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的破晓时分冷过平海的冬天, 乔苑林翻身时蹭开了裹着头的围巾，皮肤接触到寒气，他个激灵醒了过来。
“哥。”他叫道, 但身旁没人，转向另边也没人。
帐篷里只剩他个，身上搭着沉甸甸的三条睡袋，外面很吵, 他用湿纸巾擦了脸, 穿上防寒服钻了出去。
雾蒙蒙的天幕间，四周观景台上挤满了人, 都在翘首等待日出，梁承心不在焉地立在人群外环, 时不时回头瞄眼帐篷。
见乔苑林过来, 他说：“醒了？”
乔苑林兜起背后的帽子，冻得牙关战：“你居然扔我自己看日出。”
梁承给他拉紧拉链, 说：“讲点道理，是你拳我醒的。”
都怪郑宴东讲的睡前故事, 乔苑林梦见被人绑架, 拼命挣扎, 大概是抱着他的梁承当歹徒了。
他张望道：“应哥宴东哥呢？”
梁承不太想回答的样子，朝斜前方抬了抬巴。
他们起来得也不算太早, 观景台上没有空位了，应小琼身轻如燕地爬上了棵大树，正骑在树上调整角度。
郑宴东吓跳, 在树捉住他的脚腕，场面像极了热心市民劝导轻生男子：“这样很危险，你来。”
应小琼说：“我还得再爬高点。”
郑宴东拉他：“你来, 先来行不行？”
应小琼烦了：“松开老子，少管我！”
乔苑林往梁承身边挪了步，假装不认识那俩人，等轮红日『露』于天际，洁白的云层泛起金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他踮起脚，伸脖子，就能看见前面堆后脑勺，急得想蹦两。
梁承忍住嘲笑，解开颈间的纽扣，蹲去，重复当的话：“坐肩，会么？”
当时可没这么多人在场，乔苑林岔开腿跨坐上梁承的双肩，弓着腰，他少期同样单薄，但骨骼肯定变重了，穿的衣服也厚。
等梁承站稳，他低头问：“我沉吗？”
“还行。”梁承掐着他的腿根，提前警告，“看完别让我做庆祝动。”
乔苑林笑了声，望向天边绯红的云霞，球场，山顶，投篮，日出，他回忆着过去的，期待着眼前的。
太阳在万众瞩目缓缓升起，照亮了抚云台，失恋大学生被治愈，过纪念日的夫『妇』在拥抱，摄影师拍这个秋天美的幅画。
天大，他们收拾背包山，乔苑林的腿有抖，好几次差点跪给梁承拜个早。应小琼全程侧着身，像脑血栓患者在复健治疗。
到了缆车中心，郑宴东应小琼先上了辆，乔苑林上了第二辆，缆车是不停顿的，他说：“哥，你快上来。”
梁承钻去，不消五秒钟便后悔了。这玩意儿比高空索桥更吓人，会晃，感觉时快时慢，四面玻璃根本无法忽视所处的高度。
乔苑林见梁承闭上了眼，问：“你猜我爸跟贺阿姨回家了吗？”他说着离开椅子，缆车不可避免地摇晃。
梁承皱起眉，忽然有轻柔的气息扑来，唇角热，他睁开狭的眼眸，乔苑林过来吻他，睫『毛』几乎扫过他的皮肤。
他合上眼，摊开拳头捧住乔苑林的颌，失重感被缓解，取而之的触觉险叫他软了骨头。
乔苑林轻晃手腕，铃铛声在山间回响，像咒语『操』控着人的意识，梁承说：“你在对我法么？”
“灵吗？”乔苑林霸道地要求，“以后我晃铃铛，你只能关注我。”
梁承的薄唇被若即若离地蹭过，威胁意味显，他认栽道：“知道了，乔大仙。”
缆车安全抵达山脚，踩在平地上的感觉分外踏实，回到别墅，乔大仙起得晚，却累得直接倒头大睡。
四个人补觉到天黑，醒来时诺湖已经灯火斑斓，湖岸上的街市眼望不到头，是云栖镇每晚热闹的地方。
乔苑林洗完澡换了衣服，揣上乔文渊给的银行卡，先请客搓顿，再逛逛给亲朋好友买礼物。
他们选了家『露』天的烤肉店，旁边是辆甜品巴士，乔苑林指着唯个生日蛋糕，说：“这个吧，有没有能炸开花的蜡烛？”
老板表示没有，多赠了包普通的蜡烛，梁承有点怕，问：“你偷偷多了个生日？”
乔苑林：“……我要庆祝脱单。”
大学的时候室友谈恋爱，全寝室会起聚餐庆祝，四间只有他没当过主角，为此还被嘲笑过。
郑宴东拱火道：“大好华，没别人追你吗？”
梁承意有所指：“可能人家追他，他以为只是师兄弟之间的关怀。”
“你俩烦不烦？”应小琼说，“买饮料去。”
烤肉店搭着片太阳伞，有歌手驻唱，气氛很不错。乔苑林却提不起劲，他觉得梁承似乎没兴趣庆祝，可能认为他幼稚。
还有雷君那件事，梁承仍然在介意？
乔苑林坚信感情需要经营，不然会落得乔文渊林成碧的结局。况且第次谈恋爱，好不容易才修成正，他希望避免切让彼此不愉快的行为。
算了，他蛋糕拎到桌，不拆开了。
这时郑宴东买饮料回来，怀里抱着瓶酒，说：“怎么搁了，我香槟都买好了。”
梁承落在后面，手中握着束洋桔梗，说：“室友庆祝的时候是不是也送花了？”
乔苑林没反应过来：“我以为你不想……”
“他怎么可能不想。”应小琼道，“你信么，我估计他上次这么隆重的吃蛋糕，还是你在大排档过生日那天。”
梁承有丢面，问：“难道你不是？”
应小琼得意地说：“老四粉丝破百万那天，我陪他起直播吃的三层大蛋糕。”
“倒数第二瞧不起倒数第。”郑宴东忍不住吐槽，“『插』几根蜡烛啊，你二十八，他二十四，加起来五十多岁。”
乔苑林哼哧笑了：“疯了吧！”
梁承用勺子抹去“生日快乐”四个字，蜡烛摆成个心形，乔苑林边嫌老土，边揪花瓣撒在上面。
音乐响起，驻唱歌手轻哼首当地的民谣。梁承安静听歌，依然不爱在桌上讲话，哪怕这次他也是主人公之。
他看应小琼郑宴东起哄，看旁桌的青男女量他们，看乔苑林鼓起腮帮吹蜡烛，在火光灭中对上他的眼睛。
香槟涌出白『色』泡沫，乔苑林承诺过滴酒不沾，得到梁承的许可才敢倒了小杯。知他酒品烂，吃完出来梁承路牵着他不放。
诺湖边有情侣放船灯祈福，他们也买了盏。老板声称只要在灯上合写句话，两个人就可以白头偕老。
乔苑林要先写，微醺道：“上联——”
梁承怕他栽湖里，拽着他的羽绒服帽子，说：“别写太复杂，我语文不好。”
“噢。”乔苑林挺乖，“写完了，给。”
梁承拿过看，船灯上非常体贴地只写了四个字：多谢仙子。
思索片刻，他写后半句：仙气存。
放了灯，两个人逛街市买礼物，越走越远，租了辆观光车回去。
应小琼郑宴东也已经回来了，在客厅里看球赛。乔苑林回房间泡了个热水澡，酒气蒸发，反而清醒得不想睡觉了。
落地窗外是片灿烂夜景，他盘腿坐在窗前的地毯上，翻开日程本，在空白的页笔。
大约半小时后，微信提示响了声，乔苑林开手机，置顶的小白狗头像发来条：睡了吗？
乔苑林：没有呢。
梁承：头晕么，给你拿解酒『药』？
乔苑林：没事，我不晕。
梁承：在做什么？
乔苑林反复按着圆珠笔，回道：在写东西。
梁承知分寸地没再扰，乔苑林手机放在边，继续写，屏幕即锁定变黑时，陡然响了声。
他点开，梁承分享了篇文章链接，题目是《狗狗缺乏主人的陪伴会忧郁，那主人缺乏陪伴会怎么样？》
乔苑林：……
梁承：好文共赏。
乔苑林回复：字多不看。
刚发送过去，有人敲门，他本子倒扣在地上，起身去开门。梁承不意外地站在门口，擦着『潮』湿的短发。
乔苑林问：“会怎么样？”
梁承走来，说：“会主动找上门。”
乔苑林好像在引诱，步步后退到窗边，踩到丢在地上的笔，踢翻写了半页的本子。梁承弯腰捡起来，以为小狗在骗人，原来的在写东西。
“这是什么？”他翻开问。
“是清单。”乔苑林负手靠着玻璃窗，“我要陪你做好多好多事情。”
旅游，庆祝，逛街，看电影，散步，他还没写完，说：“等你班，起煮菜……所有普通人会做的我们也做，正常的生活点都不难。”
梁承点点头，哑着嗓子，说：“好。”
乔苑林问：“那你想做什么？”
梁承这刻不带任何欲/望与杂念，只怀着份沉沉的心事，大概早有答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治好你的病。”
乔苑林怔愣几秒，抬手扣住梁承的肩，踮起脚，转脸吻了梁承耳后的疤。
他十六岁就想这么干，但是不敢，当时他还想说：“梁承，我愿意心交给你，希望你看过也会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