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某个灯光昏暗的角落里。
一个女人扶着手边的长桌, 指甲在桌布上绷得白。
她另一只手攥着手机, 精致的妆容随着红唇开合都狰狞:
“我已经把她请来了, 你们还要怎样!”
“……”
对面似乎说了什么,女人按在桌上的手抽搐了一下, 随后慢慢无力地松了下去。
“对,这一切都是你们给我的,我没有忘记……”
“但我已经竭尽所能了。我实在不想——”
她的话音戛然一停。
在沉默地听了几秒之后,她无声地挂上电话,脸上狰狞早已转为痛苦的表情。
站在原地调整了很久之后, 女人才换上个有点僵硬的微笑模样,转身进了酒会里……
Lo从Erca一回到自己的视野里,就开始不远不近地吊在对方身后。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才终于等到了机会。
似乎是有些疲于应付众人,Erca跟未婚夫打了招呼,就一个人回了别墅。
上了楼梯之后七拐八绕, 她独身一人去了别墅背面的小露台。
小露台上一半空着, 另一边横着躺椅、遮阳伞和一块花纹漂亮的火山石矮矶。
——显然这儿是Erca平常自己待着的去处。
端着杯香槟, Erca目不斜视地走过躺椅矮矶, 直到大理石围栏前停住。
她撑了两秒, 俯下身靠到了围栏上,遥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呆。
灯火从她身后照来。
暖光柔软,夜色却有点寒。
Erca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她神游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柳眉拧了一下, 焦点重聚。
过了两秒, 她拢了拢肩上的皮草披肩,就准备往别墅回。
恰在她转身的前一秒,身后的灯光蓦地暗下去。
整个露台和Erca的身周,顷刻之间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Erca迈出去的腿顿时僵在了原地。
乍一陷入黑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觉着身周的风声凛冽了些。
……或许是别墅里的总电开关出问题了吧。
Erca紧攥着皮草披肩,这样安慰着自己,就准备再次迈出腿去。
然而这一次,没等她高跟鞋的鞋尖落地,一声嬉笑就忽然响起——
“Erca小姐这是急着去哪儿啊?”
“……啊!”
吓了一跳的Erca短促地尖叫了声,就脚跟一崴摔倒在了露台上。
她顾不上脚腕处传来的疼痛,只慌忙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借着今夜清淡的月光,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终于看见了一道人影。
那人坐在不过半掌宽度的大理石栏杆上面。无视了身侧栏杆外六七米的高度,他单腿屈起来,踩在身旁。
另一条腿则垂在栏杆里面,伴着月下的影儿,分明还一晃一晃。
“你……你是谁?”
Erca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看那人并没有看着自己这里,她小心而颤巍巍地往别墅的方向挪去。
“Erca小姐,我劝你最好不要乱动,——不然万一我被你吓到了,一不小心把什么危险的子弹啊刀刃啊扔过来……”
那人嘻声笑着,语气却愈阴沉,“那就不好了吧?”
随着那人的话音,Erca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
过了两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咽了口唾沫,说:“你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都给、给你……”
“Erca小姐没做亏心事,干嘛要怕成这样啊?”
说着,那人从栏杆上纵身跳了下来。
尽管那栏杆到露台并不高,但丝毫没出任何动静的落地,显然也证明了这人身手敏捷的可怕程度了。
Erca:“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过……”
“装傻可就不好玩了。”
那人一步一步踱了过来,“苏、桐——Erca小姐认识吧?”
Erca身形一抖,眼神都直,“你也是……为她来的?”
这个“也是”叫来人一愣,他刚准备再追问什么,就听耳机里Todd不耐烦地说:“别跟她耽误事儿了,吓唬吓唬就撤——老大那边也解决了。”
Lo只得耸了下肩,剩下的距离被他没用一秒就缩短至无。
他停在瘫软在地上的Erca面前。
“我们老大让我警告你一句——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那些脏心思,都让它们离苏桐远一点。”
他背着月光俯下身,声音压低了。
“我们老大跟我不一样,他可是个又残酷又疯狂的暴君——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的。”
“所以他的话,你最好一个字别落、记在心里。”
说完,已经停到Erca面前的男人一咧嘴,笑出一口在月色下森白的牙:
“听明白了?”
“……!”
惊恐到了极致的Erca连尖叫都做不到,那口气憋在她胸腔间几乎要炸开了。
她顾不上疼,只拼命而用力地点起头。
Lo满意地站起身,往旁边栏杆走。
到了跟前他停住,一拍脑袋。
“哦对,你刚刚问我,我是谁,对吧?”
“……”Erca惊恐地扭脸看他。
瘦削男人呲牙笑,眼神微冷:
“我叫Lo。”
“一年多前,你不还曝光过我吗?”
话音落下,他撑上栏杆,翻身跳了出去。
那边刚颤巍巍站起一半的Erca一听清那个名字,双腿一软,又瘫了回去。
“Lo……”
“那他说的老大……难道是、是Kng——?!”
*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某房间内。
“——你得罪了Kng?”
从闻景那儿得到的这个答案让苏桐十分意外。
不期然地,她想起了在kngdo酒吧深处,那个隔着口罩的吻。
冰凉的情绪在女孩儿的眼底弥漫开。
“……你怎么会得罪他?你不是他们买通的线人吗?”
闻景笑得无谓。
“还能是怎么得罪的?分赃不均而已。”
苏桐:“……”
“难能你也知道你们那种行为叫‘分赃’?”
闻景休息够了,站直了身,顿时就比女孩儿高上了好大一截。
他双手插进兜里,居高临下地迎着女孩儿不退不避的目光,然后稍稍倾身——
“所以你看,我这不是弃暗投明来了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得罪了Kng,我可没胆留在这个国家,只能回国了——考虑到你是记者,而我也算个前任线人,不如你雇我做事?”
“我?”苏桐不可置信地看他,“雇你??”
闻景斜勾了薄唇,又往前俯下一点,这次直接趴到女孩儿颈窝旁边了。
他微侧过下颌,笑着问:
“或者,你包养我?”
“——?!”
苏桐躲开的动作都被这话炸得僵住,杏核眼也睁得浑圆。
闻景侧眸看着,被她的表情逗到失笑。
他插着裤袋站直身。
“别怕,我吃得不多。”
这几秒间苏桐总算回过神,有再好的耐性也恼了。
“我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照顾你回国?”
“不是照顾,是雇佣。”
说着,男人抬起一只手。
指背白皙,指骨修长分明。
苏桐目光落上去,本能地欣赏了两秒,回过神。
她皱眉:“你这又是什么意——”
在她问完之前,那人屈指一一数给她。
“保镖、线人、假男友、舞伴以及……暖床的。”
竖起的手掌攥成了拳,后面的男人掀着唇角冲她笑,“我很划算,——包衣食住行就可以。”
苏桐张口就想拒绝,对方却没给她开口的机会——
“作为记者,独自进行暗访调查有多不方便,我想你这一年应该深有体会。——而且有一些场合,你也需要男性线人帮你采集线索。”
这人从头到尾都是陈述句,苏桐被他说得结舌。
过了两秒,她才沉眸望着他。
“可我不信任你。”
男人轻眯了下湛蓝的眼瞳。
那一瞬间苏桐有种被什么凶兽盯上的栗然感。
只不过这种感觉持续了不到一秒就像个错觉似的淡去了。
“合作关系并非一定要建立在互相信任上。”闻景说,“能互利共赢就好了。”
“更何况,除了我,你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苏桐沉默。
她心里承认闻景的话是对的。
线人这个行当本身的危险性和低回报性,让记者的暗访报道多了无数的不确定因素。
她也早就有组建个人暗访团队的想法。
——只是囿于现实,实在没“志愿者”愿意加入。
思索了半分钟,苏桐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她仰起脸看向闻景。
“我承认,你说的这件事情打动了我——这确实是我目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我也可以雇佣你,按行业规矩给你薪金……但前提是,我随时有叫停的权力。”
“好。”
闻景一口答应。
这反应实在太过干脆,连点停顿都不见,反而愈让苏桐有一种被坑了的感觉。
闻景也没给她反悔的机会。
他垂手拉起女孩儿的手腕,把人往门外带。
“既然他们已经现我了,这个地方就不能久留。今晚就准备吧。”
被拉着往外走的苏桐还在思考这人背后的目的性,听了这话不由一怔。
“准备什么?”
“……”
走在前面的闻景眼眸微闪。
过了两秒,他才缓沉了声:
“准备回国。”
……除此之外,大概还得准备个运尸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