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高悬天空,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年关将至,别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唯独赵王府,凄惨悲凉冷清。
“王爷,老爷子把我们圈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赵王妃徐氏满脸愁容,望着旁边餐桌上自顾自饮酒的赵王朱高燧,问道。
此时的赵王朱高燧,胡子拉碴,头发凌乱,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一般;
哪里还有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吹风得意;
“王爷,求求你,别喝酒了,说几句话吧,你这个样子,妾身看着心里难受!”
赵王妃徐氏对赵王有很深的感情,看着丈夫如此颓废,却又不能帮他排忧解难,只能干着急。
“媳妇,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咱这个家啊!”
赵王朱高燧喃喃自语道,
“老爷子这一次肯定不会原谅我了,肯定不会原谅我了,因为我做了最大逆不道的事!”
“我该死,我该死,我罪该万死啊!”
赵王一边说,一边使劲扇自己耳光,一边痛哭流涕,哽咽着说道:
“媳妇,我死就死了,死不足惜,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们啊……”
“我要是死了,你咋办,孩子们咋办啊?”
赵王仿佛陷入了癫狂,走到院子里,朝着皇宫的方向,噗通跪下,大声叫喊道:
“爹,爹啊,儿子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您能原谅儿子么,就原谅儿子这一回吧!”
“儿子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想了,什么荣花富贵,什么高官厚禄,什么帝王宝座,儿子统统都不奢望了;”
“爹,儿子只想平平安安的陪着妻儿,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好不好?!”
“哪怕做个平民百姓也好,哪怕把我踢出朱家主籍也罢,我都认了,就算把我千刀万剐,儿子也无怨无悔,可是爹,您得保护好您儿媳妇,还有您的孙子啊,他们是无辜的……”
此时的赵王,要多无助,就有多无助;
赵王妃徐氏一把搂住朱高燧的头,不让他再磕了。
因为头已经磕破了,鲜血直流。
“王爷,要不咱们去找大哥,让大哥在老爷子面前,给你求求情?”
赵王妃徐氏弱弱的说道。
“老大不会再为我求情了,因为这次,我对大哥动了杀心,大哥也知道,他肯定恨极了我;”
朱高燧心如死灰;
生路,几乎都被自己一条条堵死了!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要不托人找太孙,让太孙在老爷子面前,给你求求情,老爷子现在最疼太孙。”
赵王妃又出主意。
“媳妇啊,太孙是老大的亲儿子,我都要杀他爹了,你还让他帮我求情,白日做梦吧。”
赵王听了媳妇的话,一时间哭笑不得。
忽然,赵王脑子灵光一闪,心说,或许有个人,能帮我在太孙面前说得上话。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百花楼花魁小凤仙。
身为百花楼幕后大老板的朱高燧,自然知道小凤仙和朱瞻基的关系。
二人虽然没有什么亲密举动,但是,朱高燧断定,朱瞻基喜欢小凤仙;
那就够了,只要小凤仙出面,朱瞻基极有可能会答应,出面为自己求情。
正寻思着,朱高燧忽然听到吱嘎一声。
赵王府的大门,被贴上层层封条的大门,被重兵把守的大门,居然破天荒开了;
“是老爷子赦免我了?”
“还是老爷子也惩罚我?”
两个念头,在朱高燧脑海不断盘旋。
可是,当朱高燧看清走进大门的身影时,忽然怔住了;
“朱瞻基,是你?”
“是我,三叔。快过年了,侄子来看看您和三婶。”
朱瞻基微笑着朝着朱高燧走去。
“太孙,外头冷,要不你爷俩,到屋里说话?”
赵王妃徐氏看到朱瞻基到来,心里没来由激动一下,心说或许事情有些转机呢。
“三婶说的对,三叔,咱们去屋里聊吧,侄儿在顺便陪您喝几杯,天冷,喝点酒暖暖身子。”
朱瞻基说完,径自朝朱高燧客厅走去,仿佛他是这里的主人一般。
朱高燧夫妇,只好跟着走进客厅。
“三叔,可是侄儿今天来,所为何事?”
朱瞻基端起酒壶,找到一个干净的空酒杯,自斟自饮。
“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要杀,要剐,随便;”
朱高燧仰起脖子,生硬的说道。
“王爷,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杀啊,剐啊的,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赵王妃赶忙打圆场,把赵王按坐在椅子上,转身含笑这对朱瞻基说,
“太孙,你三叔最近思绪有些混乱,总喜欢胡言乱语,你可别放在心上哈。”
“三婶,我知道,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朱瞻基对赵王妃,比较敬重。
因为在朱瞻基的印象中,赵王妃恪守本分,持家有道,没有嫉妒心,和太子妃也就是朱瞻基的娘,关系比较融洽;
甚至就连朱棣都很欣慰的说:老三娶个好媳妇。
“三叔,这是爷爷让我给您的,您看看吧。”
朱瞻基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朱高燧。
赵王双手有些颤抖,接过沉甸甸的小册子,颤声问:
“里面写的啥?”
“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么。”
朱瞻基说完,又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啪!
小册子掉在了地上。
朱高燧只看了几眼,猛然站起身,直接把小册子扔到地上,厉声说道:
“所以,今天老爷子让你来,送我上路?”
“你说呢?”
朱瞻基讥笑道。
“我做的事儿,我都认!来吧,动手吧!”
朱高燧努力的昂首挺胸,做出一副不怕死的样子。
可是,赵王妃却噗通一声,跪在朱瞻基面前,死死的抱住朱瞻基的腿,哀声哭泣:
“太孙,三婶求求你,求求你去老爷子跟前,给你三叔说说情,求求你啦,呜呜呜……”
“三婶,快起来,您是长辈,跪我,可不能跪我。”
朱瞻基列开身子,俯身想把赵王妃拉起来,可是赵王妃不为所动,只是苦苦哀求。
“媳妇,别哭,快起来,别求他,求他也没用;这个狼崽子,早就巴不得老子死呢,如今得偿所愿,怎么可能会给咱求情。”
朱高燧声色俱厉的训斥媳妇。
赵王妃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哭,只是一味的紧紧的抱住朱瞻基的腿,只是一味的跪着;
“媳妇,你这样,丢人不丢人,哎……”
朱高燧夫妇,向来感情好,朱高燧看着媳妇哭的伤心,万分心疼。
“三叔,有些事,发生了,我并没有太生气;”
“可是有些事发生了,我却很恼火,很想杀你;”
朱瞻基慢悠悠的说着,微笑着看着朱高燧。
此时的微笑,对朱高燧来说,无疑是死神的微笑。
“可是,有人,却不想你死。天天跪在爷爷跟前,苦口婆心,为你求情,还为二叔求情!”
“还天天想拉着我,一起找爷爷给你们求情,我一次都没去,我问他:凭什么?”
“三叔,你知道替你求情的那个傻子咋回答的么?”
“那个傻子说就凭一奶同胞,就凭骨肉兄弟,就凭他是大哥,弟弟犯了错,大哥得多担待着点!”
“三叔,你说那个傻子有多傻,人家都要杀他了,还要把他的头挂在金陵城墙上,他还在傻乎乎的替人家求情?!”
朱瞻基微笑着说,声音很平静,看不出悲喜。
“老爷子不答应,他就跪着不走,还磕头,头都磕破了;”
“老爷子烦了,不停的训斥责骂他,他一句话都不辩解,任由老爷子责骂,等到老爷子骂累了,不说话了,他又开始求情!”
“最后,那个傻子,昏倒在老爷子面前……”
“大哥……弟弟对不住你啊……呜呜呜……”
朱高燧终于泣不成声,如今心中只有四个字:悔不当初!
赵王妃更是泣不成声,心中涌现出对太子朱高炽的无限感激之情,同时暗暗松了一口气,王爷的命保住了。
“三叔,别哭啦,快过年了,老爷子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想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年夜饭啥的;”
“二叔在藩地,肯定是赶不回来了;至于你,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该说的,侄子都说完了。”
朱瞻基依旧平静的说道。
“太孙,我大哥他……”
朱高燧声音哭哑了,但言语中,眼神中的关切之意,是实实在在的。
“三叔,你还是叫我大侄子吧,叫小子也行,我爹他,死不了,权当减肥了。”
朱瞻基说完,转身要离开。
“太孙……大侄子……替我谢谢大哥的救命之恩,改日三叔……我,一定会登门道谢!”
朱高燧忽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朱瞻基了。
“三叔,希望我爹这次的罪,没有白受!”
“有些错,也不能再犯!”
“三叔,有句话,请您一定要记住:”
朱瞻基回过头,走到朱高燧面前,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若杀你,谁都拦不住!”
“我爹拦不住,爷爷也拦不住;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依然拦不住!”
朱瞻基说完,轻轻挥手,只听嘭的一声,距离朱高燧最近的凳子,不知为何,瞬间粉碎!
赵王和赵王妃,面面相觑,满脸骇然。
“火铳?”
朱高燧惊疑道。
“三叔,你见过一千米开外,取人性命的火铳么?”
“能瞬间爆头的那种,最厚重结实的护甲,都能瞬间穿透的那种?”
朱瞻基说完,悠然转身离去。
朱高燧闻言,浑身忍不住打个激灵,眼望着朱瞻基远去的身影,耳边回荡着朱瞻基刚才的话:
“我若杀你,谁都拦不住!”
“我爹拦不住,爷爷也拦不住;就算你有千军万马,依然拦不住!”
良久,朱高燧喃喃自语道:
“老二,我输了,你也输了,彻底输了,可我们输得一点都不冤,老大生了个好儿子……”
随即,朱高燧有自言自语道:
“大哥啊,弟弟服了,真心服了,哎这都是命!”
“王爷,老爷子是不是解除了对咱们家的圈禁,因为门外的御林军撤走了。”
赵王妃小声的问道。
“圈禁是解除了,哎,媳妇啊,给我准备笔墨纸砚,快!”
“啊,干啥?”
“给老爷子写乞罪的折子!”
……
黑夜里,一辆汽车在缓慢的行驶着。
阿大在认真的开车。
“爹,您觉得经过这件事后,三叔会不会有所收敛?”
坐在副驾的朱瞻基,后头问独坐后排的肥胖老爹,心说得亏是辆商务车,否则您老都做不进去。
“肯定会有收敛的,至于收敛到何种程度,就看他明天给你爷爷的折子,如何写。”
朱高炽叹息一声道。
“爹,我刚才给三叔说,我若杀他,谁都拦不住,还用狙击枪,直接恐吓了他一番!”
“狙击枪,千米之内,直接爆头的那个?”
朱瞻基之前把狙击枪告诉了朱高炽,还特意派了两个神枪手,潜伏保护朱高炽。
“嗯。”
“那你三叔,彻底心服口服了。”
朱高炽言语简洁,却意味深长。
“阿大,回太子府。”
朱瞻基吩咐道,随即又问:
“阿大,你和桃花的婚事,进展到哪一步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