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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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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阿芙乐尔(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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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子。

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听了杰勒斯的言都会这么说,然后耸耸肩走开,个别热心人说不定会叫警察和精神病院来收容逃亡中的精神病患者。

罗兰也想这么干,而且还想对准那张恶心的笑容用力揍上几拳。

如果对面只是个妄想症患者或是中二病晚期,罗兰最多也只会感到恶心而已,可对面的是杰勒斯,虽不像李林那么万能,但他确实有那个能力成为新世界支配者候补人选之一,而且很可能名列前几位。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实力与背景,杰勒斯适才那番自我陈述和剖析才格外让人感到现实和毛骨悚然。

神不会错,永远是正确的,永存不灭,永不改变,因此才称之为神。

因为近乎不存在的绝对性,因为是和存在于和现实生命不同的理论次元,才能超越不完全不完美的人类的逻辑和理论,成就一切现实中的生命不可能触及的伟业和奇迹。像拥有可以排遣寂寞、抚慰孤独的同伴、伴侣,又或是能指出自己的错误,探索和讨论其它可能性的其它人——这种种“对等的存在”,对万能且绝对的神,确实是不必要的。

可如此一来——

“你的世界根本什么都不需要。”

只要有神存在就够了。

那样就能成就一切了。

“是啊,完全不需要。”

“……”

“我即是世界,世界即是我,只追求合理的自我,没有任何多余之物。你不觉得这才是世界应有的姿态吗?”

看着一脸认真诉说理想的杰勒斯,罗兰忽然很想笑,可干涩的喉咙、僵硬的面孔、冰冷的神经却无法让大笑的冲动转化为现实的声音。

罗兰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副极为荒凉的风景。

所有生命全部灭绝,天地归于虚无,没有欢笑,没有歌声,甚至连怒吼和哀嚎都不存在,整个世界被连时间都不存在、无穷无尽的虚无所吞没,什么都不剩下。

或许这就是杰勒斯内心的写照也说不定。

极度膨胀的自我中心,除了自己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杰勒斯是一般人,他早就因为这种性格自取灭亡了。

可他并非一般人。他不但拥有强大的力量,还有足够的狡猾和耐性。知道要如何隐藏自己的本性,冷静地看清自己与周围的力量差距,同时狡猾地窥伺机会与拟定策略。

刚才那番话恐怕是长久以来第一次说出口,把一直积存在心中反复高呼的这种价值观肆无忌惮地解放出来的快乐,大概让他感到陶醉不已吧?说起来,还真亏他能一直忍耐到现在才说出来。

托他坦诚内心的福,罗兰也能够做出结论了。

“……没必要谈下去了。”

完全无法沟通。对话明明在进行,明明说着同一种语言,两人却完全没有任何交集,不要说交集甚至连能否算是沟通都十分可疑。眼前的杰勒斯简直是某种披着人皮伪装成人类的其他物种。

这种感觉以前也体验过。

和其他“七宗罪”成员交手时,他不止一次领教过那种将疯狂、恶意、扭曲强行翻译成正常人类的语言,从灵魂深处污染压迫别人的错乱感觉。那种俨然在强调“不疯就活不下去”的歪理同样存在于杰勒斯身上。

“帮了你,世界将会沦落为虚无的荒野,众生万物全部灭绝——这比李林支配下的‘完美新世界’还要恐怖和绝望的结果……你觉得我有办法接受,还能继续谈下去吗?”

“你会的。”

杰勒斯的语气斩钉截铁。

“就算有可能会展到那一步,那也是要等我能爬上最高位置之后的事情了。如今掌握未来的钥匙和新世界霸权的第一候补依旧是齐格菲.奥托.李林,他与其他候补之间的差距可谓令人绝望。在没有打到他之前,我们这里说什么都只是空谈而已。”

“即便只是空谈,我也不觉得我能和一个想消灭自己之外所有一切的疯子达成共识,更不要说携手合作。”

“你会的。”

没有分毫动摇和迟疑,洞悉人心的冷彻声音断言到:

“你会和我合作,从你选择走上今天这条路开始,你就不可能拒绝我了。为了打倒李林,为了粉碎李林所创造的未来。神也好,魔也好,要你的生命也好,要你出卖灵魂也好。只要能达成目的,你不在乎代价,也不在乎和什么携手。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走来的,今后你还会做出同样的抉择。不管我问你几次,你最后一定会回答‘Ja(是)'。你就是这样的人,标准的革命者,以自己和他人的血肉供养理想之花的革命家。”

右眼微微一跳,一直紧绷的脸孔因为直抵心底的话语龟裂开来。

杰勒斯擅长的是“读心”,读取他人思考,利用内心深处的破绽和痛楚来动摇对手的意志,用话术压垮对方的意志等等正是他的拿手好戏。刚才那一番话不过是他为了动摇罗兰所做出的牵制。但罗兰依旧能感受到内心撕裂般的痛楚。

简直就像把内心深处所有的伤疤翻出来,一一指摘批判一样。

“你知道的。”

杰勒斯的声音仿佛不是从面前传来,而是自内心深处响起。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过家家,革命是要死人的。要实现的目标越伟大,需要献上的祭品就越多。你的手沾满鲜血,你的命令把人们送进地狱,你宣扬的话给了人们希望,也将他们送上了不归路。已经有很多人因你而死,今后还会有更多人因你死去。直到实现最终目标为止,你是不会停下来的,否则不但你的理想会化为泡影,那些因你而死的人也等于白死了。”

“和你携手酿成更大的灾难,那些死者同样不会得到安息!”

“死者的安息?那种东西什么时候有过?是谁告诉你的?已经死去的人们吗?”

“那是……!”

“死者不会开口,也不会要求,所谓安息,所谓救赎,不过说给活人听的,用来抚慰生者的。只有相信逝者在往生的那一刻毫无牵挂,相信存在无痛无苦的安息,人们才能释怀。换句话说,人们需要的不是真的存在安息和救赎,而是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解释。”

皮鞋在地面上踩出声响,探出身子的杰勒斯问到:

“你想对谁解释?解释什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有着比任何刀剑更锋利沉重的力量。

对谁解释?解释什么?

要对那些把儿子、丈夫、兄弟送到自己麾下的人们解释他们的家人是怎么死的吗?

要对因为与帝国军的交战失去家人的帝国人解释他们的家人为何而死吗?

要对那些千千万万的四等公民解释为了实践“不自由,毋宁死”这句崇高的话语,所以大家一起起来反抗吧,反抗那个绝对不可能战胜,其存在即为神意的皇帝?哪怕搭上所有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不对。

最需要解释的,最想听解释的,不正是自己吗?

对于起反抗,对于挑战帝国,对于立志打到李林,就算到现在,罗兰也绝不后悔。

但罗兰也想对自己,对李林做出解释。

自己向帝国和皇帝举起了反旗,可自己绝对不是存有恶意的讨伐。就算是心里怀有憎恨,就算是把负面的情感投射在李林身上,可是,他从头到尾也没有想过要谋取帝位。

罗兰是想这么解释的。可是,他也清楚这解释终究还是用来让自己感到安心的借口。

无论怎么解释,怎么辩解,悖逆神意讨伐代行神明所授之权的皇帝这个事实不会改变。悖逆神明,与整个世界为敌,不管输赢,最后都必然面对神罚。会不会有神罚,如果有,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面对这些让人惶恐不安的未知问题,人们本能的需要某种解释来让自己安心。

罗兰害怕的不是神罚,而是面对李林的质问。

你就那么想登上这个位置?

为了成为君临天下的皇帝,不惜动反叛?

愿意承担一切罪名和诘难,唯独不想因为这两个理由被诘难和唾弃。

有时候,罗兰会情不自禁的想“如果李林是个昏君或暴君就好了”这种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话。因为如果是昏君、暴君,他就可以轻易的仇恨李林,将李林视为万恶之源,此世一切之恶。如此一来,通过否定“绝对的恶”,“人心向善”、“众生平等”之类的概念便可以确立并被广泛接受。

可李林是个明君。

在他的治下,或许没有实现“让所有人幸福”这种理想乡般的境界,但绝大多数人起码能维持温饱,社会治安稳定,百姓安居乐业。假以时日,“永远的和平”这一从未有人触碰到的理想也将在他手中实现。

他是那么的完美,任何瑕疵和污点都会让那份完美被破坏殆尽。他是那么的耀眼,只要他出现,一切困难和痛苦都不再是问题。

正因为如此,罗兰才无法忍耐。

自己憧憬着、崇拜着的李林,用他那只会说出正论的口告诉世人,要想实现永久的和平,要想消弭战乱,唯一的办法便是舍弃希望,扼杀一切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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