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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合欢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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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是三界村的尊主?”林守溪看着脚边的猫咪,问。

“那当然,本尊与你相识虽短,可没有骗过你哦。”

三花猫舔了舔爪子,抬头瞥了眼林守溪,不悦道:“本尊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吃惊呀,你该不会早就猜到了吧?”

“我只是觉得你异于常猫,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我都不会觉得太奇怪。”林守溪说。

“真没劲。”

三花猫哼了一声,它轻轻摇动着尾巴,像是在驱赶根本不存在的蝇虫。

灰衣人立在竹楼前,以拳抵心,躬身等待。三花猫抬起爪子按了按,示意他们免礼,却又道:“本尊还没玩够,不想回去。”

“尊主大人不要任性了,魔巢、龙鳞镇、三界村,当今此三处安危系于你一身,今后还会更多,你须担负起使命来。”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哼,本尊英明神武,无需你们劝谏。”三花猫冷冰冰地说。

老人无奈一笑,将那邪性的许愿灯收回,他盯着林守溪手中的无字书看了会,冷不丁道:“你这本书阴气颇重啊。”

“哼,本尊觉得就你这阴气最重。”三花猫盯着那几个纸扎,看着她们红扑扑的脸颊,还有些犯怵。

它身子一蜷一跃,直接跳上了林守溪的肩膀,一边用爪子梳理着自己三色相间花纹繁复的毛发,一边对着灰衣人说:“总之,本尊还没玩够,现在不回去,谁来也不回去。”

灰衣人面面相觑。

“本尊都已消失五日了,这五日里你们都没有发现,非要等本尊自投罗网才知道?真是一群久疏战阵的乌合之众。”三花猫对他们展开了严厉的批评:“这般玩忽职守,若让村长知道了,你们可知自己是什么下场?”

灰衣人齐齐单膝跪地,请尊主原谅。

“算了,尔等先退下吧。”三花猫居高临下,威风凛凛地看着他们,说:“本尊再玩一夜,明日清晨,本尊自己悄悄回去,保证不让任何人发现。”

“不可。”灰衣人齐声道。

“你们想抗旨?”三花猫抬起前肢,利爪从肉垫中探了出来。

灰衣人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飘来,转眼将竹楼围住。

“可恶,你们还当本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猫吗!”

三花猫见他们无视君威公然抗旨,很是羞恼,它连忙拍了拍林守溪的肩膀,“区区小卒岂需本尊亲自出手,大将军,本尊命你拦住他们!”

“……”

林守溪看着这出突发的闹剧,还未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只三花猫帮他弄了本急需的秘籍,拿人手短,他也做不出当场叛变的事。

“今晚你们先退下,待明日清晨,我亲自送……送尊主殿下回去。”林守溪说。

“大将军中肯。”三花猫喵喵叫。

可他们哪里会听这个便宜将军的意见?

老匠人以竹杖笃笃敲打地面,埋在溪水中的石灯苏醒了,它们灯芯转动,将笼罩竹楼的光吞饮入腹,黑暗宛若飘散出溪水的寒气,占据了一切的空隙,转眼之间,石灯好似构筑起了结界,将光平整地切割在了外面。

灰衣人借着黑暗动了,他们动作敏捷,像是一缕一缕穿窗而来的风,转眼扑到了林守溪的身边。

“大将军小心!”三花猫的猫瞳是此间唯一还在发光的东西,但这等微末之光自保不易,如何能破开眼前的黑暗?

当初它第一次出逃的时候,就是被这黑灯阵围住,然后被一大麻袋……不,乾坤寰宇袋所捉住的!

它对于这位黑衣少年的身手还算信任,可他长得这般漂亮,就怕身手也是花架子啊……

三花猫心跳不停,她听到了衣裳破风的声音,那是刀锋出鞘般的锐啸,与此同时,无形的黑浪鼓噪骚动,翻涌而来,已近在身侧……不愧是宫廷中豢养的高手,黑暗非但没有对他们的行动产生干扰,反而令其更加如鱼得水!

“小心左边!不……是右边!”

“还有上面!”

“脚边好像也有!”

“四面八方都有!”

三花猫手忙脚乱地指挥着。

接着,它感觉到自己趴着的身躯也在动,似有什么在空中交锋了,碰撞声传入它的耳朵,密集如鼓点,明明那么轻微,却带给了全身无名的战栗感,三花猫猫毛根根竖起,在短暂的害怕后收获到了难以言喻的痛快。

它觉得自己就像是骑在战马上挥舞斩马刀的女战神……不,是骑着夭矫天龙争战万重天的女帝!

三花猫也不在乎输赢了,它挥舞着爪子,凭借着自己的本能与热情进行指挥。

“前面……后面也有!他从左面来了,快躲开!”

“好像不止四个人……”

“我们逃吧……”

它正指挥得起劲,风声却是骤歇,周围的躁动降至冰点,死寂成了黑暗唯一的旋律。

怎……怎么了……三花猫大惊,它连忙伸出肉垫去摸了摸旁边的头,生怕自己的大将军给人斩首了。

笃,笃——

老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拐杖敲地的声音再起。

黑灯解除,光亮重新沿着竹子的缝隙落入了楼中,三花猫环顾四周,几乎惊呼出声。

一切像是没有动过,灰衣人依旧立在四角,手中持着漆黑的木剑——他们不敢在尊主面前动真正的刀枪。

“这……这是……”三花猫震惊:“将军还学过魅惑之术?”

三花猫的叫声震动了空气,细风吹过,他们手中漆黑的木剑像是黄瓜,被有序地切断,化作无数圆片滚落在地。

“我将他们穴道点住了,稍后会自行解开。”林守溪将湛宫推入鞘中,扣回腰间。

“我们俩真是太强了!”

半晌,三花猫才意识到他们赢了,欢呼雀跃。

林守溪打败他们并未花多少力气,他也更加明白云真人当时的话了……在成为神选者的那刻,他们就是世所罕有的天才,短短十日的努力就超越了他人数年的拼搏。

这些黑衣人身手不错,看得出来是经过训练的,但他们似乎都是普通人强行开脉修行,境界连杀妖院的少年都不如。

不过也是,真正的修真者恐怕早已赴往神山,又会有几个留在这偏僻荒蛮的山村?

林守溪手握古卷,迎着老匠人惊诧的视线走出门去。

竹屋溪流皆抛在身后,只剩孤家寡猫以后,三花猫终于从得意中走出,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后怕,它趴在少年的肩上,顿也有了如履薄冰之感。

“老实交代,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历?”三花猫问。

“你怎么在发抖?”林守溪反问。

“天寒……本尊,本尊没穿衣裳当然冷,你不穿衣裳试试!”三花猫当然不承认自己是害怕。

“我是什么还不得看尊主册封?”林守溪微笑道。

“嗯,也对,你还挺忠诚的嘛。”

三花猫拍了拍他的肩膀,认同了这种说法,它探出脑袋,盯着他腰间的剑,问:“这柄宝剑是何来历啊?本尊观它砍木棍如砍柴,想必是柄太古神剑吧?”

“嗯……这是我宿敌的剑。”林守溪说。

“宿敌的剑?”三花猫眼睛闪闪发亮,有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杀宿敌,夺宝剑,不愧为本尊座下上将,有万夫莫当之勇!”

“……还好。”林守溪也懒得解释真相了。

“对了,你这柄剑可是天外陨铁所铸?”三花猫问。

“何出此言?”林守溪反问。

“方才战斗之际,本尊隐约看到你的剑在闪烁,宛若星辰明灭,古往今来,神剑均为陨铁所铸,想来你这柄也不例外了。”三花猫借此表达自己对当时的战局细致入微的观察。

先前战斗之际,林守溪并未动用多少境界,他甚至闭着眼,仅凭感觉出剑,故而未注意到湛宫的异样。

是那小丫头来找我了吗?

林守溪状似随意地将手搭在剑上,手指摩挲过剑鞘,意识如蚕丝般无声黏附,很快,识海中的画面清晰了起来。

——小姑娘果真坐在剑的前面,姿态前所未有地乖巧。

她今日没有穿心仪的襦裙,而是换了便于比试的衣裤,那头乌黑绸滑的发上也没有了珍珠流苏的装点,只扎了个干净而英锐的马尾,娇小的少女双手叠放膝腿,低着头,下颌显得尖尖的。

林守溪知道,这种小时候家里过分宠爱的孩子,在经历了第一次毒打之后通常要陷入低谷很久,弄不好道心还会走向极端。

“你怎么了?比试成绩还好吗?”林守溪以心声开口。

少女一惊,她抬起头,微红的眼睛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然后才望向了身前的剑。

“你来啦。”

少女声音活泼了些,她一边抬起稚嫩的手压着留海,一边将手搭在身前的鞘上,让画面保持清晰。

“我很好呀,我比试成绩也挺不错的。”小姑娘挤出了一丝笑容,颊畔泛起了浅浅的酒窝,“我进了前八名呢,不算多差了。”

“一共有多少人?”林守溪问。

小姑娘脸上稀薄的笑容飞快消散,她的眼睛偏到一边,双唇压了压,模棱两可道:“反正……挺多人的。”

“那你遮着头发做什么?”林守溪继续说,“把手放下,让我看看。”

“不要。”小姑娘倔强道。

“你额头上有伤,我看到了。”林守溪平静道。

小姑娘檀口微张,本就飘忽的眼睛更加闪烁不定,她在犹豫中落下了手。额前的发被她的手压得平平的,隐约可以看到发后隐约有一片墨般晕开的青紫色。

“嗯,当时我赢了嘛,有些得意忘形,不小心从比武台上摔下去了,磕到了额头。”小姑娘轻声说:“下次我一定会戒骄戒躁,更加小心的。”

她为了掩盖自己的心虚,也没有给林守溪说话的机会,自言自语道:“其实比试还没有结束……还剩八人的时候我头有些疼,便告病中止了,我娘说七天后继续比。”

“你生病了吗?”林守溪问。

“也许吧。”小姑娘说。

“现在生病了,七天后怎么办?”

“七天后,呜……”

“你能一直生病吗?”

“……呜。”小姑娘双手捧着脸颊,面犯愁容:“呜呜……我好头疼。”

她知道这个影子哥哥很聪明,自己是瞒不过他了……

参加比试的有十六人,其中八位是家族中的子弟,另外八位是家族培养的少年高手,以前她总能拔得头筹,所以她也一直以为自己天赋过人,直到昨天才明白原来是黑幕——他们都在哄她。

由于她愈发骄纵无度,这一次爹爹亲自发话,再没人让着她了。

她赢下第一轮就几乎花了全部的力气,还是险胜,第二轮的时候,更是初一交手就落了下风,几回合之后,她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一点胜机,而对方似乎刻意要让她丢脸,也未速胜,而是用密不透风的招式一点点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过往她总是第一,怎堪受此侮辱,无奈实力不济,无法取胜,只可临时装病,头疼倒地,倒地的时候还不小心把头磕了——这下是真的头疼了。

“早知道我以前好好努力了,如果时间能回到半年前,我肯定每天按时起床睡觉,好好听课,认真练剑……”她轻声忏悔着,但现在后悔已晚了,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该丢的人总是要丢的。

林守溪原本打算借她帮忙向神山传递消息,但现在看来,她估计没脸去找她爹娘说话了……

另一边,小姑娘又嘤嘤地哭了起来,她背过身去抹着眼泪,给林守溪留下了一个娇小的背影。

“不是还有七天么?这七天你打算怎么做?”林守溪问。

“我……我……养病?”

“你没病。”林守溪说:“你这样只会让别人更看不起,让你爹娘更加失望。”

“那……那我能怎么办呀?”小姑娘委屈地问。

“好好练剑。”林守溪的回答言简意赅。

“……”小姑娘侧过身,如藏彤云的眸子看着剑,很小声地问:“现在开始好好练习,来年一雪前耻吗?”

“不用来年。”林守溪淡然的话语透着严厉的意味:“你好不容易装了病,难道就是为了七天后继续丢人现眼?”

“我……”小姑娘一时语塞,脸颊羞得通红,她捏着衣裳,将衣角揉出了万千烦恼丝,“可七天怎么也来不及吧。”

林守溪与她说着话,三花猫是浑然不觉的,它还在回味着先前激烈的战斗,见林守溪长久不说话,才终于忍不住用猫爪按了按他的脸,“喂,本尊问话你怎么不回?放心,近来三界虽帑藏空虚,但本尊也不至于拿爱卿的宝剑去充盈国库的。”

“诶,是谁在说话?”小姑娘一愣,她是能听见三花猫讲话的。

“哦,是一只小土猫。”林守溪以心声回应,接着他望向了三花猫,说:“我在想很重要的事情,等会再与你说话。”

“哦——”三花猫感觉自己被冷遇了,有些不满,拖长音调。

“小土猫?小土猫怎么会说话,说得还这么……”小姑娘欲言又止。

“嗯,它是只妖怪,修了五百年才成精,由于闭关太久,它的脑子也不太灵活,总幻想自己是无上天尊,诸天神佛挥之即来,炼狱修罗招手即至。”林守溪说。

“真的假的?”小姑娘觉得有趣。

“爱卿今日确实辛苦了,待本尊炼成神初通天丹,再慰劳爱卿。”三花猫毫不知情,兀自信誓旦旦地说。

小姑娘对于林守溪的说法原本存疑,听完这话后愣住了,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这只小猫果然不太灵光。”

三花猫根本不知道一场针对它的对话正在它身边悄无声息地展开着,它还在摇着尾巴,幻想着日后的宏伟蓝图。

“你看,猫妖尚且如此努力,你又怎可轻言放弃?”林守溪开始为她加油鼓劲。

小姑娘备受鼓舞,“我明白了,我要学习猫猫持之以恒的精神!”

“光是这样还不够。”林守溪又道:“你需付出正确的实践。”

“正确的实践?什么是正确的实践?”

“你过去懈怠太久,短短七日亡羊补牢并不现实,但你的目的只是赢下比试,所以你只需击败你的对手即可。”林守溪顿了顿,说:“你可以针对他们进行练习。”

“针对他们?”小姑娘眼前一亮,转而又摇头:“这根本不可能呀,他们有这么多人,我就算一天针对一个,还差一天呢。”

“无需如此。”林守溪认真地问:“你们是在一个地方上课的么?”

“是。”

“学习的剑术是同一套吗?”

“这倒不是,同有两套……先生是因材施教的。”

“将这两套剑术告诉我,我帮你寻破解之法。”

林守溪平淡而有力的话语极具信服力,小姑娘听到这里,豁然开朗,几乎要高兴得跳起来了,她捏着小拳头,问:“对了,刚刚我寻你你不在,隐约见你白影在动,哥哥……是在战斗吗?”

“是。”林守溪颔首。

少女闻言,双手一合,十指交错握在胸前,感动得不知该如何道谢了,“哥哥真是一个厉害的大好人。”

林守溪笑纳了这句夸赞,话锋一转,又说:“但我也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小姑娘有些紧张。

“你们家里离神山近吗?”林守溪问。

“近的!”小姑娘毫不隐瞒:“我现在出楼,抬起头,就能看到神山,我爹娘就是神守山的大修士,他们说以后也要将我接过去。”

神守山……

“等你赢下比试之后,我要你帮我向神守山传达一件事。”林守溪说。

“当然可以。”

小姑娘也没细问,立刻应下,只要七天后能赢下来,她底气足了,什么话都敢说的。

林守溪稍稍定心,两人交流得差不多了,她正想终结此次聊天,让小姑娘去弄剑经,忽地,他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诶……”小姑娘脸颊泛起绯色,“名字是不能乱说的,但……哥哥可以叫我小语。”

“好,小语。”

“对了,哥哥叫什么呀?”小语眨着眼睛,期待地问。

林守溪想回答,可不知为何,直觉告诉他什么也不要说,他遵从了心意的指示,微笑道:“这是秘密。”

识海中的画面切断时,林守溪恰好回到了陈宁家中。

“大花猫回来了?”

陈宁见三花猫神气地坐在林守溪的肩膀上,试图去抱它,三花猫却径直跳到了桌子上,喵喵叫着讨要食物。

林守溪则走入自己的房间里,他顺手翻开手中的古卷,开始阅读。

三花猫叼着熟鱼跟了进来,它习惯性地跳到了旁边,目光也跟到了古卷上。

如昨日见到‘婚书’二字时相差无几,书翻至扉页,一人一猫同时沉默不语。

似是为了保护此书不被焚毁,书名特意写在了扉页上——阴阳炼鼎合欢造化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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