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兄是来赴祭月诗会的吧?”
朱元皓理所当然地道。
他是知道书院都给谁发了邀帖的。
尤其是眼前这位,当初为了给不给他邀帖这事,白麓书院中可是起了好一阵子的争执。
反对者甚众,毕竟是一个落了书院面子的后辈小子。
不找他麻烦就罢了,祭月诗会如此重大之事,还要请他?
再者,时过境迁,也有不少人“回过神”来,认为烟波楼那次不过是如他自己所说,一诗半文并非他自己所作。
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赴会。
白麓书院邀请的,都是名闻一时的名士大儒,年轻俊彦。
而江舟此人除了当日在烟波楼上那次,并无其他文名传世。
还是一个肃妖校尉,对他们来说哪里称得上什么俊彦?
说是有辱斯文的都不少。
还是山长李孟阳力排众议,那张帖子才送了出去。
朱元皓思绪转动间,面上却不显分毫。
说道:“原以为江小兄就居住吴郡城中,不会太早赴会,不过也不打紧,书院中已为与会俊杰备下食宿,”
“江小兄既来,便请入院中,安心住上两日。”
他还以为江舟是心切赴会。
毕竟是白麓书院的诗会。
一但在会中扬名,那便是一朝成名天下知,即便传入神都皇城金阙之上,也不足为奇。
即便是天下名士,也会趋之若鹜。
朱元皓说的几句话,对江舟来说没有什么,甚至有点莫名其妙。
但他身后王、郑二人却已经吓到了。
白麓诗会?!
这位江兄竟然是来赴白麓诗会的!
江舟无意在这方面折腾,所以也不怎么了解这个诗会的意义。
但他们二人却不一样。
身为贫寒学子,即便是一个寻常的文人聚会,也是他们绞尽心力,各方奔走请托,也难以挤进去的。
这白麓诗会更不必说,即便是达官贵人恐怕也是削尖脑袋要混进来的。
只可惜,白麓书院很少举行这种对外的文会。
近十年来,似乎就只有这么一次。
早就在南州文人书生之中传得沸沸扬扬。
他们二人虽然憧憬向往,却连想都不敢想。
却没想到路上随意遇上的一个人,竟然是得到了书院邀请的名士俊彦?
尤其是郑仁,只觉脸上火辣辣的。
想到昨夜他竟然还在江兄面前卖弄,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朱先生,其实……”
江舟微微犹豫,他本是想说自己并非来赴什么诗会。
但人家都已经这么说了,要是当面给否了,不是打人脸吗?
朱元皓给他的印象虽多少也难免有些迂气,但也算是个君子,一直对他以礼相待。
他也不好当面打人家脸。
便道顺势含糊道:“在下应孟阳先生之邀而来,其实还另有一事,想要请教孟阳先生。”
在这白麓书院中,除了李东阳和徐文卿,他也只和那个李孟阳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山长之邀?”
朱元皓一怔,他与山长什么时候有过交情?
听这意思还是山长曾亲自去邀他。
“这个……山长这几日有要事在身,恐怕要到祭月之日方才会出来。”
朱元皓也不怀疑这话,只是因那块玉壁事关重大,如今想见李孟阳却是不大可能。
“江小兄有何事,不妨先与我说说?”
江舟闻言微微沉吟,却在这时,有人从朱元皓身后走来。
充满傲气的声音紧随而来:“朱先生,这位兄台是哪一位俊彦?不为小侯与公主介绍介绍吗?”
“哦,公主,小侯爷。”
朱元皓连忙的抱拳道:“实在是失礼了,这位是肃靖司的肃妖校尉,也是东阳先生的准弟子,江舟,江公子,应山长孟阳先生之邀而来赴会,”
“论礼,朱某是应当亲迎的,怠慢了二位,还请恕罪。”
来人正是锦衣公子与那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一双美目中,眼波流转,落在江舟身上,轻笑道:“无妨,原来竟是东阳先生弟子,那自是应当。”
“江小兄,这位是当今长乐公主,这位,是镇北侯世子,韩延信韩小侯爷。”
江舟本不想与这两人有交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行礼道:“原来是贵人,江某拜见长乐公主、韩小侯爷。”
他身后的王、郑二人,已经吓得脸色苍白。
原本听他们口中说的东阳先生、孟阳先生就都是他们可望不可及的人物。
竟然还有公主、侯爷?
此时他们也是强撑着才能站稳,见状惊慌失措地跟着江舟一起行礼。
对于他们,倒是没有人在意,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韩延信却是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冷笑:“江舟?”
“你认不认识楚留香?”
他这突兀的发问,令朱元皓微微一怔。
江舟心中了然,他和“楚留香”曾数次对外提及出身方寸山,以对方的身份,能知道也不奇怪。
面上却恰到好处露出惊讶:“小侯爷认得江某师兄?”
“呵呵……”
韩延信见他承认,发出一声不知其意的笑声:“认得,认得……”
旋即转向长乐公主道:“公主,此地闲杂人等众多,为免冲撞了公主,还是先进山吧。”
“也好。”
长乐公主笑道,朝江舟看了一眼,露出一个令郑、王二人迷醉的笑容,向朱元皓点了点头,便转身往山上去。
韩延信临去之时,又对江舟露出个莫名的冷笑。
朱元皓待二人离去,才略带担忧道:“江小兄,你何时得罪了小侯爷?”
江舟满脸无辜:“没有啊,我与小侯爷素不相识,哪里能得罪得了?”
“这就怪了……”
朱元皓嘀咕了一句,才想起江舟刚才说的话,才道:“江小兄,不如也先进山吧,有事进山再说。”
江舟本来也只是想着找人解答,不是非得见李孟阳。
于是便答应。
刚想迈出脚步,忽然瞥到身后两人,脸上一脸忐忑又渴望的神情。
不由道:“这是我的两位友人,不知可否一道进去?”
“那是自然。”
朱元皓干脆道。
换了别人自然没这么容易。
郑王二人又惊又喜,万万没想到还有这番机缘际遇。
兴奋地跟着进了白麓书院。
朱元皓看出江舟确实有事,交代了一个书院学子,带二人去安置。
与江舟来到一处静室。
江舟才道:“江某此来,一是听说文卿兄出了事,却不知其中究竟,来看看可有能相助之处。”
“二来,还有一事,便是想请教一番。”
他拿出那卷绣金丝卷,递了过去。
朱元皓一见便惊道:“六府谕旨!?”
郑重地整肃衣冠后,才双手接了过去。
“同绣衣郎出身?”
朱元皓仔细看完,便明白江舟为什么来了。
脸上露出带着一种同情略带可惜的神色看向江舟,摇摇头。
江舟愣道:“怎么?这难道是什么苦差?”
“当然不是。”
朱元皓摇头道:“这对其他人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不过对你来说,却是……”
他沉吟道:“绣衣郎,并非差使,而是一个功名,比举子略高,也算是入了六府文位,向来只授予解试前三甲之人,”
“概因绣衣郎有出入宫禁,随侍驾前之遇。”
“但这同绣衣郎出身嘛……”
他叹惜道:“虽然恩宠不减,但却是恩荫,朝廷有规矩,恩荫者,不得与试。”
江舟闻言,心下无语。
他还道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参与科举,本来就没这念头。
不过,想想也是有点不爽。
他想不想干是一回事,别人不让他干又是一回事。
这帝芒有毛病啊?好端端地干嘛要跟他一个边远之地的肃靖司小小校尉过不去?
朱元皓仍然在可惜地道:“想必是陛下不知江小兄的才学,才赐下此等功名。”
“江小兄也不必灰心,将来江小兄若到玉京,或可寻东阳先生周旋一二,未必不能收回成命。”
江舟微微撇嘴。
他稀罕?
正想开口略过这个话题,却忽然微微一怔,眉头皱了起来……
与此同时,吴郡城江宅中,盘坐桃树下的幻梦身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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