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新的提议
“诸位先生,我叔侄二人叨扰多日,承蒙各位一直热情款待。今晚也让咱们作一回主人,回请诸位先生一次……嗨,我蟒二不太会说这些场面话,就先干为敬啦——阿彩,别傻坐着,帮忙敬酒啊!”
当天晚上的宴席上,郑家二人忽然变得热情无比,虽然他们先前也蛮客气,但始终是带了一种矜持的自傲,言辞间隐隐约约总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而到了今天晚上,二郑却主动把身段给放低了。虽然还不能说讨好什么,但至少,在神态上,已经完全是承认双方平等的模样。
这边当然能理解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做出了如此转变,不过李教授等人依然一如既往,客客气气不卑不亢,依然以原来的态度对待之。对于郑彩敬过来的酒都是干净利落一口闷掉,很给面子。
而郑彩在敬了一圈酒之后,最后连茱莉都没漏下——他远远朝茱莉举起杯子,朗声道:
“解大头领的威名,我等虽然僻处乡间,也是久闻了。可惜这一次未能一见,甚为遗憾。这一杯酒算是遥敬。解夫人女中豪杰,想来不会介意我等唐突。”
茱莉咬了咬牙,自打她和解.席的关系公开化后,自己内部人还好些。外面所有打交道的客户都开口闭口称她为“解夫人”,仿佛她已经成了人家的附属品。虽然香港人也有出嫁后从夫姓的习惯,但茱莉碰到这种情况时却总是很想大叫一声:
“老娘还没决定要不要嫁呢!”
——可惜也只能想想而已,眼前这种.局面,她可不敢承担破坏男人们大计的罪名,也只好举起酒杯,放到唇边做做样子。好在二郑都很识趣,虽然好色,对于短毛大头领的老婆却也不敢多加骚扰,各自敬上一杯,表示过礼貌之后便转过了头,不再朝这边啰嗦。
一轮敬过,大家随意。二郑倒也.耐得住性子,开头时只是嘻嘻哈哈聊些闲话,并不涉及正题。不过这边几人跟他们交涉那么久,早就把耐心练出来了。你不急我更不急,不慌不忙敷衍着,反正知道他们迟早会涉及到那个方面……
果然,几杯酒下肚后,郑彩开始旁敲侧击。他先故.作关心的询问庞雨:白日里倭寇来袭,伤亡可重?敌情如何?庞雨来之前正好刚刚处理完这次袭击的后事,于数据上都很清楚。这也不算什么秘密,见他问起,便笑了笑:
“还好,就是一开始那匪忽然拔刀,我们有两个检.查人员猝不及防,一死一伤。幸亏在现场维持秩序的明军及时介入,他们没什么机会多杀伤人员。等到我们的军队上场之后更是只剩下挨枪子儿的命……查验下来总共一百零九名匪徒,除了二十六个伤员俘虏外,其他全被*掉。我们这边是一死九伤,除了一开始遇难的,后面大部分都是自己蠢,丢出手榴弹后找掩蔽不够及时,给碎片擦中的。”
听到如此悬殊的伤亡对比,郑彩半是真心,半是.夸张的乍舌不已,连连说这些倭寇是撞上铁板了——大明沿海多次遭到倭寇骚扰,就算他们郑家在台湾的村寨也碰到过。那帮人个个凶残无比,就算能将其打跑,本身的损失也多半惨重,象短毛这样轻轻松松就能将其全歼的,还从未见过。
“唉,就这两个月,.前面已经来过两批了,最少一拨才三十多人,居然也敢公然跑来抢劫——你说他们咋就这么不知死活呢?”
赵立德在旁边插口道,还故意反问一句,把郑彩打算提起的话题岔开。后者神色有些复杂的笑了笑,勉强应道:
“那前两批也是全军覆没吗?”
“这当然了,对于敢找我们麻烦的兔崽子,肯定不会放过——第一次遭到袭击时咱们太激动了点,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后来就有本地人说我们太残暴。于是稍微改了改规矩:对华人网开一面。”
听到阿德的回答,郑彩额头上冒出几滴汗珠,但他也顾不上擦去,强自笑道:
“恐怕就是因为诸位做得太过于干净利落,一个逃走的都没有,消息自然传不出去。周边盗匪不知厉害,仍然做着打劫财的美梦,才源源不断来送死。”
“倒也是……所以有人主张说我们应该学习西洋人的风俗:把胆敢来打劫的海盗统统挂到港口外面风干,郑兄弟你觉得如何?”
郑家这伙人心狠手辣的,跟东西两洋海盗都有交往,对于此类风俗倒并不陌生。郑彩虽然有些奇怪这帮不出海的短毛咋也知道这么多,但还是点头道:
“此举通常是西洋船长用来惩处那些叛逆水手的,对付海盗么……倒是不曾听闻。不知诸位先生从何处听来?”
阿德想了想,随口点头道:
“嗯,确实,基德船长这时候还没出生呢……”
“也快了吧,那哥们儿好像就差不多就是这个年代……”
庞雨亦在旁边跟着附和,他已经明白了阿德的打算,当然要配合他。可郑彩也不傻,一看这架势,那两人分明是想摆龙门阵吹大牛啊。这些天来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两位都是军师级人物,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故事一大堆,真要扯起来那肯定是无边无际……自家的“正事”可要被耽误!
情急之下,也顾不上再拐弯抹角了,拱手笑道:
“两位先生高论,本当聆听。只是此番前来,先前交易所得甚丰,本当是兴高采烈,满载而归的。可白日里见到了贵军之火器战法,才知道我等原来是有眼无珠,差点是入宝山而空手归哪。”
赵立德和庞雨互相看看——这家伙终于还是耐不住性子。再看看郑芝虎那边,果然也正坐在李老教授和林峰面前磨唧呢……不用想,肯定也是差不多的话题。
“武器不卖,我们从第一天就说好的。至于原因么……我想郑兄弟你也是个明白人,就不用我们再多费口舌了吧。”
阿德神色依然是淡淡的,却一开口就把话封死。来赴宴之前他们就已经商定好——其他商品都好说,武器装备没门儿。无论对方出什么价,在这方面绝对不能松口。
远超于本时代技术的武器装备,是他们在这个大明王朝生存下去的物质基础,无论如何不可能拿来作为交易的对象。
郑彩脸色一黯,似乎是没想到阿德会这么直接。但他显然不是一个肯轻易放弃目标的人,沉寂了片刻后,又抬头强笑道:
“如此利器,当然是不可随便买卖,这万一落到歹人手里,反受其害……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虎叔和我邀请诸位先生至此,却是另外有事相商。”
说着,郑彩站起身来,回头从身后的小包裹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庞雨等人进来时就看到这东西了,当时还以为是二郑准备的礼物,现在才知不是。
郑彩打开匣子盖,里面居然是一对短火枪——十七世纪的手铳。象牙手柄,红木枪身,枪筒上还镀了银,做得非常精致,绝对是一件艺术品。
匣子里另外有一个隔层,摆放着火药,子弹,导火索和打火石等物,果然还是一对火绳枪。郑彩随手拿起一把,竖起枪身装药上弹,还要用通条把火药捅严实,然后插入导火索,点燃火绳……最后他瞄准了大厅角落里一只花瓶。砰的一声,花瓶碎裂,枪法还算不错。
——整个过程大概耗时两分钟左右,郑彩做起来还是比较麻利的,看来也是玩熟了。
然而当郑彩刚刚放下火绳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的时候,阿德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腰间的五四手枪,砰砰砰砰连四枪,一口气把房间里剩下几只花瓶花盆之类统统打碎。
枪声响过,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楼下却是混乱起来,片刻后一群卫兵挺枪冲上,见这边众人都安然无恙,又得到了庞雨的指示,方才怏怏退下。
——幸亏今晚是郑家包场,整家酒楼再没有别的客人,否则难免引起骚乱。不过此刻,只有店老板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阵,大约郑家人事先给的赏钱足,没说什么就走掉了。
郑芝虎和老教授那边当然也说不下去了,几个人都有些诧异的看向这边,不知道为何忽然要动刀动枪?
对此阿德只是淡淡笑了笑,对于郑家人,他的一贯主张是:虽然保持笑脸对待,但同时也要时刻让对方能看见自家手中紧握着的大棒子。对于这两名使者任何炫耀武力的行为和想法,都要毫不留情予以彻底压制。所以,虽然并不知道郑彩想干什么,但既然敢在他们面前玩枪,就肯定要压他一头。
郑彩显然没料到阿德的反应如此之大,又被那可以连的手铳吓到,呆愣了许久,方才苦笑一声:
“也是,连下面小兵用的器械都那么犀利,诸位先生随身所携自然更好……在下还真是班门弄斧了,失礼失礼。”
他将火枪匣子往前一推,继续苦笑道:
“在下并无他意,这短火铳原是从大员岛上红夷人那里得来。他们自己所用的长铳,虽然射程与威力都更大一些,但型制与射法也与此相差无几,而红夷人却恃之横行,无人可制——当然,在诸位先生眼里,怕是不算什么了。”
说到这儿,郑彩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去,见郑芝虎微微颔,方又续道:
“先前曾听庞军师言道,诸位先生与红夷人迟早有一战,而我郑氏也苦于红夷欺压久矣。虽然还没有和大当家商议过,但虎叔却也可以做半个主——不知道诸位先生可有意与我郑家同盟?共驱红夷,我们两家平分大员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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