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声问道:“那个乡医说的是什么规矩?”
术士从来就不敢轻视行规。因为,行规就代表着禁忌,有些禁忌来自生人,有些却来自于鬼神。一旦触犯了规矩,就等于是要直面鬼神,这是连术士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
云雅缓缓说道:
那个老大夫说:老年间,东北这边的大夫少,村里人看病都找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亦农亦医,农忙时务农,农闲时行医,或是白天务农,晚上给人送医送药。
就因为赤脚医生,晚上出去的时候多。才有了三条规矩叫:救熟不救生,救大不救小,救白不救黑。
我爸爸完全没把那老大夫的话当成一回事儿,还告诉那老大夫:救人是大夫的天职,哪有什么救不救的说法?
那老大夫被我爸气走了,后来跟我爸见了面都不说话,就因为,我爸爸没把老头的话当真。
云雅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我明显看见她的身躯在微微发抖,我应该是快要触碰到她回忆中最为关键的地方了。
我柔声道:“我听老话讲:你不把老辈人的话当回事儿的时候,就真要出事儿了。你父亲是不是不久之后就出事儿了?”
“是!”云雅止不住发颤之间,我抬手抽出一根银针,刺进对方的穴道,这才控制住了云雅的恐惧。
云雅继续说道:我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年腊月二十六那天下了一场大雪。
院子里的雪能没人脚脖子,村里人都猫在家里不出门,我和我爸也早早上炕睡觉了。
我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咣咣砸门,我爸披着棉袄点了灯,对着外面喊了声:“谁?”
我就听见有人在外面哀求:“项大夫,村头儿那边有个人要不行了,你赶紧伸伸手吧?”
我爸下地给那人开了门,自己回头拿急救箱,还告诉我等他回来。
我爸以前半夜出诊的时候,我都是一个人等着他回来,从来就不知道害怕。
那天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门口就觉得一阵阵的害怕。
我借着门口的灯,能看见那人的半张脸,可我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门口等着我爸,可他那眼睛却盯着我不放,我越往门口看就越是害怕,就像是害怕那人推门走进来。
我爸还没收拾好东西,我就哭着闹着要跟他一起出诊。我爸被我缠得没办法,只能把我也带上了。
我跟着我爸后面出门的时候,听见我家的钟响了一声,我回头一看,正好是十一点。这不就是那老头说的“救白不救黑”吗?
那老头说,过了十一点就不要出去给人看病。十里八村的老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过了子时不能打扰大夫,谁也不会半夜过来求医,晚上不管谁来找你都不能出诊。
我想跟我爸说“过十一点了”,可我一抬头就看见,前面领道那人拧着头往后看我,一边看我还一边笑。
那个人比我高了不少,那么从上面看我,让我心里直突,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就知道拽我爸衣服。
我爸一个劲儿低头赶路,看都没看那人。我拽他衣服,他还以为我走不动了,回过头拉着我的手往前走。
我差不多是被我爸拽到了村头那边。
村头那边出去根本就没有人家,往哪儿看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地。我爸问那人:患者在哪儿?
那人往前面大柳树底下指了一下,我爸把手电照过去,才看见那边躺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
我爸让我在远处等他,他自己跑到柳树下面放下了急救箱。
我爸还没来得及救人,我就听见有人喊:“不能管,快住手!”
喊我爸的人就是村里那个老大夫,他不知道怎么跑过来了,拽着我爸就要往回走:“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救熟不救生么?你找死啊!”
我爸甩开那老大夫又要救人,那老头顿时急了:“我问你,你见过这个人么?你自己不想想,这大半夜,大雪天的,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怎么跑柳树下面来的?”
“还有那柳树……那柳树是随便能靠在下面的么?”
那老头说的“救熟不救生”是说只能救熟悉的人,不救没见过面的人。因为,你不知道你救的是谁,或者说救的是什么?
我爸那倔劲儿也上来了:“我管他见没见过,不救,这就是两条人命。见死不救,你不怕天打雷劈啊?”
那老头被我爸气得直哆嗦,还是不肯放手:“你傻子啊?我问你,谁叫你出来的?喊你救命的那个人呢?他是谁?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