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声轻哼,被她唤醒了过来。他微微动了动身子,黎霜便见着他身子往下沉了一瞬:“不要动!”她立即喝了一句。
司马扬已经霎时反应过来了现今他们所处的状况:“沼泽?”
“嗯,不像是天然的,倒像是有人故意设置的陷阱。”
黎霜抬头往顶上一望,只见头顶之上有一个黑糊糊的大洞,方才他们约莫就是从上面掉下来的,而此时在那洞|口处,却有四五根粗|壮的木桩将那洞|口封住。这必定是人为设下的陷阱。
“我终于知道,那些被伐的树木用到哪儿了。”
原来,都是被人用到这里来制造陷阱了,没有烧,没有搭建,没有运走,直接原地用到了地下。可到底是何人,又是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思及片刻之前。
她和司马扬领着各自的亲卫往那树林去前去探看,黎霜本是欲在林外绕上一圈,毕竟司马扬在此,不能真让太子入那树林之中,万一出了差池,谁都担待不起。
可没想到,当他们到达那树林边上的时候却隐隐挺有林中有微弱的呼救声传来。黎霜从来不信鬼神邪说,她让亲卫护着司马扬,欲自己入林中探看,可司马扬却是不让。在他要求之下,两人领着亲卫,一同入了这树林。
被砍伐的树木到处都是,留下了满目疮痍的木桩,萧索的枯木林里,气氛更比以前诡异几分。
寻着那呼救声而去,越走越深,黎霜越发觉得不妙,这寻来的路程,竟然离当初发现那“起尸”老妇人的地盘越近。黎霜正欲令众人停下脚步,旁边却倏尔有一道白影袭来。
黎霜拔剑出鞘,还未来得及迎战,那人动作出人意料的快,转瞬之间便擒住了司马扬,将他往前一拉,黎霜与一众亲卫连忙追了上去,踏上去两三步,脚下却是猛地往下一陷,所有人登时掉入了地下石室之中。
石室之中,地上白骨累累,那恶心的臭味已经消散而去,黎霜目光紧紧追随着那到白影,眼见着那偷袭者拖着司马扬,闯入了石室后的一个破败洞穴之中,黎霜追赶上去,而出人意料的是,这里的洞穴却犹如迷宫,没走多远,前面倏尔多出来好几条路,黎霜命大家分头寻找,她于身侧一个亲卫正打算往右侧洞穴里寻找而去。那白影陡然出现。
在她身侧一闪,亲卫登时被掀翻在地,黎霜眸光一凝,抬剑来挡,看看挡住了那白影的偷袭,且迫使偷袭者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黎霜定睛一看,与她手中八面重剑相触的竟然是一把精钢折扇,而握着这折扇之人,却是……那个“探子”?
之前从鹿城地牢里逃出去的那华服男子?
是他!
“哟,黎将军果然厉害。”他轻声一笑。像是在路上偶遇时来打招呼一样。
黎霜厉叱:“你到底是何人!殿下在何处?”
男子一笑,笑容仿似人畜无害:“我带你去找他吧。”话音一落,男子身后洞穴里蓦地急射而来两道长鞭,黎霜以正,抽身回剑,避开其中一条,而另外一条堪堪被听到声音追回来的秦澜挡下。
秦澜伸手欲将黎霜抓到身后,男子手中折扇一动,只见折扇临空飞出,狠狠划破了秦澜的手臂,飞回来的时候折扇扇骨则重击在了黎霜的后脑勺上,这一击中了要害,黎霜只觉眼前一花,一时间竟然有些站不住脚。恍惚间她倏觉手臂一紧,身边场景一花……
她想要反抗,可咬牙忍下眩晕,立足于地面之上,抬剑要刺的时候,她肩头被猛地一推,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紧接着失重感传来,脑中眩晕再次席卷了全部感官。
等她醒来,便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她不懂那人为何要将她与司马扬单独丢到这儿地方来,其他人呢?那些随行而来的亲卫,他会怎么处置他们?而且那人……虽然黎霜不敢确定,但从速度与一些手法来看,他的武功竟与那神秘的黑甲人有几分相似。
他们之间也有联系吗?师从同门?
可显然,现在并没有时间让黎霜来思量这些了,她身上的铠甲极重,拖拽着她的身体慢慢往泥地里沉去,方才这湿泥只没过她的腰腹,现在却已经快要到胸膛处了。
黎霜小心抬起了手,解开了胸膛上的铠甲与肩甲,她看了眼旁边的司马扬。
司马扬的情况比他好一些,他是整个人躺在泥地上的,几乎浮在泥地上,除了那双过于沉重的战靴让他双腿深陷泥沼中之外,身体其他部分都还可活动自如,只是他不能活动,因为他一动,受力的地方一旦改变,他也会慢慢下沉。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给他一个着力点,只要他有一个可以踩或者蹬的地方,就可以安然从这泥沼之中跳出去。
“殿下。”黎霜唤了他一声,“你可尚有力气?”
“嗯。”
“我手臂在这里,你可以踏我手臂逃出泥沼。”
司马扬一默:“我踏在你手臂上,一旦用力,你又当如何?”
“臣自会有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
面对司马扬的逼问,黎霜沉默。
她其实没有办法,他们两人现在这个局。,若是救,她便只能救司马扬,若是不救,耽搁了时间,等越陷越深,司马扬便是想踩着她出去也没有办法了,他们俩都得死在这里。
弃车保帅是黎霜身为一个将军自然而然做出的决定。
“殿下,臣等本该为保护殿下而鞠躬尽瘁,殿下万不可在这塞北出任何闪失。”
“黎霜。”司马扬终于唤出了她的名字,如同以前青梅竹马,亲密无间的时候,“你要我为了保住自己,而杀了你吗?”
黎霜默了一瞬:“此乃解救殿下的唯一方法,为护殿下,需要臣身死此地,请殿下……不要为往昔情谊,乱了大局。”
她口中的大局,他们各自心领神会。当今朝堂之上,三皇子有宰相支持,对皇位虎视眈眈,若司马扬今日在此有了意外,令三皇子登基,皇后,将军府,一连朝中太子的心腹,尽数遭殃。
“殿下,臣居于塞外多年,偶有听闻朝中消息传来,但闻殿下而今已添贵子,朝中事宜也越发稳妥……”
“黎霜。”司马扬打断她的话,“三年前一别,你让我念了三年。而今,你却是想让我念你一辈子吗?”
黎霜眸光微微一动,随即却拉了个笑出来:“臣斗胆,今日这般拼命想救太子,其实是想令太子日后能许臣一个愿望,以免未来,臣言直口快,招揽了祸事,难保自身。”
“你在我这儿,无论说什么话,都不会有祸事。”
黎霜收敛了眸光,挣扎着往太子那方挪了一些距离,将陷入泥沼中的手臂蜷了起来,探到司马扬战靴之下:“殿下。”
司马扬许久未曾言语,也没有任何动作。黎霜亦是沉默,终于,司马扬轻吐一口气:“黎霜,你待会儿从这里出来,什么愿,我都许你。”
“谢殿下。”
司马扬霎时一个起身,他身体微微向下一陷,可脚底踏在黎霜臂膀之上,借力一蹬,力道极大,黎霜只觉自己整个人往泥沼下方一沉,而那司马扬却是已经跃空而起,身上铠甲甩落无数污泥。转眼间便落到三丈以外的坚硬石地之上。
等他转头,黎霜已经陷入泥沼之中,不见了踪影。
污泥并没有多少震荡,只是波澜不惊的覆盖了刚才那些波动,司马扬满身泥浆,手中拳心握紧,他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身侧并无任何可以用来打捞人的东西。他一咬牙,沉凝眸色,转身向着旁边透出光亮的地方迈步而去。
坚硬铠甲撞击石头而来的铿锵之声,越来越远。
只是他没看见,在他离开之后,那泥潭之中倏尔缓慢的冒出了一个气泡。
随即“咚”的一声,一个人砸破头顶黑洞之上的木头,裹带着一身冰凉的风,以近乎绝望的神情一头扎入那浑浊不堪的泥潭之中。
不肖片刻,泥潭之中倏尔传来阵阵波动,泥浆仿似被极大的气力从内里推开一样,只听“轰”的一声,整个泥潭霎时炸开,泥浆溅出,炸得整个洞穴墙壁之上尽数都是,泥浆糊在墙上,缓慢滑落,流向低处,而在那本来的泥潭底部,上半身几乎□□的男子紧紧的将黎霜抱在怀里。
她闭了气,口鼻之中并没有泥浆进入,但因为过长时间的闭气导致整张脸乌青发黑,呼吸几乎已经停止。
晋安抱着她使劲儿按压她的胸膛:“不行,不可以。”
他一双腥红的眼里尽是透彻的泪珠,跟随着他的声音啪嗒啪嗒砸在黎霜乌黑的脸上。
“我不许你死,你不可以死。”
一声声,唤得是喑哑至极的绝望。
她可以做任何事,爱别人,嫁给别人,属于别人,可她不能死,她死了,他就连痛苦,也没有了意义。
☆、第26章 V章
黑色山洞之中,满壁的泥浆在向着泥坑底部慢慢流淌汇拢,那缓慢的流速未曾对还在坑底的两人造成威胁。
而那黏稠得窒息流动声音,便如同此时晋安身体里的血液,几乎凝固,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重如鼓锤。
他不停按压她的胸膛,附之以内力,试图唤醒她的身体,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能不能救得了她,只能无望又固执的,抓紧她最后一寸微弱的呼吸,一便又一遍,不肯放弃的做着自己的努力。
滚滚而落的清澈泪水将黎霜被污泥覆满的脸清洗出了一道道干净的痕迹。
不知在绝望中挣扎了多久,终于,他听到了一声轻咳。
晋安眸光霎时大亮,宛如见到了黎明破晓。
黎霜身子一颤,在他怀里难受极了似的微微蜷了起来,脸颊不由自主的靠近他的胸口,贴上了他身体滚烫的皮肤,她无意识的依赖着救了自己的人。
这小小的一个动作,却让晋安那几乎也快死寂的心脏猛地快速跳动起来。
他指尖颤抖,不敢再压她的胸膛,也不敢再用力的将她抱紧,只怕自己哪里用错了力气,让她又感到痛苦,他甚至不敢开口,恐惧自己的声音,弄碎了她。
黎霜在他怀里呼吸渐渐平稳,随即慢慢睁开了眼,她眼睛里有了他的影子,这让晋安觉得很心安。
“你……”黎霜声音嘶哑,“为何……”
“我不会让你出事。”晋安抚着她的心口,体内的内力缓慢的流入黎霜的体内。
而对黎霜来说,他给她疗伤的这股内力像是一股奇异的暖流,温暖了她僵冷的四肢百骸,同时也让她心头不由自主的颤动,在这一瞬间,她仿似能感受到独属于这人的情绪,他的紧张,悲伤和难过。
他在为她而感到难过。
黎霜收敛了初醒时的惊愕,她轻轻抬起了手,覆住了他的手背。
晋安身体微微一颤,另一只手将黎霜抱了起来,让她依偎着自己,他下巴蹭着她的额头:“你没事了吗?你没事了,是吧?”他轻声问着,想要她的确认,来抹去心底残存的不安。
黎霜也难得的放任自己去留恋另一个人身体的温暖,以及他给她带来的安全感。
他又救了她一次。
在绝望里,于绝境中,用奇迹一样的姿态,像是用了书写传奇一样的力气,来拯救她。
从未有人这样,让她只因为他在,便感到……安心。
可神奇的是,她却竟然连这人的姓名,来历都不慎清楚。
“我带你离开。”他探到黎霜体内脉搏趋于平稳,随即收了内力,想将黎霜先带离这个阴暗的地方。他将黎霜打横抱起,纵身一跃,跳出那泥泞坑底,向着透漏了外面月光的地方而去。
可便在行至那山石缝隙之间的时候,倏尔一人闪现于缝隙前方,他拿着折扇,在下巴上敲了一敲:“当真让我瞧了一出好戏,可要我这样放你们走,可不行。”
黎霜在那人背后已经能看见外面朗朗月色下的景物。她对塞北这一片极是熟悉。她能认出这边便是那小树林山丘的背后一边。照理说这边应该已经是西戎境内,但因着西戎在这方并无城池,大晋也从不踏足西戎土地,所以这方常年荒凉至极,也无人看管。
晋安周身的气息霎时变得不善起来。
杀气一出,折扇男子登时笑开:“别误会别误会,先介绍一下,我叫巫引,我此一行,设这计谋,可完全没有针对黎将军的意思。”他打开了扇子,眯眼一笑,状似温和,“我只是针对你,我的小蛊人。”
黎霜闻言一怔,蛊人……是什么?
她仰头望了抱住自己的男子一眼,但见他胸膛上延伸出去的血痕比往常更加鲜艳,那一双腥红的眼,比涂了血还要骇人。
“你到我身后。”晋安放下黎霜,而黎霜双脚方一落地,便觉周身一个无力,险些摔倒。
晋安心神一乱:“怎么了?”
“啊,她没事没事。”巫引接过了话头,“就是中了我的巫毒而已。”他笑着指了指黎霜的胳膊,“先前下的。”
晋安垂头一看,但见黎霜手臂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一条口,而那衣服里的手臂自是也破了皮受了伤,只是自打黎霜从坠入泥潭中那一瞬间开始,所有的事都比手臂上的这一个小口子来得重要,是以不仅晋安,连黎霜自己都也未曾察觉。
晋安轻轻捂住黎霜手臂上的伤口,眼眸微微眯了起来,盯着巫引:“解药。”
“我说了,我没打算针对黎将军,只是对付你,需得用到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