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临高那边,在例会上又吵起来了?”
“是啊,肖朗伤势渐愈,又开始活跃起来啦——这次就是他领衔带头上的提案。”
琼州府这边,无意中点了一把火的赵立德一点没有愧疚之心,反而兴致勃勃与迟正杰议论着他所知道的消息。
“肖朗的提案么……不用想,肯定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一套。”
“嗯哼,但这一次他可学聪明了——他拉拢了解席跟他联名。老解站在他那一边,后面一大堆人就不会反对了。而且既然是我们先提出的黑人问题,我们这边的人也肯定不会反对,加上他自己那一拨子人,议题通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那他想怎么样呢?完全控制外劳显然不可能啊。我们这里需要用人的地方太多了。”
“先是调查和统计吧,搞清楚我们这里究竟有多少外劳,以及人口种族的分布——先前只顾着招人进来,在这方面确实有些乱。然后么,就是相应的限制手段了,最后估计会搞个类似绿卡和宣誓入籍的制度吧……反正咱们有现成的例子可以模仿,不是么?”
“嘿嘿,想想若干年后,大群白皮绞尽脑汁往这里移民的景象,倒还真是挺期待呢。”
“用不着等若干年后啦,现在吕宋那边就已经在向这种情况展——大批西班牙与荷兰的破落户到那儿谋求定居呢。华人在那边快成上等氏族了,而其中最得意的两家,就分别是北纬和陈涛的老丈人家族……”
赵立德虽然“外放”琼州,对于各处的情报消息掌握倒是一点没拉下,不愧是琼海军中搞情报的第一高手。当然这也是因为琼州府的电报房靠临高很近,他们现在仍然使用的是无线电接力方式传递消息,各地向临高总部汇总的讯息琼州府都能收到。赵立德这边又拥有最高权限的密码,自然可以得到和总部那边完全一样的通讯效率。
对于总部那边会如何对待这份提案,赵立德并不在意,就个人感官而言他这一次倒是愿意支持肖朗的——他们辛辛苦苦把海南岛建设起来,终于有了点世外桃源的样子,可不是为了让一帮外族人来摘桃子的。
就算他们愿意接纳其中的部分优秀人才进入这个团体,那也必须是以对方愿意容易融入到他们中间为前提,而非相反。
——两人这番谈话后不久,临高总部那边果然传来讯息,说是肖朗的提案获得通过。要求各处对外国籍,外种族,以及外国宗教人员,做一个全面清查,同时征询大家意见,询问该使用什么政策对外劳进行控制。
琼海军当前控制的几块地盘:山东威海地处中原大陆,完全没有上述问题;台湾岛孤悬海外,也就是郑氏家族陆续迁移了一些倭人上岛,但数量并不多。而且也都是直接受郑家雇佣的,加上倭人的民族性本就是服从强者,倒是很容易管控。
所以其实只有吕宋和海南本岛有这问题。而吕宋那边华人本就是少数,当地土人才是原住民。以前是白人做主,现在则换成了华裔,所以那边的民政负责人史可法,原本就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如何“教化”当地土人融入到中华正统的大业上,根本不需要琼海军另行下指令。
至于当地的白夷么,从本来的主人地位一下跌落到二等公民,成为“客居人士”,心理上肯定不能适应,私下的小动作肯定也不少。不过相应的,对他们的监视观察也从来不曾放松过——这方面乃是锦衣卫统领廖勇等人在负责,他们干这个可谓轻车熟路,在克服了最初因为习俗,人种等问题带来的疏离感后,锦衣卫立即拿出当年为九千岁监视东林党的劲头,几乎在当地每一个白人大户家里都安插了密探……
所以当海南总部的要求送达彼处后,他们根本不用另作安排,直接把日常递交给史大人过目的监视报告交一份过来就行了——本来直送白燕滩就成,跟琼州府没啥关系的。周晟却偏偏亲自上门一趟,把这份报告也给赵立德手上送了一份,嘴上说是“互通有无”,实际上,当然就是为了看看他老赵的笑话。
——这可是锦衣卫系统难得一次在效率上压过了城管队。赵立德对此还真是无可奈何,几块地盘中还就要属他琼州府最乱。关键是这里的人们接受短毛统治时间最长,也最为适应他们的统治方式。这表现出来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比较配合,很多事情都在这里先作为试点,成功以后再去其它地方推广。但坏处么自然也有——当地人胆子就大了,很多事情上居然敢跟政府部门讨价还价,在有了议会撑腰后更是如此。
恰如那句著名的话:百分之三百的利润,便足以让人冒着绞的风险。何况长期以来琼海军在使用外劳上面并无限制,还不许人家合法赚钱了?
不过如今有了委员会的正式指令,赵立德再采取行动自是没什么顾忌。把几个当地议会,商会的头面人物召来,大家喝杯茶谈谈,话说透了,人家还是愿意配合的。虽说那些大户对于短毛老爷们忽然莫名其妙担心什么“外族血脉混淆我华夏正统”有些不以为然,但既然是赵老爷正儿八经交待下来的任务,他们也都答应回去查一查。
这一查,还真查出些问题来——本地确实有人在长期,大量的组织外国人员偷渡入境,在本地从事农业生产活动,已经差不多有一年多了!
赵立德得到汇报后自是大吃一惊,心说在我眼皮子底下还有人能这么干?赶紧仔细一查问,却现这事儿原本差不多是半公开的——无论经手的人还是协助者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自然也就没人上报。而且这些人过来以后很容易隐藏到民间,几乎不可能被现。
——因为他们是越南人,跟本地人长的完全一样,连语言上都差不多的。
乃至于主持这件事情的人本身,也差不多拥有半官方的身份——分别是安南阮氏和郑氏长期派驻在海南的使者,在他们各自的朝堂里都有正式官位的,但在大明这边,只能算是寻常商户罢了。
当初为了这个身份问题还掰扯过一段时日——那两家都自称为“正统”,想要琼海军驱逐对方,最后把短毛惹火了,说一声咱们只管经商,不管你们对错,谁再啰嗦谁就滚蛋,然后才总算安静了。
此后他们总算放弃了无聊的名份之争,转而一门心思做生意:越南特产的大米和木料,以及鸿基煤矿的优质块煤都是海南这边亟需的商品,而安南那边对于短毛的工业品需求量也极大。这几年来双方的进出口数额居然基本上可以做到持平,这在与琼海军做贸易的势力中可不多见。
然而现在赵立德才明白这种“贸易平衡”并不仅仅是货物贸易,其中还夹杂了一部分人口贸易——阮郑两家竟然不约而同干了一件事:把他们在战争中俘虏到的人员都卖到海南来啦!
当然在这里不能直接买卖人口,不过安南人的脑子可比西洋人要强得多了——所有劳力在船上就“自愿”和船主签下了一份长达三十年的雇佣合同,到了这边之后无非是把雇佣合同转手一下罢了,新的主家需要付出一笔钱补偿原来雇主而已,这个短毛法律可没禁止。
有人不同意吗?也许是有的,但这种人到不了海南,半途中直接就被抛下船了,能够活着踩到海南岛地面的,绝对都是“老实良民”,至于他们到了这边会不会逃跑,以及新雇主用什么办法防止他们逃跑,这就是另一码事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些战俘在当兵以前大都是农民,种田种地乃是近乎于天生的技能,到了这边以后很快便能适应,要求又不高,正是当地大户们最爱雇佣的劳动力。而且以这边对劳动力的需求程度,他们也不可能搞得凶神恶煞——这些可都是战俘,没准儿就是在战场上见过血的。真把人逼急了,去官府告状落个鸡飞蛋打还不是最坏结局。平白挨上一刀来个人财两空那才叫冤枉。
所以这边地主对于那些安南劳力,自也有一整套怀柔手段加以安抚:先是好吃好喝给点甜头,然后再找些安南同乡过来宣讲好处,许诺美好未来……等等手段,其中不少还是从短毛难民营里学来的。
这么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大部分人都能搞定。实在有不愿留下的,也无非是退还给卖家而已——这贩卖战俘的买卖一般人可做不了,背后乃是安南那边的两家官府,这边雇主付出的“买断钱”多半是充作了那两家的军费,需要“售后服务”的话,倒也不愁找不到正主儿。
只是这样一来,赵立德倒是有点头痛了——既然关系到两家政权的事情,他可就不能简单下令一禁了之啦。
没奈何,只得下个帖子,找个时间,请那两家使者一起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