。
不远处被爆炸声惊扰的裂爪蟹,出磨牙似的嘶哑咆哮,躁动不安地在浅水区乱窜。
混乱中,掠夺者们的木筏歪在了路边。
“草!”
“炮弹?!”
“妈的,那些打炮的是没睡醒吗?怎么把炮弹打到这儿了!”一名满脸横肉的掠夺者骂骂咧咧吼道。
旁边的一名掠夺者瑟瑟抖道。
“不我觉得就算再没有准头, 也不至于会歪到这里。”
仿佛印证了他的猜测似的。
很快又是一枚炮弹落下, 不过这次离他们比较远, 落在了他们身后得有一两百米远的位置。
看着那一片漆黑的水面,灰狗紧张地说道。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着吧这儿的裂爪蟹可不少。”
这句话得到了众人的一致认同。
将破烂的木筏拴在了路边,众人迅速逃进了一旁的半坍塌的楼房, 冲上了二楼躲着。
外面爆炸声不断,炮弹接二连三落下, 远的得有五六百米, 近的甚至就在他们脚下的这条街上。
听着那如同炸雷一般的炮声, 藏在黑暗中的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茫然。
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
这里距离青石县少说也有二三十公里,中间还隔着近三十辆坦克和五支千人队。
他们只想知道, 这些炮弹是从哪儿飞过来的?!
在炮火中忍受着煎熬的不只是分散在城区各处的巡逻队,还有那些聚集在牢房里找乐子的小喽啰
甚至是他们的头儿和领。
“这些炮弹是从哪儿来的!?”
钢筋混凝土加固的炮楼内,回荡着怒吼。
由于整个四新区都泡在水里, 防炮掩体大多是修在半坍塌的楼房里, 而不是埋在地下。
躲藏在阴暗湿冷的炮楼内, 金牙那张黑的绿的脸上, 此刻正写满了暴怒与惊恐。
数分钟之前,他还在缩在温暖的被窝里, 摆弄他从布格拉自由邦的行商那儿用第纳尔换来的“玩具”。
然而他才刚刚进入状态,还没来得及进入,一炮弹就落在了距离他窗外不远的臭水沟里。
很快接二连三的炮声响起。
那震耳欲聋的轰鸣, 吓得他从床上掉了下来,连外套都没来记得带上, 便拖着两百多公斤的身躯狂奔到了这里。
和他一同躲在这栋炮楼中的,还有他的一众心腹和亲信们。
这会儿大家的脸上同样挂着惊魂未定的表情,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伸手揪住一名心腹,金牙冲着他的脸大声吼道。
“你去南边看看, 到底生了什么!”
“是,是!”那心腹连忙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看着那道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金牙总算是渐渐平复了心情,让自己冷静了下来虽然那两颗绿豆大的眼珠子里,仍然转动着惊魂未定与猜疑。
从属下的手中接过衣服穿上,他找了把结实的椅子坐下, 开始思考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老实说,当炮弹刚开始落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压根儿没想到新联盟身上去,而是以为前线的部队背叛了自己。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虽然军团的指挥官帮他打了不少胜仗, 金牙也承认没有迪隆的帮助自己不可能这么顺风顺水地赢到现在,但他仍然一直不敢将指挥权交给那些人,就是担心那些人脱离自己的掌控。
就算脑子再愚钝,他也能察觉到。
那维系在军团前军官们之间的纽带,远比自己和其他千夫长、百夫长们之间的纽带紧密的多。
那份忠诚,是他从未在自己人脸上见过的。
一旦让那个迪隆掌握了指挥权,只要他将百夫长和千夫长替换成原来的部下,取代自己是分分钟的事情。
本来掠夺者信奉的便是丛林法则,以强者为尊。更不要说现在牙氏族,三分之二都是半途加入他们的外来者,对自己更是毫无忠诚可言。
然而
这个念头在金牙的脑海中只停留了两秒。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派去松林峪的前线部队,压根就没有配备100火炮这种间接火力。
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两种可能。
要么新联盟弄出来了能有效打击二十公里——甚至三十公里外目标的超级大炮。
要么他们将炮兵阵地推到了松林峪,甚至是松林峪的北侧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性,对他来说都毫无疑问是个坏消息。
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了数个小时的时间,若不是外面时不时传来炮声和压在心头的烦闷,坐在椅子上的金牙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外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先前被他派去打探情报的心腹慌忙地跑了进来。
看到那心腹脸上的表情和躲闪的视线,金牙心头顿时一颤,已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然而他还是没料到。
真实的情况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糟
“松林峪被新联盟占领了?!”
这怎么可能!!
听完了心腹的汇报,金牙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恨不得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再问一遍。
“驻扎在那里的五支千人队呢?!”
那心腹的额头紧贴着地,声音颤抖地说道。
“全没了”
椅子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
瘫坐回椅子上的金牙,那瞪大的眼珠子里,一瞬间闪过了惊恐、怀疑、难以置信一系列复杂到难以形容的神色。
二十七辆坦克!
五十辆防空车!
这几乎是整个牙氏族全部的家底!
为了对付那些小飞机,金牙几乎把所有能串联起来的10重机枪,全都交给部落中的匠人们去改装了。
然而现在有人却告诉他,这些全都
没了?
“”
面对着这苍白的现实,金牙在茫然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仍然记得在出之前,迪隆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最多付出十辆坦克的代价,就能拿下曙光城的工业区和农田。
用有限的装备换无限的补给,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然而现在别说是曙光城了,他们连青石县的影子都没看到,炮弹甚至都已经落进了他们老巢!
合拢的牙齿逐渐出咯吱的声音,胸口渐渐开始起伏的金牙,从牙缝里挤出一连串愤恨的咒骂。
“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迪隆呢?!”
“那个蠢货现在在哪?”
“让他滚过来见我!”
听着那一连串响如炸雷的咆哮,单膝跪地的心腹瑟瑟抖,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被迁怒了,语速飞快地颤声道。
“小,小的不知道我们在松林峪北侧的山坳附近,看见了新联盟的军队。他们在那里架了火炮,驻扎了好多人,附近的林子里还有巡逻的侦察兵。”
“想着您还在等着我们回去报信,我们没敢冒险靠的太近,就想着在附近搜罗一下逃回来的溃兵,结果愣是一个都没找着。”
听到这句话,正怒不可遏的金牙,心头忽然咯噔了一声。
一滴冷汗不自觉从他的额前滑落,连胸口燃烧的怒火都被浇灭了几分。
一个逃回来的都没有?!
这意味着新联盟在短时间内,便全歼了他整整五支千人队
而且还是在无数装甲的保护之下。
围在周围的千夫长和亲信们面面相觑,在沉默中交换着彼此眼中的惊恐和诧异。
这时候,一名千夫长开口了。
“四新区是一片泽国,地下区域都被水给淹了,这儿根本无法修筑防炮洞,地表的掩体承受不住持续的轰炸我建议转移到北边一点儿的地方。”
“北边?难道要我们去和游击队抢地洞吗?”
“游击队在东边!”
“有什么区别?这座城的地下隧道都是相同的,他们熟悉那里的地形,我们躲进去就是死路一条!况且两万多人怎么躲进去?!”
这时候忽然有人提了一嘴。
“要不我们还是往北撤吧,反正西洲市也没什么油水了,就把这块烂地扔给新联盟好了。”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表情。
“有道理”
“确实,这儿除了老鼠就是抓不完的游击队,还没完没了的伞兵。”
“还有空袭。”
“大不了我们往东边走,去和蛇氏族他们汇合,绕到东部诸省去”
还有一些人没有说话,小心翼翼地看向了他们的领。
然而就在这时,金牙忽然猛地拍了下桌子。
“够了!”
“都给老子闭嘴!”
“谁敢再提撤退的事儿,我就把他的舌头给割下来喂狗!”
房间内鸦雀无声。
看着纷纷闭上嘴不说话的部下们,金牙缓缓地平复了心中的怒火和粗重的呼吸。
他承认自己没有迪隆的指挥能力,但这可不意味着他傻。
撤退?
根本没有撤退的可能!
不说那些战利品和奴隶全得丢在这儿,一旦自己撤退,就意味着承认了牙氏族的失败。
那些被他的威名吸引过来的外族部众,很快就会抛下他离去,自立门户,或者哪来的回哪去。
等跨过了天水支流,两万人撑死了还能剩个一万出头。反正横竖都是减员,还不如在战场上减,和新联盟决一死战!
他的手上还有两万多人。
真打巷战,他未必没有胜算!
看着闭上嘴巴不敢说话的部下们,金牙怒喝着下令道。
“带着你们的部下,给老子散在城里,把每一扇窗,每一栋楼都给我盯死了!既然那群卑鄙无耻的地鼠们敢主动找上门来,就让他们来试试好了!”
“至于炮击,轰炸让他们尽管去浪费炮弹好了。老子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炮弹!”
众人不敢反抗,更不敢多嘴。
即便心中叫苦不迭,这时候也只能低头应下。
看着陆续告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金牙缓缓放松了绷紧的肌肉和肩膀,靠在了椅子的靠背上。
抬头望着在炮火轰鸣中颤抖的天花板,他的脸上浮起了一丝疯狂。
来吧!
让老子瞧瞧!
到底谁的人更多,谁的刀子更快!
“这烟火可真够漂亮的”
半坍塌的高楼上。
手中握着望远镜的方长,此刻正站在雨中眺望着西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至于站在他旁边不远处的老白,则在对照着地图,通过v和带有摄像设备的耳麦和地精兵团的炮兵组保持联络。
“炮弹落点往西北方向修正500米放心,都录下来了,等下线了传给你们。”
就在今天下午,新联盟将炮兵部队从青石县推进到了松林峪以北五公里的山坳,将整个西洲市的南侧至西侧城区,全部纳入了间接火力的覆盖范围。
炮击从九点钟正式开始。
地精兵团的炮兵组在燃烧兵团的配合下,对牙氏族在四新区修建的关键哨所、防御工事,进行了一轮又一轮地火力打击。
不过,打炮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
尤其是“蜂鸟”还没部署过去,别说是看爆炸了,连个炮弹爆炸的响都听不到。
想知道命中效果,要么听前线玩家在电台中口述,要么就只能等下线了,让好兄弟们将视频上传到官网了。
“这些掠夺者还挺聪明,居然知道熄灯。”看着远处陆续熄灭的火光,夜十颇感惊讶地说道。
老白简短地回答道。
“很正常,超远距离的间接火力需要前线部队引导,报告炮击坐标和炮弹落点,不断修正射击诸元。他们能猜到我们在附近报告坐标,只是不知道我们在哪而已。”
倒不如说。
这些人居然现在才反应过来。
看来迪隆的失败,对那些“参谋”在部落中的威望打击不小。
正常来讲,第一炮弹落下去的时候,他们就该意识到问题,把阵地上的明火都给灭了。
“别废话了,该干活儿了,”背着一大堆电线和喇叭的狂风,拍了拍夜十的肩膀,“来帮我一把。”
相隔十数公里的营地。
站在100火炮附近的玩家们正在研究着下一轮炮击的目标。
过去数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打了十几轮,陆续朝着四新区倾泻了将近两百枚100榴弹。
同一时间,距离炮兵阵地不远处的营帐内,一名头戴耳机的战俘正坐在一台录音设备面前,紧张地念着手中的稿子。
“我是熊牙账下的百夫长瓦布,来自布格拉自由邦,我本来有着一份正经的工作,一时糊涂被贪婪冲昏了头脑,被哄骗到了这里。”
“我为我过去犯下的罪行忏悔,也希望那些和我一样来自布格拉自由邦,或者其他地区的人们能及时醒悟过来前面根本没有流淌着奶和蜜的沃土,只有流成河的血,堆成山的尸体。”
“醒醒吧,我们已经在西洲市停留了多久?为根本毫无意义的战斗死去了多少弟兄?和老鼠睡在一起,从尸体上割肉果腹我们多少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午餐了?我们还要被那头坐在人骨堆上的肥猪欺骗到什么时候?”
念到这里。
瓦布越想越觉得真特么委屈。
以前在布格拉自由邦的时候,他好歹三天能喝两顿酒,结果自从来了西洲市,别说什么酒了,连人样都快给活没了。
情绪涌上了心头,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音量。
“西洲市的掠夺者们,新联盟的大军已经兵临城下,昨晚的炮声既是最后的通牒!”
“你们的参谋长迪隆已经被击毙,熊牙等千夫长已经投降,在新联盟的飞机和大炮面前,你们没有任何胜算。这场战争的结局早已注定,投降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新联盟不杀战俘,优待主动投诚的俘虏,只要你们拿着传单,无论是去找当地的游击队,还是来南边直接找到新联盟的巡逻队,联盟以信誉承诺,我们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若是有人执迷不悟——”
“那就用死亡去偿还罪孽吧!”
念完了手中的稿子。
瓦布战战兢兢地回过头,看向了站在营帐内入口处的那台湛蓝色动力装甲。
“尊,尊敬的大人,您给我的稿子已经念完了请问您还有什么吩咐,您最忠诚的奴仆愿意为您效劳。”
那张脸上写满了谄媚和讨好。
然而楚光并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士兵,简短地说道。
“带下去看着。”
士兵神情严肃,立着行礼道。
“是!”
之后还有个坦克车长,楚光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稿子,主要是念给那些军团的前军官们听的。
迪隆在松林峪遭遇惨败的消息一旦传开,那些军官在嚼骨部落的地位势必会会一落千丈。
这些人也是策反的目标。
哪怕没有策反,也能给他们上点眼药。
等明天h-1飞过去空投了传单之后,燃烧兵团部署在四新区附近的十几只喇叭,会趁着炮击的间歇不间断地广播劝降录音。
瓦布被带下去之后,一名身上缠满绷带的男人被带了进来。
他的名字叫巴格罗,是一名坦克车长。令人惊讶的是,这家伙居然在坦克被炸掉之前跳了出来。
当然,更令楚光意外的是,这家伙居然不是迪隆的部下,更不隶属于第21万人队。
而是来自军团远征军第14万人队——一只有坦克和步战车等等装甲单位打造的兵团。
看着那台录音设备,巴格罗已经猜到了眼前这个穿着动力装甲的男人打算让自己干什么,于是很干脆地说道。
“需要我自己挥,还是念稿子?”
楚光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桌子。
“稿子就在那里,你也可以先自己挥,再照着稿子念一遍。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件事儿。”
朝着录音设备走去的巴格罗停下脚步。
“什么事。”
楚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你们这些人是约好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