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畋本以为,这不过是偶然发生的小插曲而已。然而仅仅是第二天,就有人敲门送来了拜帖,居然就是那个云纹衫袍、浅麦肌肤的男装丽人。
只是江畋正好夜里写得晚,尚还在补觉当中,所以由樊狮子接待的“他”;除了一份精致糕点的拜访手信外,还收下了一张只有寥寥数行客套问候的文字,而落款则是“东园生”白色拜帖。
只是这份拜帖的质地光洁莹白,一看就是京西的勤政坊,澄光堂本店出品的上好镜版纸。而且还不是那种直接对外贩售的货色,而是针对某些人家专门定制的产物,因此自有专门的熏香味和压印。
“对方,想要问我借书一观?”
随后,江畋就有些诧异的反问樊狮子道:
“正是如此,却不知道何人泄露的消息。”
樊狮子也是微微皱眉道:他委实也不喜欢这种意外。
“还记得那两个入内搜寻的公人么?怕不就是落在此处了。”
江畋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冷笑道:
“那,江生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樊狮子闻言突然主动请命道:
“不,没有必要了。”
江畋却摇头道:
“对方,是说喜欢志异么?”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写出来的几个,以聊斋、封神为背景再创作的短篇故事。
“那等下次再来,就将这些送过去了好了。”
而不久之后,在右徒坊北区内,被掀得一片乱糟糟的华丽新居所当中,却有个脸色惨白的少年,正撤掉头冠而披头散发的发脾气。
“那些老东西,整天说我不成器?”
“可是我一旦想要有所作为了,却又忙不迭把我送进来了。”
“现在,我才不过是想要……找点乐子,这也不准,哪也不准么?”
然而,却有人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小郎君慎言,眼下城内委实出了天大的干系,为您的安危计,才让您暂避一二的……”
“难道不是为了拿我,给人做个交代么?又何须说的这么好听?尔等难道不早就心知肚明了……”
惨白少年,突然就冷笑道:
“我既然自认没有做错,又何尝畏惧过担待责任?”
“郎君!”
于是,周旁人等顿然就哑口无言了。这时候,再度有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却是那名男装丽人去而复还,一板一眼的复命:
“小郎君,那处已经有所回复了。”
“这么快么?你来,其他人都滚!”
就是像是只维持了三分钟热度一般,惨白少年很快将大多数人,都一股脑赶了出去,而轻车熟路的对着男装丽人招手道。
不久之后,被赶出室外的一众人等,却面面相觑的听到了内里,传出来的惨白少年,尚且处于变声期的赫赫大笑声:
“果然是个妙人,能写出这般清奇脱俗的文字来,看来我总不至于寂寞这尘俗污浊里了。”
“快快快,舜卿,你再拿些礼物去拜访,问他能否给出更多的后文。”
而浑然不觉自己,再度隐隐成为别人催稿对象的江畋;则是遇到了另一个小麻烦和意外,居然有人毛遂自荐上门了。
当樊狮子例行出门去慰问衣不蔽体的失足妇女,而街角的红鲤房,也如期送来每天的三菜一羹加汤饼,江畋正准备大块朵颐时;听到了壁板的隐隐敲击声。
却是在某种扑面而来的异味当中,从窗扉外露出一个人头来,赫然就是当初当众被追打着,奔逃过大街的那名遛鸟汉,只见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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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闻,你这处要招人么?”
“遛鸟壮士你好,”
江畋毫不犹豫的关窗拍脸为敬:
“遛鸟壮士慢走不送!”
然而,江畋却没有如约听到坠落物或是远去的声音,反倒是轻轻的啪嗒几声;对方又攀到了另一处窗户口,继续问道:
“你这真的不招人么?”
然而下一刻,遛鸟汉突然浑身汗毛战栗;手中一痛怪叫一声,碰的一下掉落进后园里,四丫八叉的摔了个七荤八素。
然后,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已经被人用精巧手段捆绑起来了。随后,端坐在他面前的江畋,突然反问了他一个素不相干的问题:
“以你这番身手,为什么要白嫖?”
“错了,不是白嫖,我只是抚慰下那些小娘的身心而已;而那些人又算什么玩意,想要籍此约束与我?”
他不由表情一愣,随又面不改色的道:如果不是头顶上粘着一大块果皮的话,也许还有几分说服力。
然而,下一刻外间就传来了隐约的叫嚣声;然而又在遛鸟汉微微一变的表情当中,刻意避开了这座小楼而逐渐的远去。
而江畋始终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既没有开声召唤外间,也没有主动把他交出去;
但是,对于遛鸟汉而言那种芒背在刺的威胁感却是越来越浓重,就像是一个精于刀工的庖厨,正在琢磨该从何处下手才好。
“多谢,先生周全。”
暗自在背后用了好几种手法,居然都没能挣脱捆扎的遛鸟汉,最后不由故作慨然的正色道:
“在下,从来不白受人的好处。来日必有回报!”
“那也不必日后了,眼下就可以。你不是问我要不要找人么?”
江畋却是打断他道:
“我突然觉得,还缺个夜里看门房的,你看多少价钱合适请你?”
“你真想要请我周伯符,那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遛鸟汉不由肃然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很缺钱,还为此不惜裸奔过市!”
江畋却是不为所动道:
“……”
听到这句话,周伯符的脸色不由垮了几分下来,然后又变成嘴边:
“一日两顿饭食,得有一壶酒,加半月一结的一百文,我自然帮你防住周盘,那些鸡鸣狗盗之辈。”
“但是若有更多的麻烦,”
他顿了顿又道:
“……得加钱,加很多的钱。每次现结?”
“好,但是你的这身行头,得先从工钱里扣。”
江畋当即拍板道:
光是看他在街头上光着屁股,被人追打投掷,居然不沾分毫;还能飞身上房、下墙如风的本事,就足以值得这个价钱了。
至于他来历上的问题到还在其次。至少江畋不觉得这种敢于当街遛鸟,还能被人追的上天入地,依旧活蹦乱跳活跃异常的异类(变态),是个合适的眼线和探子。
与此同时,在右徒坊之外,一处荒废坍塌的破楼里,突然也有用一种阴恻恻而惨淡的嘶哑声道:
“找到他了!”
随后,一具被抹了脖子的快脚尸体,被连同专门的背奁一起,就地丢进了一座枯井当中。一叠新鲜隽抄的文稿,随之散落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