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放亮,寒风吹拂,凉意丝丝。
春天的早晨,最是睡梦香甜的好时候。便是那些守夜的士卒,经过了一夜的煎熬之后,此时也蜷缩着,哈气连天,睡了过去。
朱重八选了个敌人最松懈的时候。
偏巧这时候天已经亮了,能够看清楚方向,不至于无头苍蝇似的乱窜。以濠州红巾的水平,还没发组织有效的夜袭。
不得不说,朱重八选了个扬长避短的最好时间。
所有出战的士兵,都只吃了个半饱,随即握紧兵器,做好了战斗准备。
突然,战鼓敲响,城门开放,吊桥落下。
朱重八第一个冲了出去。
汤和和费聚,左右跟随着朱重八,如同哼哈二将般,保护着老朱。在他们后面,是三千淮西汉子,每个人怒目横眉,发足狂奔。
朝着慌乱的元军阵地,冲了上去。
沉寂许久的大地,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张希孟混在民夫之中,也只能远远眺望,他的一颗心,却也跟着去了。
冥冥之中,或许真的有天命吧!
蒙古人起于大漠,铁木真也不过是落魄贵族,可偏偏运道来了,他的手下个个战神,他的儿子,一个比一个凶悍,就连他的孙子都勇猛无敌。
从一个草原小部落,席卷欧亚大陆,不论东西方,都笼罩在蒙古铁骑之下。
往前数,完颜部落也是如此,冒出了一大堆战神,夺了半壁江山。
伴随着每一个王者的崛起,都会出现一堆将星辅佐,关陇集团的名将,魏武帝的曹氏宗亲,大魔导师的南阳二十八宿……如今这一股气运落在了淮西,又一群将星要崛起了。
虽然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还没来得及投身这一次的战役,但是作为这群人的统帅,朱重八一往无前,气势如虹,也让人看出了意思端倪。
老朱本身就是这个时代最厉害的名将,名帅!
徐达和常遇春这种人中龙凤,为什么愿意死心塌地效忠老朱,道理很简单,因为朱重八比他们更厉害!
红巾军潮水一般,撼天动地而来。
还没从睡梦中完全清醒的元军慌里慌张,乱成了一团。
朱重八顷刻之间,冲到了元军的营寨前面。
他发现元兵营寨前面的壕沟并不是很宽,就下意识催马,结果……过了!
没错,濠州红巾没有清理护城河,元军竟然也没有挖掘够宽够深的壕沟,这个匹配机制真是让人感叹。
从
元军营地当中,射出零星的箭矢,根本威胁不到朱重八,他一口气冲到了辕门,里面的元军还瑟瑟发抖。
此时汤和与费聚已经跟上来了,费聚首先抛出飞爪,抓住了半截辕门,又有几个士兵一起动手,硬生生把辕门扯到了一旁。
朱重八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他手里长刀挥动,力道十足,一个接着一个的元兵,倒在了老朱的面前。
他带领着人马,横冲直撞,把元军外围的营盘摧毁大半。随后有点燃大火,吓得里面的元兵不敢应战。
朱重八冒着烟火,向着元军的核心营寨杀了进去!
站在濠州城头,就能看出来,朱重八和部下宛如一柄神剑,在元军营寨上劈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不用多说,傻子也知道跟着杀进去!
彭大满脸红光,举起手里的狼牙棒,厉声大吼,“儿郎们,跟着我冲出去!”
士兵怪叫着回应。
城头战鼓如同雷鸣,这些由徐州溃兵组成的人马,终于迎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
彭早住比他爹还激动,“您老人家就在后面看着吧,孩儿有经验,让孩儿先来!”
说着,他竟然不等老爹,就杀了出去……彭大气得翻白眼,“好兔崽子,你爹还没老呢!”他急忙催动战马,跟了出去。
士兵们也不甘落后,乱哄哄杀了出去。
彭家父子不但悍勇,而且兵多。
他们紧随着朱重八,杀入了元军营寨,随后大军分成两翼,朝着两边席卷而去。
如果说朱重八是开了一扇门,那么彭家父子就凿开了一面墙。
他们追着元兵疯狂砍杀,到处点火,营寨之中,浓烟滚滚,那些勉强集结,要来阻挡朱重八的元军,都被彭家父子吸引去了。
老朱依旧奋力向前,势不可挡。
仓皇而来的元军,连铠甲都来不及披,又怎么阻挡得了朱重八,就这样,他们距离中军越来越近。
此时的中军帐篷,贾鲁在人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脸色苍白,一阵阵咳嗽不止,他这个状态,显然无法指挥人马。
在贾鲁旁边,正是那位被骂得没了半条命的卢安民。
他这段时间倒是恢复了不少,至少腰背能站直了。
可眼瞧着贾老大人垮了,他的心也七上八下,坐立不安。
“老大人,这帮,这帮红巾贼,真,真是好厉害啊!”他憋了半天,只说了这么一句泄气的话,心中的恐惧也是可想而知了。
贾鲁并没有怪他,反而
低声道:“有酒吗?”
“酒?”卢安民大惑不解,这时候还有闲心喝酒?
贾鲁催促道:“快点,去拿!”
卢安民应了一声,掉头去找,可外面的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吓得他手脚哆嗦,险些把酒给洒了。
费了好大劲,才给贾鲁倒了一杯。
贾老大人勉强抓着酒杯,想要喝下去,突然又道:“怎么?没给你自己倒一杯?”
卢安民都哭了,他哪里有心情喝酒,可老大人吩咐,他也不能拒绝,只好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却因为手抖,洒了更多。
贾鲁看在眼里,只是微微一叹。
“喝吧,从今往后,你我皆是死人,纵然还有个坟地,不至于曝露荒野,却也断然不会有人给咱们酒喝。来,咱们干一杯吧!”
卢安民听明白了,这哪是喝酒,分明是祭祀两个死鬼啊!
他不干了,把就被放下,慌忙哀求道:“老大人,咱们还有这么多兵马,您老人家快想个办法啊!”
贾鲁苦笑摇头,把卢安民的手扒拉开,仰头,把酒喝干,又咳嗽了两声,这才无奈道:“还有什么办法?十几万人溃散,就算跑出去,朝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红巾军更不会对咱们客气。倒不如一死了之,或许朝廷还能把咱们算作忠臣,家人能得到抚恤。只是这个朝廷也不知道能苟延残喘多久了。”
贾鲁说到这里,低下头,咳嗽不止,眼中竟然有泪水涌出。
他半生为官,一心修河,清廉自守,没做过任何错事……唯独到了暮年,奉命剿匪,却是把一世的英名都毁了,或许还不止这一世。
贾鲁的悲哀,自不必说。
卢安民傻傻看着这位,他心惊肉跳,整个人都不好了。
贾鲁这个年纪,他能认命,可卢安民还不想就这么完蛋了。
他想活着,至少不能就这么死了。
突然,卢安民猛地站起,冲向了账外,他刚撩开牛皮帘子,就听到喊杀声,一支箭从头顶飞过,险些射中。
卢安民愣了一下,连忙掉头,屁滚尿流,逃回了帐篷。
他也不管什么了,招呼两个护卫过来。
“老大人,你可千万别死了,就算你要死,也要等着逃出去,跟朝廷说明,我,我救护主帅有功,我,我可不能死!”
卢安民带着两个人,背起贾鲁,从后门就跑了。
他们刚出去,朱重八就一身浴血,提着钢刀,冲进了中军帐……人居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