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没能好好保护苏鹿,看到她伤成那个样子,看到她只能绝望妥协,看到她强忍着痛苦,答应和顾信结婚。
苏浙终于赶回来时,看到的是遍体鳞伤的苏鹿。
她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嘴角破溃,鼻梁也断了,鼻子里是干涸的血渍。
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青黑瘀痕,小腿骨断了,走不了路,只能拖着一条腿,她的手臂骨头甚至都已经断得扭曲成狰狞的形状,让人看着都觉得疼。
苏浙是个情绪最内敛不外放的性子,看到那样的她时,都忍不住红了眼睛,是心疼的,也是愤怒的。
而彼时的她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小心翼翼拽着他袖子,求他,“哥哥,别让我嫁给顾信好不好?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和他在一起,我可以走得远远的,只要……只要父亲不会对付他就行。”
那是苏浙第一次知道薄景深的存在。
原来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能让他的鹿鹿,为之赴汤蹈火,不顾一切。
她那时甚至没有多余心思去怨恨苏家,怨恨苏豫康,她只想离开,她只想和心爱的人走。
苏浙没有拒绝她,他愿意帮她,哪怕她想要的是和薄景深私奔。
但苏浙那时只有一个要求,起码她得治好身上的伤。因为当时那样的她,太让人心疼了。
苏鹿原本有些犹豫,但想到自己这个鬼样子的确是不能看,于是就同意了。
她以为薄景深哪里也不会去,她以为薄景深能等一等她。
结果在她终于将浑身的伤治得七七八八的时候,回去海城找他,却已经晚了。
他离开了,去了她不知道的地方。
他一定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在恨着她,才会头也不回的在那么短时间之内,去到那么远的异乡。
她明明那一身的伤都没好全,但去海城的时候。却是两眼放光,仿佛走路都带风,结果却失魂落魄的回来。
再也不提海城,再也不提薄景深。
甚至没再挣扎,嫁给了顾信。
苏浙简直要气疯了,那时他质问苏鹿,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听到苏鹿万念俱灰的声音,像是没有灵魂的空壳。
“这样我就还清苏家了,就什么都不欠了。等我年纪大了,或许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人生和生活。”
苏浙还是第一次痛恨自己生在苏家,痛恨自己不能保护苏鹿。
这个曾经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病得痛苦得恨不得不要再坚持下去的时候,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并且因为稀有的血型,甚至连治愈的希望都看不到的时候。
一把将他从绝望的泥淖里拉出来的姑娘。
救了他的命,他欠她的,一辈子都还不清才对。而她却说,她只要赔上自己的婚姻,就能还清苏家了。
这究竟是什么道理?这究竟是什么世界?苏豫康究竟是什么父亲?
于是他做出了哪怕到现在,也让丰城上流圈子的人都视为惊人的举动。
他直接脱离了苏家,和苏豫康几乎是断绝了父子关系,他离开了丰城,离开国内。除了当年母亲留下的遗产之外,他什么都不要苏豫康的。
他默默强大自己,就是为了不要再经历一次那样的无力感。
看着鹿鹿受伤,而自己只能看着,无能得像个废物。
他不能再那样了。
而这个姑娘却是从来就没怪过他,哪怕现在,也依旧是那样温柔笑道,“哥哥一直就把我保护得很好啊。”
苏浙没做声,手里半天没个动作,捏着只小龙虾像是僵硬了似的。
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剥虾的动作,顺手将剥好的虾肉放进苏鹿的碗里。
是小龙虾太辣了吧。苏浙想,所以才会觉得眼睛发热。
“别笑我了,我要保护好你了,你就不会过的是今天这样的日子。”苏浙低声说。
苏鹿知道他自责,知道他一直以来就没停止过自责。
所以这也是苏鹿每每在面对哥哥的时候,就有些无所适从的原因。因为两人相处,如果有一方始终抱持着对另一方的巨大愧疚和自责。
这样的相处,总归是病态的,久而久之只会产生距离感。
说是这么说,可是在她和薄景深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
苏鹿轻叹了一口气,看着苏浙,“可是哥哥也已经到了所在当时你能做到的全部了,我很感激,没有怨言。”
苏浙抿着唇,不打算再在这话题上说什么,只说道,“总之,明天和我回去。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场合,我希望你在场。”
苏鹿忖了忖,就点了头,她知道苏浙是想为她出气。
以前苏娇将她从房间里赶出来,说要住她那间。有朱心妍的教导和撑腰,苏娇一直以来对苏鹿都欺负得理所当然。
那时的他还没成年,母亲留下的遗产他还没有话语权。
他没法保护苏鹿。
但全记在心里。
这天晚上,在苏浙的投喂下,苏鹿吃了不少小龙虾。
回到自己住处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她这才重新捡起了那些先前在苏浙面前时,没法提及的情绪。
缩进飘窗的靠垫里,看着外头的夜色,想着先前听到的,唐呈的话。
薄景深的未婚妻。
原来,他有未婚妻了。
不是她之前的假想敌庄采南,那只是他的助理。也不是后来的假想敌景若,那只是他的妹妹。
如果说唐呈的话,苏鹿还能自欺欺人的不信的话。
薄景深对唐呈的态度,让苏鹿没法不信。
她抱膝坐在飘窗上,时而伸手在手机屏幕上点一下,谢谢看着屏幕亮起,再看着屏幕熄灭,再点一下,看着屏幕再次亮起。
安安静静坐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心里空空落落,却总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似的。
很重要的事情。
但一下子忽然就想不起来了,究竟……是什么来着?
然后,看着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熄灭。
苏鹿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日期。
她的眼睛蓦地睁得大大的,瞳孔紧缩。
她定定地盯着日期,紧紧咬着嘴唇,终于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下子没想起来的,是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