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分出去的燕王直甲士意欲回头,却被蜂拥而上的蒲察乌烈部死死缠住,林豹头好容易缓过气来,丈八蛇矛翻飞,接连挑落三四名女真甲骑,却总有人红着眼睛咬上他,一时间还冲突不出去。
而前面杨可世所部虽然纷纷掉头杀回来,但是离着萧言还有二三百步距离。更兼战场混乱,双方扭打纠缠在一处,满地都是尸骸兵刃,速度一时间也提不起来,虽然空自大呼,一时间哪里却赶得上?
而蒲察乌烈,此刻距离萧言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
虽然厮杀至现在,蒲察乌烈所部陆续而来的几百女真勇士,还有斡鲁竭力抽调来援的者珲所部一两百骑,全部陷于优势宋军的围杀之中,就连蒲察乌烈身边亲卫,现下也只是和林豹头那一队人扭打厮杀。身为女真重将之一,蒲察乌烈现下就孤身一骑而已。
但是这名女真悍将,却浑然没有半点惧意。反倒是战意燃烧到了最高点。脸上满是狞恶笑意,猛踩马镫,就直直扑向勒马昂然而立的萧言!
这名女真悍将,细论源流,出身于女真族小部忽论。幼时即身形体量过人,有兼人之力。但凡行猎,随侍贵人马前,常有身博熊虎之举。后来为宗翰看重,一路提拔上来。
蒲察乌烈统兵水准也就一般,大局观更是谈不上。更兼脾气暴戾,气量狭小。在女真权贵之中也极不受待见。但都为宗翰所保了下来。
原因无他,这厮上阵实在太能厮杀!
女真军兴之初,不论是宁江州战渤海兵,出河店战萧嗣先萧兀纳的辽人大军,克祥州宾州咸州,最终护步达岗大决战。蒲察乌烈都是陷阵之际最为勇烈辈之一。挥舞着长柄铁锤不顾身后甲士是不是跟上,就是红着眼睛直贯杀入。
长柄铁锤摆动之下,不管是契丹兵奚人兵渤海兵,都是纷纷被扫落马下,或者被砸成肉泥。总是能为女真甲骑突阵打开一条血路!而阵斩辽人军将,更不知道有凡几,死在他手下辽人有名有姓的军将,就有达不也,赤狗儿,萧乙薛等辈!
女真军中虽然一时气运所钟,名将勇将层出不穷,互相之间也有争竞之心。但是论起宗翰麾下那个蒲察乌烈,人人都是摇头,只道是个疯子。
现在这个疯子,又盯上了萧言,就这样单骑直撞了过来!
萧言身边不多的十余骑燕王直甲士拼命迎上,长矛马槊如丛林一般直戳过来。蒲察乌烈就是长柄铁锤一摆,就听见蓬蓬蓬的碰撞声大作。但是硬杆长矛,就给生生打折。而弹性甚强的马槊不易折断,就被这铁锤一摆荡中打得握持不住,脱手而出,幸得还用皮索挽在胳膊上,只是四下乱荡!
蒲察乌烈这等悍将,真是如白山黑水中一头凶兽,剽悍之处,实在是超人想象之外!
蒲察乌烈胯下也是良驹,肩高比寻常坐骑要高出两三成之多。耽搁了谁的马匹将养也不会耽搁他的。此刻马力尚是充足,趁着主人威势就是一声长嘶,有若虎音,一下就撞入这些燕王直甲士的队列当中。
双方顿时就混战成一块,人喊马嘶之声骤然响起。这些燕王直甲士丢弃了手中的长兵刃,只是抽出随身佩刀佩剑拼命围上。就算被这凶悍得出奇的女真鞑子砸成肉泥,也要在他身上砍戳上两记,豁出大家的性命,也不能让这狗鞑子靠近燕王!
佩剑长刀戳刺砍劈而来,蒲察乌烈这样策马合身撞入,本来就是蛮勇不惜身的打法,就是神仙也没法闪避得干净。宋军中出名斗将如杨再兴和新冒出来的林豹头等,都是要尽量借重兵刃的长度,还有精良的马术,尽可能的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将对手刺翻放倒。杀到贴身对撞的地步,杨再兴和林豹头也免不得要挂点创。
可蒲察乌烈似乎就完全不在意这些也似!
刀剑击在他的甲胄兜鍪之上,蒲察乌烈连闪避的意思都没有。这些精钢打制的上好军械只是在他甲胄上刺砍出一长溜金属相撞的火星,四下乱溅。入耳之处,尽是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之声。
这下燕王直甲士才现,这女真悍将身上,至少披着三层重甲!也亏得他坐骑神骏,且行军时候不曾着甲,才能驮着他兼程奔袭!
但凡陷阵斗将,自身必须气力雄浑,且有持久力。除了这自家本事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甲胄。你能承担着几层甲胄做长久作战,就代表你这陷阵之士到底有多少战斗力。
蒲察乌烈此刻身上,里面套着一层皮甲,外面是一层鳞甲,最外一层,又是一套甲叶叶片甚大的上好辽人镔铁札甲!幸得是未曾缴获宋军军国重器冷锻青唐瘊子甲,不然蒲察乌烈说不得还能再套一层上去!
这样披着三层甲胄还能长久作战,挥舞着重兵刃有如灯草一般。这战斗力,大宋女真两军,就蒲察乌烈一人而已。就是被宋军上下视作巨灵神的杨得,只怕都略微要逊他一筹!
长刀佩剑砍刺上去,就这般砍不开,刺不进。而从外围刺进来的马槊,也只是最多破甲两层,伤不到铁罐头也似的蒲察乌烈!
一名燕王直甲士猛然大呼:“伤马!”
可蒲察乌烈哪里还能给燕王直甲士伤马的机会?硬顶着受了一轮戳刺砍劈之后,蒲察乌烈单手持长柄铁锤右荡,顿时就是一片沉重的撞击声响起,几名燕王直甲士给扫得骨断筋折,哼也不哼一声的就翻身落马。
而左手早就掣出一柄短柄鹤嘴锄,鹤嘴朝下,朝着左手边的燕王直甲士兜鍪乱凿!
鹤嘴锄落处,两名燕王直甲士兜鍪如破纸一般被撕开,头上顿时就是一个巨大的血窟窿,翻身落马。
而在外圈的燕王直甲士想舍死忘生的抢进,蒲察乌烈却已经打开了去路,面前再无一名甲士阻拦,猛踩马镫,又电闪一般的直窜出去。
十余名精挑细选出来,屡经战阵的燕王直甲士,竟然只阻拦了这蒲察乌烈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自家还折损将近一半!
郭蓉已经急得浑身都冒出汗来,兜鍪之下清丽的面庞上满是亮晶晶的汗水。她猛的一咬嘴唇,就要下令杨得怎生都要扯着萧言快走,而她就挥刀迎上去。稍稍能阻隔这凶神一般的鞑子一瞬,萧言也许就能多退出十余步,就多争得一线逃生的机会!
萧言却没有给郭蓉这个舍命的机会。他只是紧紧拉着缰绳,沉裆让战马死死的立在原地,同时又对杨得大喝一声:“怎么?还等老子亲自上么?”
但在燕王麾下,如何能不知晓。燕王真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威福自专的上位人物,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和气的,和麾下相处,多半也没什么架子——还经常引来劝谏,说以萧言如今地位,还是要重威为上,不然会让属下起了轻慢之心。
可是燕王一旦话语中带了老子两个字,不管燕王在进行什么事情,就代表燕王铁了心了,这个时候再无什么话好讲,什么劝谏的话也不必说了。只要燕王下巴朝哪边一摆,就舍命朝前冲罢!
杨得虽然入萧言麾下不久,但是极得重用,且屡立战功。这次抽调而入燕王直护卫萧言本人。有郭蓉这个曾经被他参与救援的大靠山在,燕王直甲士谁敢不善待于他?更不必说杨得武勇战功也深得燕王直这些老卒钦佩了。
见杨得在燕王身边一副紧张万分的模样,这些老卒都将随侍燕王的一些心得毫无保留的告诉了他。杨得也就默默的听着,全都牢牢的记将下来。
今日蒲察乌烈冲击,郭蓉示意杨得紧紧扈卫着萧言寸步不离,杨得也就奉命唯谨。但是现下燕王再度威,老子两个字都出来了。杨得哪里还敢有半点怠慢,顿时就怒吼一声,双足力,平端巨斧就迎了上去!
见萧言怒,郭蓉回五分惶急五分哀求的扫了萧言一眼,萧言却视若未见。
萧言其实并不是一个浪掷生死,要与人赌命的性子。
但是穿越至今,没有关键时刻咬得住牙的这一股倔强之气,萧言怎么会走到现在?
更兼到了如今地位,一举一动,皆是人所瞩目。关键时候,若有半点惶急,若不能显现出王霸之气,庸庸如一介凡夫俗子,岂能让万千追随旗下的勇士,只是舍命跟随,陪着你进行最为惨烈凶险的战事,去挽回这气运,去将你拥到这个时代的最高处?
火光之中,萧言策马昂然而立,浑然不顾身侧郭蓉的哀求,一双冷电一般的目光,只是落在直撞过来的蒲察乌烈身上!
而郭蓉见到萧言这般模样,知道已经不是言辞可动,只能策马当在萧言身前,双刀横胸。
这鞑子要是再冲前来,只有踏过自己的尸身,才能冲到那混蛋家伙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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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察乌烈策马疾冲而至,而杨得也在步下大步迎上。
马上马下,两条巨灵神也似的壮汉转瞬之间,就狠狠撞在一起。蒲察乌烈长柄铁锤下击,杨得巨斧上扬。两杆沉重的兵刃,就这样相击!
当的一声金属碰撞之声大响,哪怕在这混乱喧嚣的战场之上,都直是震耳欲聋!
两杆兵刃相交之处,火星飞舞如上元夜宣德楼前烟火一般,竟然是如此灿烂!
只要离得两人稍近一些,人人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战马尽是人立而起,咴咴嘶鸣,差点就失却控制!
在萧言所来的那个时空,纯冷兵器时代早就过去了数百年之久。
在这纯冷兵器时代,战阵相博,必须将人本身的潜力武勇挥到了极致。而这些曾经的武勇,流传到后来,让人觉得只是一个个太过于夸张的神话。
但是真正身临其间,在这么近的距离,见到两名出类拔萃的勇武之士以性命相博之际,才知道那些史书上的武力神话,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妄!
碰撞之下,蒲察乌烈长柄铁锤被震得高高扬起,胯下坐骑也高高人立而起,长声嘶鸣,后腿站不定,腾腾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自从蒲察乌烈出现,战至如今,从林豹头到燕王直甲士,交相拦截,都没有阻挡住蒲察乌烈的冲击之势。直到杨得这么一冲上扬斧,才终于打停了这个实在太过于凶悍的女真斗将!
蒲察乌烈只觉得双手巨震,一时竟然稳不住坐骑,跟着向后稍仰。不仅长柄铁锤差点脱手,牙关也被震得格格作响,两眼金星乱冒。心里面只是又惊又怒。
南狗竟然也有这等悍将!居然在步下就能和某硬碰一记。这厮要是骑马冲击,岂不是连某都要落在下风?
入娘的,这怎生可能?
而杨得也是绝不好过,双刃相击的巨震之下,硬生生将杨得双脚竟然砸进了土中一两寸!膝盖关节处一阵爆响,不知道用了多大毅力,杨得才没有双膝一软跪将下来!
如此猛烈的震荡,杨得两手虎口完全崩裂,因为牙关紧咬,也有一颗牙齿生生震碎。口鼻都有殷红血痕溢出。就连手中铁柄巨斧,肉眼都能见到被砸得弯曲了下来!
蒲察乌烈震惊于杨得步下都有如此之威,以为策马冲击,杨得岂不是要和自己打个平手。这却是高看了杨得。
杨得一身本事,都在步下。马上而战,只怕挥不出一半来。但饶是杨得已经拿出生平气力,全副本事,和蒲察乌烈这一撞之下,还是落在了下风。
这女真悍将,战力实在可畏可怖。萧言麾下一时风云际会,汇聚如此多的勇悍善斗之士,但甚或包括岳飞在内,只是单纯斗将,只怕都要在蒲察乌烈这厮手中落到下风!
蒲察乌烈和杨得在这边凶狠碰撞,在另一厢,却恼了林豹头。
这名禁军出身的悍将,正是才声名鹊起,心比天高的时候。但是此次却出击不利,不仅被蒲察乌烈一锤扫开,而且后续还被不断扑来的女真鞑子纠缠住。那夜与杨得并肩透阵,杀了个几进几出的威风,差点就折损干净了。
眼见着蒲察乌烈单人独骑直向燕王扑去,燕王直剩余甲士迎上,被蒲察乌烈摧枯拉朽一般冲开。接着就冲势不减,直扑向燕王而去!
而燕王居然就在此刻,勒定坐骑,居然拔出了佩剑。身侧只有杨得一人,再度迎了上去。燕王就仅在郭家娘子扈卫之下,在后面大队甲骑未曾赶来之前,就这般昂然的当在了如此凶悍的蒲察乌烈之前!
在这一刻,林豹头气满胸膛。
主辱臣死,俺们扈卫不利,燕王仍不稍却。战事至此,身为臣属,不拼死一战,还待如何?
林豹头此人,虽然是家传的功夫,唐初名将尉迟敬德一脉真传。单论战阵本事,打磨得已然是毫无瑕疵了。
但是毕竟在都门禁军当中奉职,教传一些花枪花棒,这辈子就没上过阵。还被取了一个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的侮辱性花名。其实心性打磨,比之真正血火中历练出来的名将还差得远。
才显了本事,扬了名头。难免就有些飘飘然了,小觑了天下英雄。自以为将来凭借这一身本事,功名富贵可期。
今夜再度临战,未免就有些患得患失,自保的心思重了一些,奋不顾身杀敌的心思就少了一些。
所以才会被蒲察乌烈一锤扫开,被后续女真甲骑缠定。不然以林豹头这身本事,就算对上蒲察乌烈处于下风,又何至于此?
(也就是说林豹头是个神经刀,挥不甚稳定。不比杨再兴等人,临阵之际总能是一架稳定高效的杀戮机器,林豹头此时还是一会儿挥好,一会儿挥坏——奥斯卡按)
现今看到一众燕王直甲士舍死忘生的迎上,看到燕王仍然立马不退。林豹头才恍然大悟。
在燕王麾下,功名富贵不是坐等上门。而是要以自家性命血肉,一场场搏杀出来的!就是燕王如今地位,也是一场场血战还来。也是要深入险地,亲身犯险,挽回这一场惨败的战事,挽回整个河东战局!
而面对鞑子之际,燕王如此地位,也没有丝毫惜身之举。就是挺立在此,绝不在自己麾下面前稍有退避之举!
燕王犹自如此,俺这般举措,却是为甚?身处这等忠勇男儿之间,岂不愧杀了人,怎么有脸自诩为英雄?怎么还有脸将来宣称一句,俺是燕王精心选拔出来,为扈卫甲士,为最后关头追随燕王上阵的选锋,为当整个大宋都陷于血海,俺们还是扈卫着燕王战斗到最后一刻的汉家好男儿?
直娘贼!
林豹头骤然怒吼一声,丈八蛇矛舞动,不管不顾的就掉头冲撞而出。胯下坐骑,同样被他拥马刺踩得胸腹间鲜血淋漓,将最后一分马力都压榨出来。而两名当在他面前的女真甲士,还不及递出兵刃,就被林豹头蛇矛颤动,两下吞吐,就被戳得头上脚下的从马上跌落下来!
周遭女真甲士还想阻拦,长矛马槊不断从侧递将过来。却被林豹头空出一只手来,身形左右扭动,随来随捉,将刺来兵刃夹在腋下,身子一扭就夺将下来。反手一矛就将对手捅翻。转瞬之间就已然冲出战团,而已经夺下长矛马槊四条,随手就捅翻了六名勇悍的女真甲骑!
一出战团,战马更是加速,直扑向蒲察乌烈所在方向。正正蒲察乌烈和杨得铁锤巨斧对撞。巨大的金属碰撞声中,更加上了林豹头的怒吼。
“这狗鞑子却是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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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察乌烈和杨得两人独战的战团之中,还是蒲察乌烈最先反应过来。狠狠沉裆坐马,稳住马势,又是一锤砸将下来。
杨得却还在头晕眼花之中,虽然眼睛看得分明,但是往常一叫即到周身劲道,这个时候就是叫不上来!
战阵之中,一力降十会这不是虚话。纵然是岳飞和杨再兴这等以敏捷见长的斗将,看他们使用的大枪,枪杆都有大半个碗口粗细,就知道他们气力也着实不浅。只是杀法多变,马快枪急,让对手寻不到机会和他们硬碰硬罢了。
杨得和蒲察乌烈这狠狠一撞,却是实打实的。力度差了一线就是差了一线。现下就是蒲察乌烈占尽了上风,杨得只能扬着口鼻溢血的面孔看着铁锤砸下,饶是此刻,杨得眼睛仍然一眨不眨,膝盖也不稍弯!
爹娘媳妇儿,还有早死的孩儿。俺南归以来,幸得撞上了这么一支汉家大军。归于军中,杀了多少女真鞑子!纵然此刻战死,也能直着腰来寻你们了!
就在此刻,一杆丈八蛇矛就这样剧烈颤动着,破空而来!
这却是林豹头冲至半途,眼见杨得不妙,就在马上一拧腰,用尽生平气力,将祖传的丈八蛇矛脱手掷出,直认向蒲察乌烈的后背!
丈八蛇矛撕开空气,如龙夭矫而来。蒲察乌烈听到风声,只能回,一锤横扫,喀喇一声脆响,林豹头的祖传长矛就被硬生生砸成两截,分成两个方向横飞出去。
而林豹头根本来不及顾惜被他视作珍宝的祖传长矛,已经策马一阵风也似从被震得呆了的几名燕王直甲士身边掠过,拿出尉迟敬德夺槊本事,劈手抢过一杆马槊。再度催马,平端马槊,只是直直指向蒲察乌烈的后心!
而这边厢杨得遇救,也终于反应过来,劲道终于从山根叫出,也是虎吼一声,再度挥舞已经有些弯曲的长柄巨斧,低头埋身,一进步就去砍蒲察乌烈的马腿!
好个蒲察乌烈,才砸开林豹头飚射的丈八蛇矛,头也不回就一掰镫,胯下战马顿时横排两步,正正避开杨得一斧。正准备还以颜色。而林豹头终于回冲而至,一槊就刺向蒲察乌烈背心。
从萧言到郭蓉,到那些被蒲察乌烈冲得七零八落,锤斧相交震得头晕眼花以致回援不及的燕王直残余甲士,都只是看着林豹头与杨得两员悍将,马上步下,双斗蒲察乌烈!
这样的战团,其余人等,已经完全插手不进去!
就见三人,转瞬之间就已经互相十余次交手。林豹头马槊如龙,盘旋舞动,招招不离蒲察乌烈要害。而杨得就在步下,觑到空隙就埋身进步只是照着坐骑招呼。
而蒲察乌烈长柄铁锤舞动,将两员大宋悍将完全应付了下来。
他的长柄铁锤舞动之际,实在分量太重,实在太过猛恶。只要招呼到哪里,不管是林豹头还是杨得,只能稍稍退避。实在不敢给他的兵刃撞上。但两人马上步下的绵密攻势,仍然能将蒲察乌烈紧紧缠住,让他无法再度冲击起来!
激斗当中,蒲察乌烈吼声如雷,霹雳般不断炸响。
那名铁甲鬼面的大宋贵人,就在眼前不足二十步开外,也丝毫没有退却,就用冷电一般的目光扫视着场中。
看他瘦削的身形,看他只有佩剑而无马战趁手的长兵刃,就知道只要一冲过去,一锤就能将他连人带马都砸塌了架子。
虽然这名贵人面前还有一名扈卫持双刀阻隔,可也完全不在蒲察乌烈的眼中。
但是这咫尺距离,就是再也无法冲过去了!
最让蒲察乌烈不可理解的就是,他此前冲大阵多矣。辽人军中,不管什么声名远布的重将。但凡遇到这种场面,都是避之则吉,往往牵动大阵也在所不顾。
南人不是软弱么?南人不是连契丹狗都不是对手么?怎生在某面前,这个身影却始终不退,始终就是策马钉在这里?
这些南狗,到底是谁,到底是怎生回事!
而那铁甲鬼面的南朝贵人昂然而立的身影背后,一片火光涌动,马蹄声如雷而近。却是大队骑士,已然回援靠近,眼见就要将这南朝贵人包裹起来,死死护卫住!
在这一瞬间,蒲察乌烈知道自己再无机会,再也无法扳回这个局面。甚而追随自己起冲击的数十上百贴身亲卫,不知道几人还能脱出生天。
可是再若不走,就连自己都要陷在里面了!
激斗当中,蒲察乌烈又是奋尽生平气力大吼一声,长柄铁锤在身周整整荡了一圈。逼开马槊巨斧,猛然踩镫。胯下辽东神骏长嘶一声,已然斜刺里再度窜出!
自从十二岁被选入女真军中授以兵甲,但凡临阵,伤只在身前,不在背后。从未曾退后一步过的蒲察乌烈,居然就这样逃了!
那些追随他起冲击的女真亲卫,见到被他们视若天神的蒲察乌烈突然而走,也出一阵绝望的呐喊之声,骤然崩溃,各自拨转马头,不辨方向,就这样奔逃而去!
萧言扯着缰绳,立马战场,身形岿然不动。身后是大队涌来的甲骑,无数火光将他身形镶上了一道金边。
而身前就是冲击不成,最终只能亡命逃奔的女真西路军第一悍将!
山上山下,更是多少女真军马被杀得到了山穷水尽之处,到处都有火光燃动,黑烟烛天而起。宋军欢呼之声响彻云霄。
这一支败军,终于将飞鸢堡要害要掌握在手中,终于在这绝险之局当中,争取到了一线主动!
郭蓉回望向萧言,俏丽面孔上,满是刚才急出来的汗珠,晶莹剔透。郭蓉嘴唇更是被她自己咬出了一抹血红,现下殷红漾开,在这酷烈的战阵之中,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美丽。
望着萧言,郭蓉终于松了一口大气,双刀都握不住了,身子一晃,差点软倒在马背上。
虽然未曾厮杀,但是适才紧张之处,却让郭蓉只觉得耗尽了浑身的气力!
大队甲士终于涌来,无数满面污痕,甲胄残破,身染血迹的大宋骑士只是围定了这名铁甲鬼面的贵人。
这名贵人到底是何人,军中虽有传言,却没一个着实的。但是这贵人一至,大军马上北向,打开了这条生路,却是人人都看在眼中的!
当贵人遇险之际,这些宋军甲骑,当真是舍死忘生的直涌过来!
现在终于围定在这贵人面前,骤然突袭而出的女真军马已然崩溃自散。这些甲骑喘着粗气纷纷勒马,一时间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了。
而这个时候,又是一队骑士从后挤了过来。甲士们纷纷让道。却正是一脸惶急之色的杨可世拼命赶了回来!
这名西军宿将浑身都是血迹,手中铁锏更是涂满了女真鞑子的血肉。这个时候紧紧绷着一张脸,浑身都在剧烈颤抖。直到看到萧言身形稳稳的就在这里,才是松了一口大气。离着十几步就跳下马来,趋前拜倒,开口之际声音仍然颤抖不已。
“贵人无恙?”
萧言在鬼面下淡淡一笑,摆手道:“我能有什么事情?现下围着我做什么?杨将军,但请指挥大军,将此间女真鞑子斩尽杀绝,将飞鸢堡上下牢牢的掌握在自家手中!”
“............还不快去?”
杨可世行了一礼再度起身,翻身上马,扬起铁锏。大声怒吼:“随某将狗鞑子杀干净!”
一众追随着杨可世从绝境之中转战而出,伤疲不堪却战意高昂的男儿应和之声同样如雷。
“愿随将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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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功一直站在飞鸢堡堡墙之上,看着山下涌动的火光。
援军终于来了,而且一旦杀至,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女真鞑子整个淹没!
此刻山下,是宋军甲骑也一往无前的冲击,在疯狂的战斗,在呐喊,在呼啸!
而曾经一时逞威的女真军马,就在这样的洪流中,被包围,被踩踏,被砍杀,被击灭!
到处都有女真鞑子逃窜的身影,到处都有死死追着他们的宋军甲骑。这条通路,已然毫无疑问的牢牢掌握在大宋军马的手中。而且以这一往无前之势,再无什么能阻挡这些大宋男儿,冲出一条血路的脚步!
魏大功淡淡一笑,松开了扶着城墙垛口的手,仰天便倒。
男儿行事,虽为功名富贵。但能追随英雄,拯救袍泽,挽此时艰,更挽回了一场事关国运的战事。纵然最终不能得万户之封。
又有何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