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19号院的热闹一直持续到近深夜,大家伙儿才意犹未尽地散去,但好在“岁月长在,良辰何其多”?
贺君与回到家中,躺在床上,卧室窗帘没有拉满,外面庭院灯橘黄的灯光带着方才那些喧闹繁华的余温渗进来,他脑中回想着景书说这句话时的模样,有些舍不得把那些光遮挡起来。
他看着那些光,仿佛看见她在光影里笑、闹,看见她噘着嘴,叫他贺律师……
迷迷糊糊中,就这样进入睡眠。
草坪、花园,烤肉的香味。
他皱着眉头走近,草坪里人声喧哗,那些面孔,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是谁,一个个朝他露出笑脸,跟他打招呼,还有男人来搭他的肩膀,仿佛跟他很熟的样子,叫他“君与”。
“君与——”
女孩儿的声音传来,他回头,看见阳光下朝他跑来的女孩,长长的头,穿一袭白裙,五官像小书,但是又有一点不像小书。
他拿不准这个人是谁。
女孩儿身后的绣球花开了一蓬又一蓬。
“君与,大家都在等你了。”女孩儿站在他面前,文文静静地笑,端庄又淑女。
他确信,这个人,肯定不是小书,小书不是这样的,也许,只是长得像小书的一个人?
他想说点什么,但是,他这个躯体不知道为什么不受控制了。
只见他一把推开眼前的白衣女孩儿,还说了一句,“能不能别烦我?”
而后就穿过大踏步进房子里去了。
女孩儿眼里泪光闪过,可也只是一瞬,转眼就笑得阳光明媚,跟大家解释,“他可能太累了,大家吃好玩好,别顾忌……”
他从那些绣球花中穿过,总觉得一身既沾满花粉又沾满烤肉的味道,很是烦闷,脱了外套一扔,进房间躺下了。
黑暗中,隐隐绰绰的,各种声音不断。
一会儿有人在唱京剧,一会儿有人在划拳,一会儿有女孩在笑,一会儿女孩深深叹息:君与,你是不是,只是不想看见我?
他甚至听见自己冷冷的声音在回答:没有。你想多了。
各种呼喊潮水一样汹涌而又混乱:君与,贺律师,君与,贺律师……
他在这样的黑暗里不断下沉,耳边的声音仿佛从来没有断过,但他也无法醒来。
很难受。
来个人把他叫醒吧!明明这么多声音,为什么没有一个能唤醒他的?但他又害怕,醒来后的他不知到底会在哪里?
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爆炸,“哥——你再不起床,奶奶要来打屁股啦!”
他忽然便醒了。
第一眼就是看自己在哪里——在吉祥胡同那个家,黄大显巨大的脸盘子正怼在他面前。
他一把将黄大显的脸推开,松了口气。
“哥,你知道你睡到几点了吗?中午12点了!就几杯啤酒而已,就把你喝成这样,你的酒量呢?”黄大显啰啰嗦嗦呱噪无比。
贺君与眉心微拧:是吗?又睡了这么久?
“哥,你梦到什么了?”黄大显猥琐地挑眉,“一直在叫小书小书?”
有吗?贺君与不记得自己有叫过小书,他继续去推黄大显的大脸,“胡说八道!”
“我哪有胡说八道了?我亲耳听见了!让我检查检查!你是不是梦到做坏事了!”黄大显将被子一掀,就要检查他哥。
贺君与正要呼黄大显一巴掌,就听黄大显“咦”了一声。
“哥,你上哪弄一床花瓣啊?”
贺君与一看,一床夸张了,零零星星沾在他身上的倒是有不少。
“昨晚海棠树底下的吧。”他胡乱说了句。
“不对啊,海棠花都落了,而且,你这个洁癖,你睡前不洗澡换衣服?”
贺君与懒得理黄大显的质疑,起床进浴室去了。
他也知道不是。
他盯着镜子里自己身上没有拍掉的那几瓣,蓝色的,分明是绣球花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