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会知道曾经生了什么,也没有任何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一点儿也不关心这档子事儿。”
斯洛斯喝了口麦茶,摇摇头。
“谁在乎?谁关心?谁有那个胆子跳出来找死?”
坐在一旁的雷吉耸耸肩,不管是斯洛斯的言还是窗外呼啸的寒风都不能引起他的注意,他的世界只需要哲学类书籍,也只剩下一般公众眼中的“疯子乐园”。
当然,还有任务。
“这个营区到底有多大?”
“两公里乘以四公里。”
斯洛斯指了指窗外整齐的白桦林——这种行为其实是重大违规,根据条例,即便是相关工作人员也不能拉起窗帘。不过“七宗罪”原本就不受这些规则的限制,此次行动又有皇帝签名的授权敕令,所以不管是列车车掌还是穿深色冬季制服的安保都没有制止或提醒。
“这里一共包括三个主营区,三十九个小营区和工厂,有大约十五万人在这里干活。”
雷吉挑起了一侧眉毛。
斯洛斯的用词是“干活”,而不是“生活”,这明显是官僚机构最喜欢玩的文字游戏。似乎用了这种暧昧的文字润滑油之后就能避免产生不愉快的后果,即使泄露出去也能成为规避精确法律责任的文字防空洞。
话虽如此,斯洛斯也没说错什么。
悠长的汽笛响起,开始泄压的火车开始减速,被白色蒸汽包裹的装甲列车驶入了一道拱门,拱门顶部的半圆镶嵌着一圈金属制成的文字——“劳动使人自由(Art .acht .fr)”。漆黑的金属就像攀附着墙壁的枯萎爬山虎,又像是一群蹲在铁丝网上的乌鸦,用冰冷阴沉的眼神注视着每一个走进大门的人。
集中营,Konzntratonslagr,简称KZ,卡蔡特。
帝国的集中营并非通常概念中的灭绝营,而是介于苦役营和惩戒营之间的产物。
早在财团时代,劳动力不足和和反抗的问题便是亚尔夫海姆内政头号问题,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两个互为表里的问题,KZ应运而生。最初阶段的KZ带有明显的惩戒营和战俘营的特质,其收容对象主要为战俘和罪犯,来源也是五花八门。有旧势力所属的军政人员,有打劫财团商队的土匪,有消极怠工的劳工,有煽动罢工的反抗者,还有试图逃亡结果失败的倒霉蛋……
将这些不利于统治的人集中起来,将其转化为免费廉价劳动力的场所,便是KZ了。
完成了原始资本的初级积累阶段,KZ开始转变职能,大批生产部门开始进驻一系列KZ,运用大批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来完成亚尔夫海姆第一个四年计划所设定的经济和工业建设展目标,这当中除了制造业和农业,还包括大工业城市内的重要设施建设,如地铁网络、国立大学、军事院校等等全部是由这些劳工建成的。对这些劳工到底参与了多少建设工作,如今已经无法考证,可以确定的是亚尔夫海姆的经济、文化、军事、教育等设施的建设任务大部分由KZ劳工参与,有些全部由KZ劳工完成。
随着亚尔夫海姆势力不断扩张,KZ的规模和数量也一并增长,犯人的来源与结构也开始变得多样化。从这一时期开始直到如今的帝国时代,关押在KZ里的人员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第一种:被当作劳工的囚犯,主要是触犯法律的刑事犯;
第二种:特别刑事犯;
第三种:被当作劳工的第二种囚犯,即神职人员和反新秩序者。
这三种人会被区别对待,通常第一种会被送去条件比较好的I类营区,从事轻体力劳动,还会接受技术培训,成为技术工人。在该类营区内,管理人员很少会动用暴力刑罚。相反,管理者会对工作积极份子予以表彰以及奖励,旨在激励其他囚犯效仿并以此增加劳工质量和数量。奖励的方式因时间与地点的不同而有所差异,其中最为常见的为仅限于营区小卖部、理店、浴室、电影室、图书室(工作者多为上年纪不适合参与重体力劳动的犯人)使用的“代金券”、增加的食物配额、个人生活用品,更多的则是对有突出贡献的囚犯(即保质保量超额完成任务)予以减刑,对于超额完成任务、并随时向管理人员汇报其他犯人思想活动变化的人更有相对优越的生活条件以及相应的特权。
与相当接近普通监狱和劳动营的I类营相比,II类营和III类营更符合人们印象中关于集中营的各种描述。用小孩子都能理解的话来讲:II类营会让人你以为到了地狱底层,III类营会让你知道这才是底层。
II类营收容的大多为重刑犯,其中包括对小孩子下手的犯罪者、反社会罪犯等等,这些人放到任何时代任何国家对普通大众都是一种威胁,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帝国将这些人集中收容到II类营,用无穷无尽的苦役来慢慢消耗殆尽。
最为残酷的,便是III类营。
该类营的设计目标便是用苦役和营区设施来系统消灭“与新秩序无法相融的人群”。
所有KZ里最神秘、最见不得光的便是III类营,也是斯洛斯他们视察的对象。
“说是见不得光,可在我看来不过是多虑而已。”
凝视着车窗外一排排整齐的绿色木板营房和高压电网后面列队的身穿蓝白条纹囚服的犯人,斯洛斯狞笑了一下,把军帽扣到了头上。
“无论这场战争如何结束,胜利必然属于那位大人。不会有人活下来充当目击者。甚至即使有人活下来,别人也不会相信他讲的故事。会有怀疑和讨论,历史学家会深入研究,但是没有人会得出结论,因为我们会把所有的证据送进KZ一起消灭掉。甚至哪怕留下了一些证据,其中一些人得以幸免,人们仍然会说,你们描述的那些事太可怕了,无法令人相信;他们会说,这些是有心人炮制的虚假宣传,是神话。他们会相信我们,而不是反帝国的那一方。我们将否认一切。我们才是讲述正确历史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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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永远不会相信。”
安丽埃塔起身断然说到。
“比如那些帝国的忠实信奉者。无论我们有多少证据,甚至把整队的集中营看守送到共和国或第三方的法庭上招供,不愿意相信的家伙就是不会相信。”
在新秩序之下,不管是阅读还是采纳任何帝国官方之外的说法,都是需要勇气的。被帝国管教的如同羔羊一样温顺的人们或许不具备这种勇气,但在帝国之外的人们并不缺乏这种勇气。
“大多数人会记住这件事,这就足够了。五十年之后,也许一百年年之后,我们今天埋下的种子将生根芽,人们终会觉醒。这个建立在谎言、恐怖和谋杀上的新秩序终有一天会自行瓦解,分崩离析,建立在万人坑上的政权不会长久。没有人会允许它存在。我相信这一点。你呢?”
凝视着女孩真挚的眼神,马赛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