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段堪称国宴级别的龙井虾仁获得一致追捧,到了傍晚时分,中餐馆里更是准备推出一道享誉中外的中华名肴——佛跳墙。
这道美食的制作工序极为繁琐,鲍鱼、海参、瑶柱、蹄筋、杏鲍菇等十八种原料需要分别采用煎、炒、烹、炸等多种方法炮制烹饪,集各种味道所长后,再码入绍兴酒坛中,而为了令其既能同享浓香,又保持各自特色,需文火慢炖超过六个小时才算大功告成,整体烹饪时长更是长达近十个小时。
郝乐蒂几乎是今早到了中餐馆后,就开始处理佛跳墙的各类食材,直到此时临近傍晚,这道营养丰富的进补佳品才算煨炖的恰到好处。
虽然烹饪耗时长,但由于更多时间是花在等候上,到了真正的晚餐时段,郝乐蒂倒是比平日里悠闲。
长达多个小时的文火慢炖中,绍兴酒坛里几乎没有香味冒出,这让早已经习惯厨房里飘出扑鼻浓香的食客们越好奇这道美味菜肴。
今晚的中餐馆又有几桌新面孔,其中一位穿着笔挺衬衫西裤,独坐一桌的年轻先生,不知收获了多少排队食客不满的注视——
四人桌竟然被他独占?简直是没有公德心!
但很快,就有人开始觉得这位内敛优雅、甚至显出一点点刻板的年轻先生很是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排队人群里有人惊呼,“是弗朗西斯·多拉德!那个在次贷危机中大肆做空,净赚十五亿美元的华尔街新贵——”
“听说他刚满二十五岁,但已经先后就读加州大学伯克利和麻省理工,甚至还获得了哈佛商学院MBA学位!”
“多拉德在年初成功预测次贷公司将股价暴跌甚至破产,目前华尔街将他称为“新世纪空神”、“对冲基金新权贵”。”
“我今早喝咖啡时才读过他的专访,听说他幼时甚至在密苏里州的孤儿院住过几年,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能成为掌管百亿资产的金融巨鳄。”
排队等候区的声音并不能抵达弗朗西斯·多拉德耳边,或者说即便能传到这里,他也并不关心。
他视线正专注看向厨房位置——郝乐蒂还会记得他吗?
一个和她一同在斯普林菲尔德孤儿院和摩根·李纪念堂孤儿院住了三年的唇裂男孩,总是需要被她保护才能免于受欺负的懦弱丑家伙。
弗朗西斯·多拉德出生时,负责为他接生的产科医生说他就像一只扁鼻子的蝙蝠,他的上嘴唇和硬腭软腭有双向裂缝,嘴唇向下塌陷而且向外突起,他的鼻子甚至是扁平的。
弗朗西斯的母亲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出惊恐尖叫,随后她独自离开医院,毫不犹豫的抛弃了这个丑家伙。
几天后弗朗西斯被送进孤儿院,大概一个多月以后,斯普林菲尔德孤儿院被送来一个母亲产后出血死亡的亚裔女婴。
她叫郝乐蒂。
弗朗西斯面部先天缺陷,但也许是所谓的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开扇窗的愚蠢理论,他很聪明,尤其是在记忆力方面,不到两岁就能清晰记事,比起寻常孩子来,称得上极有天赋,但这要看跟谁相比——
在不满一岁就能阅读的郝乐蒂面前,孤儿院的所有孩子也许都该被称为蠢笨。
幼童似乎有种天生的慕强心理,弗朗西斯·多拉德很多次躲在角落像个臭虫一样的偷偷观察郝乐蒂,他想和她成为朋友,但他不敢上前一步。
自弗朗西斯记事以来,他始终因为丑陋的面部缺陷遭受嘲讽辱骂,甚至就连挨揍也是家常便饭,一个比他大上几岁的红胖男孩几乎每天都揍他撒气。
在不满三岁的弗朗西斯看来,郝乐蒂耀眼优越,而他只是个先天面部缺陷的丑陋玩意。
但他们还是成为了朋友——
密苏里凛冬的一个黄昏,孤儿院破旧的盥洗室里,那个愚蠢红男孩冲上来拽着他的头用力往镜子上撞,镜子几乎要出现裂痕,而他的额头已经沾满血迹,弗朗西斯觉得自己也许会死在这间旧盥洗室,而这将不会令任何人放在心上超过三天。
他的脸被血液沾湿,但他却没有哭,直到他听见远处传来一抹稚嫩的女童声音,“监护员史密斯女士正向这儿来。”
她嗓音稚嫩,语调却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淡漠,红男孩几乎在听见她声音的一瞬间,就吓得松开手,扔下瘦弱的三岁男孩转身跑开。
弗朗西斯双眼被流淌下来的血液染红,视线模糊,但那一刻,他觉得黑暗里走来的郝乐蒂像是拯救他的上帝。
虽然她比他还要小一个月,并且矮上两英寸。
他没见过比郝乐蒂更聪明的人,在他三岁时,是这个比他还要小的亚裔姑娘教导他识字阅读,他看上去总是阴郁且自闭,但她却从没有因此表现出丝毫嫌恶,更不用说对他而言早就已经是家常便饭的责骂和恐吓。
弗朗西斯第一次觉得孤儿院是个温暖所在,他尝试让自己看起来讨喜一些,千万别因为他的自闭而失去她——
郝乐蒂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家人,是他的上帝,他的导师,他的妹妹。
但他们最终还是分开了,郝乐蒂被领养后离开密苏里,几个月之后,弗朗西斯被一对生活在纽约的慈善银行家夫妇收养。
先天的面部缺陷,竟然成了他被领养的理由之一,他的养父母在他五岁时送他去做了畸形整容手术,医生们将他耳朵的软骨来延伸鼻梁,用奇妙技术缝合他的上唇。
手术算得上成功,他的嘴唇上只留有一个微小的唇裂伤疤,几乎可以忽视。
自五岁开始,弗朗西斯收集每一份报道郝乐蒂天才事迹的报刊,拼命让自己变得奋进卓越,期望有朝一日能在加州理工与她重逢。
但在他入学高中那一年,她却在绑架案中失踪了。
弗朗西斯完全不相信她的死讯,联邦调查局的潦草调查令他愤恨,他甚至决定要依靠自己找回她,自那天起,对他而言没什么比出人头地后获得权势更重要的了。
在那场世纪审判当天,弗朗西斯·多拉德便自纽约飞来了洛杉矶,但他却不敢贸然出现在郝乐蒂面前——
他担心郝乐蒂已经忘了他,也许孤儿院的那几个月对她来说太过不值一提,一个长得像蝙蝠一样的蠢家伙,她有什么理由一直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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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郝乐蒂在佛跳墙关火前,就已经准备好配菜——一碟蓑衣萝卜、一碟火腿拌豆芽心、一碟冬菇炒豆苗,银丝卷、芝麻烧饼更是冒着香气。
后厨无事,郝乐蒂帮两位侍应生上菜,而弗朗西斯·多拉德看见瘦弱的姑娘正朝他走来。
她先是将几盘配菜摆在桌上,之后才端出佛跳墙,只是略略掀开密封坛口的荷叶,便有浓香扑鼻,数个小时的煨炖令十几种食材与酒香完美混合,简直香飘四座。
坛中浓汤厚而不腻,鲜美食材烂而不腐,软嫩且润口,热气腾腾的吃上一口,只觉得妙不可言。
中餐馆的食客们简直快要垂涎三尺,而郝乐蒂负责上菜这一桌上,这位唯一的客人却只是安静坐着。
他极为儒雅英俊,仿佛生来具有贵族气质,并在这种气质中流露出一丝阴霾沉郁。
在他迷人的蓝色双眸里,有着克制又强烈的情绪,嘴角的小小缺陷甚至平添了一点奇特美感。
弗朗西斯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但又犹豫收回,“郝乐蒂,好久不见,我是弗朗西斯。”
像是担心她无法记起自己,他强调,“弗朗西斯·多拉德。”
他嗓音低沉,因为从前的唇部畸形,依旧无法熟练出“嘶”的音节,但并不显涩哑难听,反而形成一种很动听的音调。
郝乐蒂语调听起来竟然没有任何吃惊,“弗兰克,我当然知道是你,不然你恐怕要排队到下个月中旬才能进来吃饭。”
郝乐蒂表现出的熟络,令弗朗西斯受宠若惊的就像一个得到圣诞礼物的孩子,而且这礼物还是圣诞老人亲自坐雪橇送来的。
他的面部畸形修复手术十分成功,即便是嘴角留下了小裂痕,面容依旧堪称英俊到惊人的程度,且平日里总是一派优雅绅士做派,彬彬有礼,严谨克制。
但他现在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了,甚至忍不住开始担心他嘴角的伤疤会不会令郝乐蒂嫌恶。
郝乐蒂在他身侧坐下,乘出一碗汤摆在弗朗西斯面前,“尝尝看。”
被称为“华尔街空神”、“对冲基金新权贵”的弗朗西斯对她言听计从,和他三岁时没有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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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分钟后,当大胸甜心得知郝乐蒂和这位年轻银行家的关系,实在忍不住委屈巴巴的想到——
她究竟还有几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