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尧不在身边, 景晞休息得并不安稳，醒来后时间还早，他简单洗漱过后就去了指挥舱。
指挥舱的舱门一打开, 吵杂的声音就从里面传了出来。
“信号时断时续，启动备用方案！”
“声波图谱传过来了, 立刻解析！”
“定位兽群位置，每隔一分钟反馈一次！”
“队长，那边发回来的这三个坐标声波曲线有异！”
景晞快步走到监控台前, 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低声问：“他们已经在c85着陆了？”
卓麟从信息部过来, 站在他身旁。
“大部队在c85领空外, 进去的只有迟尧。”
景晞心里咯噔了一下，皱眉。
“他一个人？”
看到他这表情, 卓麟面色严肃地调侃了一句：“以他的实力, 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 不用这么担心吧？”
如果对象是“人”的话，他当然不担心。
景晞划开终端连线迟尧。
可拨出去后，半天没有信号提示。
没有开发过的五级危险区自然不会有信号覆盖, 迟尧现在能用的网络是战舰发射的, 隔着大气, 信号可能不太稳定。
景晞没有犹豫, 挂掉后转而联系方凉。
出发前，迟尧让厉远和方凉分别带了一队，他们三人分了三艘战舰。
这次, 通讯很快被接通, 虚拟屏上显现出方凉的脸。
“景少将。”
景晞没绕弯子, 直接问：“迟尧现在情况怎么样？”
方凉：“目前信号正常, 老大正在收集各个标记点的数据，收集结束后应该就会返回。”
客观数据也许能依靠仪器，但很多东西需要人为看过，才能做出精准的判断。
理智上景晞并不反对迟尧的做法，就目前来说没有谁比他更合适。
但情感上，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迟尧冒险。
看着监控画面上代表迟尧的红点闪烁，景晞问：“他有没有发回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东西？”
方凉想了一下，从迟尧发回来的一堆数据中将一张照片拎出来放大：“老大刚发了这张照片回来。”
照片里是一条被砍断的树藤，有婴儿手臂粗细，截面血红。
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常的植物。
景晞眉头皱得更紧：“除了照片，他还有说什么吗？”
方凉摇头：“只说让查一下这种植物，但我刚才问了暗部几位军官，他们也没见过。”
既然是迟尧特意发回来的，一定是重要线索，但这种品类，景晞也没见过。
他划开通讯录，把仇天霖叫到指挥舱。
从上了军舰开始，仇天霖吃住都在医疗区，一次也没出来过，一天天的想从仇霜手里把研究报告骗过来。
景晞通讯拨进来时，仇霜正好在他边上，见他起身就走，立刻跟了上去。
仇天霖顶着黑眼圈，走得飞快：“你跟来干什么？”
言语间透着满满的嫌弃。
仇霜的高跟鞋踩在金属过道上发出咔咔的声响。
“你能套我的数据，我就不能围观你的研究？”
仇天霖木着脸托了托眼镜：“你看不懂。”
仇霜：“你他妈看不起谁呢？忍你很久了，来打一架！”
他们身后，春琴从病房出来，看到这兄妹俩一路骂骂咧咧地往指挥舱狂奔，表情不太好看。
“感情真好。”
她声音不大，却被一起从病房出来的军医听到了。
“他们小时候在帝都星可出名了，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军医笑笑，随口说，“只不过仇先生从小优秀，仇小姐进入叛逆期后就成问题少女啦。”
春琴偏头看向他。
“你知道她小时候的事？”
第一次见她主动问不是正事上的事，可把军医高兴坏了。
“当然！我从小在帝都星长大的——”
指挥舱内，景晞挂断通讯不久就等到了仇天霖。
他将方凉发过来的照片放大。
“这种植物你见过吗？”
仇天霖和仇霜看了一眼，几乎同时道：“寄生藤。”
景晞看向他们：“常规品种？有什么特性？”
在仇天霖要开口时，仇霜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推到一边，抢话道：“非常规品种，这种寄生藤出现在变异野兽活动多的区域，以吸血为食，但它并不能彻底吸收血液，所以截面呈现血红色，我只在偶然的一次机会看到过。”
景晞不解。
如果是出现在变异野兽多的地方，那他不可能没见过。
仇天霖扶正歪掉的眼镜，抬眸看着照片：“这种藤是寄生藤大类中变异的一种，在自然界中非常罕见，除了小霜说的情况，我还在改造体上看到过。”
景晞一怔：“改造体身上？”
仇霜也一副不
敢相信的样子。
“他们还做过植物和人基因的融合？这怎么可能实现？”
仇天霖摇头：“不是基因融合。”
他看向景晞：“在被你们破坏的标本室里有一条腿是从死亡的幽灵身上取下来的，送到研究所前后几个月里就长出寄生藤。”
景晞皱眉：“长出？”
哪怕经过改造，依然是动物范畴，怎么会长出植物？
仇天霖：“可能在活动中不小心扎到了这种藤的刺，残留的藤刺埋在皮肤里以吸收宿主的血肉为养料生根发芽了。”
如果人是活的必然会感觉到疼痛，不会让藤刺有发芽的可能，像飞龙成员，哪怕战死也会很快火化。
怪不得他从没听说过。
景晞默默想道。
景晞眼神扫过地图上代表迟尧的红点，对方正在移动。
“被这种寄生藤寄生后，会对人有什么影响？”
仇天霖：“如果本身不够强大，会成为寄生藤的肥料很快被吞噬，最明显的表现就是皮肤树皮化。”
景晞：“不够强大？你的意思是还有可能共生？”
仇天霖：“理论上如果新陈代谢速度和身体机能够好是可以做到的，但实际情况下应该没人会放着身上寄生的藤条不管。”
寄生藤吸血为食，照片里的藤条截面像是被血水浸透的海绵，看起来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
景晞沉着脸。
这个森林里能被它们吸食的只有兽群和幽灵。
“森林在震动！”
操控台前的程序员突然大喊，“前方有变！森林在震动！”
景晞心口一跳，切换到实况画面。
整片原始森林就像在经历五级地震，山川树木都在摇晃。
景晞沉着脸：“立刻确定情况！”
不到三秒钟，所有监控画面上的标记点全部出现错误警告，移动中的目标全部停止。
另一头的程序员：“信号中断！正在尝试连接！”
景晞大步走到操作台前，看着他们尝试用各种方式连接网络，屏幕上一遍遍跳出红色错误警告。
“不行！连接不上！”
“卫星上的信号也中断了！”
所有监控窗口全部黑屏。
景晞冷着脸：“连接备用卫星。”
操作员：“已尝试连接，没有相应！”
景晞抬手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拨了方凉的通讯号。
可刚才还能接通，
现在却已经听不到提示音了。
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
迟尧还在那里！
景晞又拨了迟尧的通讯号，可依然联系不上。
“小红，能不能连接到小黑？”
小红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
【不行，连接已断开。】
景晞沉着脸：“尝试连接，直到能连接到为止。”
小红：【收到。】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整个指挥舱更加忙碌。
可一分钟……三分钟……五分钟过去了，监控画面依然没有恢复。
景晞垂在身侧的手拢紧，指节泛白。
“怎么回事？！”
身后响起林呈德的声音。
景晞偏头打了个招呼。
“前线信号中断，失联了。”
林呈德面色严肃，尝试用暗部专用频道和前线的刘武等人取得联系。
提示音在响了许久后，通讯终于接通。
“什么情况？！”林呈德大声问。
景晞眼神一闪，不由得走近了一步。
屏幕那头，刘武的声音急促，透着些许焦虑。
“战舰遭遇声波攻击，信号发射系统出现故障，目前正在紧急排查，几颗卫星可能已经报废了。”
什么样强度的声波攻击竟能瞬间让卫星报废？
景晞心口提到了嗓子眼，不由得声音发紧：“迟尧呢？能不能取得联系？”
“这个声音是景少将？”
刘武的声音短短嘘嘘地传过来，“我们正在尝试联系。”
也就是说确实失联了。
景晞赶在林呈德开口前道：“以迟尧最后出现的坐标作为救援标记点，立刻出兵支援！”
“不行啊，我们出不去。”
屏幕里传来许明的声音，“战舰现在依然处在被攻击的状态，目前故障非常多，系统还在修复，无法开启停机舱的门，而且这种声波强度，我们可能没着陆就已经没命了。”
景晞脸色一变。
刚才过于紧张，竟然把这事给忘了。
连战舰都扛不住的声波攻击，人又怎么可能受得了？
如果是极影的人呢？
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既然迟尧决定先一个人去c85，就表示对方也不确定其它极影成员是否能应付那里的状况。
他没有立场随便支配极影。
“长官。”
景晞看向林呈德，“我请求支援前线。”
林呈德皱眉：“你亲自去？”
景晞：“这里有您和卓中将，前线更需要我。”
林呈德沉默下来。
见他犹豫，景晞道：“请相信我。”
林呈德出了口气。
“准了。”
景晞应下，几乎没有一刻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他没带太多人，一来时间紧急，二来那边状况不明，他也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等战舰从军舰停机舱门飞出后，景晞让负责架势的操作员全速前进，同时唤醒小红。
“模拟测试防干扰模式。”
小红豆在空中滚了滚，头顶弹出一个虚拟屏。
【已启动测试——】
在发现333号类人兽的山洞后，景晞抽空给小红加装了防干扰模式。
原本的防护甲模式下就具备较强的声波屏蔽性能，只是防干扰模式下，屏蔽性能更强。
一接近c85领空，战舰系统就开始频频报错。
“长官，不能再往前了！”
跟过来的吕蒙指着屏幕上数不清的错误提示，焦急大喊，“这搞不好要坠机啊！”
景晞没有说话，抬眸查看监控器上的坐标位置。
这个距离，如果开战斗机，十五分钟能进c85着陆，但开机甲的话，最快七分钟就可以了。
在重新掌控迟尧的动向前，多一秒钟就多一分危险。
“原地待命。”
景晞丢下简短的指令，迅速往舱门外走。
吕蒙一惊，急忙跟上去。
“老大，您去哪啊？！”
景晞头也没回，声音冷静得可怕。
“这里交给你，先和暗部的战舰对接上，等我下一步指令。”
跟在景晞身边这么久，吕蒙很清楚他的脾气。
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轻易很难改变。
吕蒙只能应下，捋了把寸头，焦躁地回到监控台前。
景晞几步跳上飞龙机甲，坐进驾驶舱。
电源启动，机甲双眼白光一闪。
飞龙智能ai的声音在驾驶舱响起。
“主人，检测到较强声波干扰，是否启动防御模式？”
“启动五级防御。”
景晞扣上安全扣，“小红，启动防干扰。”
小红豆从他终端中飞出，卡到操作台中间一个凹槽中。
“已启动
。”
几乎同时，飞龙ai的提示音响起。
“声波大幅降低，可安全起飞。”
吕蒙背着手焦急地踱步，很快就在监控画面上看到一道白光闪过，叹了口老气。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哎……看样子鸡养得还不够多啊。”
边上的颜恺听他念念叨叨的，小心翼翼地问：“吕部长，你还要包山头养鸡啊？”
吕蒙一脸正直：“美人魅力太大，我怕老大招架不住。”
颜恺：“……”
你这脑回路，绝。
冲进大气后，虚拟屏上显示的声波干扰频率又开始攀升。
机身在剧烈抖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耳边是飞龙不断响起的错误警报。
视线中出现一个绿点，逐渐放大变成一片森林。
飞龙ai：“声波干扰强烈，无法安全降落。”
景晞架着机甲在森林三千米上空盘旋了一周，监控画面里除了树木什么都没有。
逃窜的兽群和半兽化的幽灵，仿佛人间蒸发。
景晞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危机感。
“小红，连线江枫。”
通过机甲和战舰连接，拨了三次终于成功。
江枫：“老大，您有什么指示？”
景晞语速很快：“调用驻军总部所有兵力，立刻封锁白鲸座所有跳跃点，必须亲自监督完成。”
江枫神色一变：“是。”
景晞又连线林呈德。
“阻止所有幽灵进入c85——”
话没说完，就彻底没信号了。
他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在确认过后，景晞切到手动模式，在张生发的其中一个坐标降落。
刚落地，飞龙ai的提示音就响了。
“声波干扰降低。”
景晞抬眸去看虚拟屏，声波曲线断崖式下跌。
他眉头皱起，回想到迟尧发回来的数据中，提到这三个坐标所在的位置被干扰的程度最低。
没想到差别这么大。
机甲无法在森林中穿行，而且声波干扰大，时间太久可能会出故障。
景晞解开安全扣带着小红下机甲。
飞龙ai：“主人，检测到外部环境恶劣，不建议出行。”
景晞淡淡道：“你待在这里充电，声波干扰超过阈值可先行离开等我指令，你自己灵活机动吧。”
飞龙ai：
“……哦。”
刚出去，寒冷的气温冻得景晞指尖发麻。
小红自动调整了防护甲内温度，等景晞跳到地上时，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景晞朝着迟尧最后出现的那个地方去，走了十分钟，人和野兽都没看到。
目之所及都是百米高的大树，唯一区别的大概是地上越来越粗的寄生藤。
这些寄生藤数量多到离谱，就像蜘蛛网，覆盖了整个森林。
如果这些寄生藤是吸血为生，那到底吸多少血才可以长到这个规模？
又走了十分钟，终于到目标点。
景晞扫视了一圈，意料之中什么都没有。
“能不能扫描到生物活动？”
小红：“没有。”
“释放信号。”
景晞下达指令，同时大喊迟尧的名字。
可都快要走到下一个标记点，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不知道第几次感觉到异常，景晞猛地抽出后腰的军刀朝身后甩出去。
可军刀扎进了树干，却什么都没有出现。
迟尧到底在哪？
刚走出一步，突然感觉脚下微微震动。
景晞眼神一闪，细细感觉。
不是错觉。
震感正在逐渐变强。
地面大腿粗的树藤在蠕动。
景晞全速往前跑，堪堪躲过刺向他的寄生藤。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景晞拔出另一把军刀飞向身后。
在他身后几步外，无数寄生藤就像一条条巨蛇吐着蛇信，铺天盖地地朝他包围过来。
被军刀刺破的地方，鲜红的树汁飞溅到其它寄生藤上，眨眼间就被吸收得干干净净。
景晞张开双手，启动微型引擎，操控防护甲在各种大树中飞行。
到达第二个坐标点，这里靠近雪山山脚。
刚落地，景晞举枪对准离他最近那些寄生藤，边打边退。
地面震感强烈，景晞要应付寄生藤，观察地形，保证自己的身体平衡，精神高度紧绷。
身后突然传来细微的动静，他神色一变，立刻将枪口转过去。
可还没看到什么，他的手腕被擒住，耳边响起一个好听低沉的声音。
“是我。”
景晞一怔。
迟尧扫了眼追过来的寄生藤，揽着景晞的腰将人往山脚下带。
绕过几颗树
后，一头扎进了小山洞里。
“先别说话。”迟尧小声提醒。
两人贴着墙，看着寄生藤从山洞口过去，片刻后又缩了回去。
等确定它们走了，迟尧看向景晞。
“我不是让你等我通知？怎么自己跑来了？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景晞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又气又委屈。
“你觉得你失联了，我会无动于衷？”
迟尧看不得这表情，会让他有种想要狠狠欺负的冲动。
“我不是责怪你。”
迟尧收紧手臂将人揽在怀里摸摸头，“这里比以往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加危险。”
景晞埋在他颈间，深吸了几口气，才从焦虑中缓过来，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
迟尧被他逗笑：“这次的听起来，有诚意多了。”
景晞：“……”
你还有心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