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处处透着蹊跷, 要是只有他自己,庞戬二话不说就往前探了,可是身边还带着累赘。
虽然奚平自称“先天灵骨”, 但有修为不代表有本事, 庞都统越级杀过的筑基数都数不过来。
在老行走眼里,入门半年的先天灵骨就跟手持火铳的婴孩差不多, 遇什么事不把自己崩了就算挺冷静。
然而还没等他犹豫出结果来,奚平他不,直接要越过他往前钻去。
庞戬一伸手他薅回来, 虎着脸瞪他:把能耐的!
藏在墙里并不是就一定安全, 天下能用各种手段穿墙的修士不止庞戬一, 连庄王的南书房都有禁止穿行的铭文,何况这种藏着神秘灵石的地方?庞戬警告性地点了点奚平,自己走前面。
果然, 随着灵气丰沛能浸润石头, 外面的蜀国守卫也越来越森严, 密密麻麻的铭文挡在了他们面前。
从墙里看,铭文就像从墙壁那一头打过来的光, 深入墙里, 不衰减,形成了一道光栅。
破坏铭文也无从出手,因为字从侧面看, 实在看不出那都什么铭。
此路不通。要钻过去,除非能缩地成豆。
庞戬心说:白令在就好了。
外面都是都是蜀国岗哨,也不通。
奚平看了庞戬一眼:师兄,兜里还有什么法宝,别藏着了。
庞戬还真有, 想了想,他从那什么都有的兜里掏出了一只拇指大的因果兽。
平时跟着天机阁公干的因果兽都像画一在纸面、墙上穿梭,此时奚平他俩在墙里,因果兽就成了立体的。
奚平头一次立体的活因果兽,看那大眼灯臀比头圆,就忍不住想摸一把。
谁知因果兽居然认得他,他来犯,蹦来就要给他一口。庞戬忙捏住圣兽的后脖颈,同时拍开奚平的爪子,分开了这二位。
奚平非常遗憾,比划道:怎么是这只记仇的熟兽?
庞戬翻了白眼:天下因果兽都是一只圣兽的分/身,没有重新做的机会了,以后去天机阁小心点吧。
他伸手拂过因果兽的眼睛,无声地念了句什么。奚平就庞戬的瞳孔变成了与圣兽一模一的兽瞳。
随后庞戬摸出一块碧章石给因果兽,小圣兽叼石头冲他摇摇尾巴,灵巧地从铭文缝隙里钻了进去。
奚平仔细观察庞戬的眼睛,他那兽瞳中不断闪过变换的铭文倒影,就知道庞师兄是能借因果兽的眼睛往前探。
庞戬的本命弓叫“破障”,能穿墙遁地,视一切障碍如无物。敲一敲墙,他就知道那头有没有灵气涌……他所有的神通似乎都合了那“破障”两字。
师父说,自己修出来的灵骨,往往与道心合,庞师兄不管是使弓还是使大刀,都有种诸魔勿扰的一往无前之态。
奚平就不一了,他那灵骨捡来的,而原主苦大仇深,是热爱定期把自己粉碎的老疯魔……再不配套也没有了,也不知道来有没有机会换。
就在他胡思乱想时,庞戬忽然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兽瞳像被强光扫过,猛地一缩。
因果兽穿过铭文区了!
奚平戳了戳庞戬:看什么了?
庞戬沉吟片刻,在他手背上写了“灵石”两字。
灵石荧光把因果兽的瞳孔都晃小了,这是得有多少?
庞戬迟疑了一会儿,摇摇头——他一时也点不清。
那些厚重的铭文防护后面是一片大得惊的仓库,有整块的白灵,墙砖似的摞着,一眼看不头。要是碰支军那种喜欢算账的,目睹此情此景,估计能当场算麻过去。
蓝玉处理就马虎很多,碧章更不用说,随便一堆,上面石雪都没清干净。
矿工处理灵石绝不会这么敷衍,各大灵矿对灵石开采的监控都非常严格,如何处理灵石、处理成什么标准、称重入账都有规矩,层层把关,一点错也不能有——况且石雪是有来收的,矿上对此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石雪都是矿工自己的收入,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所以这些灵石是哪来的?
这时,因果兽突然扑棱了一下脑袋,像觉了什么,它又跑了来。
那小因果兽头顶着无数价值连城的灵石,在镶着恒温恒湿防火铭文的中钻来钻去,跑了足有一里地,它停了下来。
那里有大坑,地面凹进去足有百尺,坑底是规整的正圆,直径有数丈,打磨得很光,明显是工修造。
因果兽除了嫉恶如仇之外,还因为自己常在书墙画壁里穿梭,对法阵格外敏。
这是隐形的……法阵?
庞戬一皱眉——法阵是用灵石驱的,在灵石仓库里放法阵,就当于是往油罐火/药桶里放火绒盒。一般来说,灵仓重地,除了种特定铭文,什么都不能有。
这火……这法阵是干什么的?
小因果兽顺着坑沿跑了下去,谨慎地在坑底转了一大圈,不时小心地避开什么,随后它似乎摸清了那隐形法阵,量着步子走阵中央,叼着的碧章吐出来。
因果兽是行走在地面里的,吐出来的碧章当于直接镶在地里,法阵立刻被激活。
紧接着,一道快得让和兽都反应不及的光洞穿了因果兽的身体,因果兽一下消失在了原地。
庞戬眼前一花,然而紧接着,因果兽又被重新放了出来——它方才被卷进了一传送法阵。
庞戬只来得及在因果兽冲出法阵时看了一眼,他与圣兽之的联系就因距离断了,兽瞳倏地变回眼,庞戬整晃了一下。
奚平还从来没在他庞师兄脸上过这的表情。茫然中夹杂着说不清的东西,有那么片刻光景,他觉得庞戬的魂都飞散了!
然而还不等他,奚平的灵蓦地报警,不知是不是那小因果兽触了仓库中法阵的缘故,他俩眼前的铭文给惊了,铭文字涌来。
仓库门口守卫陡然警醒,隔着一道墙,齐刷刷地转向两藏身的方向。
奚平一把拉住庞戬,撒腿就跑。
背后铭文涌潮水一般的蓝光,那光汹涌地追了过来,替守卫点明了小贼所在。
守卫们隔着一道薄墙聚集过来,符咒法器不要钱似的往墙上扔。
庞戬不知方才被什么野狐狸精摄去了魂,完全是被他拖着走。奚平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守卫围过来,他本能地往墙里跑,没留神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一块藏在石墙里的石块上竟刻了铭文,藤似的他两困在原地。
乎与此同时,墙自里向外传来“隆隆”声,那声音迅速由低变尖,像是迎面开来了一辆腾云蛟。奚平朝墙里一扭头,一足有一丈的庞大黑影朝着他们碾了过来。
他眼角一跳,而脚下被捆着,寸步难行!
奚平迅雷不及掩耳地掌心一翻,摸出共此时印。然后他伸了胳膊,手腕往回勾,顺着那黑影撞过来的方向,在石壁中朝自己盖了戳——他遭遇第一南蜀守卫的时候,就在墙里留了这么戳,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正用!
两印合在一,那黑影也正好逼近前——那是头蝎身的大石像,顶着一张狰狞的面容,在墙里横冲直撞。
一声清清楚楚的骨头碎裂声唤回了庞戬的神,他骇然回头,奚平没来得及撤回来的手自手腕以下,被那石像碾了稀碎。
随后,那石像一头撞在灵印上,直接给传送了另一印记处。
那少爷居然真就一声没吭!
庞戬手快成了一片残影,甩出一把符咒,短暂地压制住地面的铭文,随后一把捞奚平脱困,沿着那头蝎身像的方向飞掠而过。
此时,三刻正好了,奚平身上的符咒陡然失效,他再次进入看不也听不的龟息状态,被庞戬拉着在地下穿梭,再天日时,经了南蜀与楚国驻地交界。
奚平从地里钻出来,踉跄了一下,摔在庞戬身上,后脊经被冷汗浸透了。
庞戬往他嘴里塞了颗灵石,单手扛,一翻手掌在两身上打了道“潜行符”,燕子似的飞掠回大宛官船上,直接落在三层,穿墙而过。
还没落稳,一道身影猛地扑过来,一把抢过奚平,撞开了庞戬。
奚悦平时看着是眉清目秀的小少年,此时脸上一现怒意,顿时露出了妖,尖牙要刺破嘴唇似的……然后又被奚平的抽气声给惊得缩了回去。
奚平完全是不着地靠在半偶怀里,眼前一阵一阵发黑,饶是这,他还是用仅剩的一只好手把灵石吐出来看了一眼,不可闻地哼唧了一声:“……碧章,抠死。”
庞戬皱着眉查看奚平那被压碎的手:“的手不是灵骨吗,怎么回事,这么脆?”
奚平的灵骨是附在真骨上的隐骨,这具隐骨还以炸碎真骨为好,闻言苦笑道:“它可……可能……就好这口……”
灵骨各有各的怪脾气,这就跟屁股上的胎记一,跟别再熟,也不宜扒着过细节。庞戬便没再追,在芥子里翻丹药。
就听奚平突然骂了一声,整乎痉挛来——那遭瘟的隐骨开始表演“生死肉骨”了,回来居然比压碎还疼!
有那么一会儿,奚平意识断了片,然后很快又被疼醒。他嘴里灵石一下被舌头压碎,竟不知什么时候经化成了粉。
戴着驯龙锁的奚悦不用他张嘴吩咐,立刻取来一颗白灵喂给他,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在榻上。
“骨肉在愈合了,题不大……哎,这小鬼。”
奚悦应激的幼兽似的打开了庞戬的手,喉咙里发出尖锐的气音。
好,当年看他直哆嗦,都不敢,现在都敢上手挠他了,头没白。
庞戬没跟半偶一般识,“啧”了一声,他缩回手抱臂站定,对奚平道:“小子可以啊,这都没哭,够有种的。”
“操……嘶……我……我娘要是在这……我保证……嚎得方圆三里的鸡都、都不敢打鸣,”奚平咬牙抽出条汗巾,血肉模糊的伤手缠住,“跟……跟哭,对我有什么好处?哎……悦祖宗,行行好,我都这了……还让我哄?”
奚悦闻言咬住牙,强行把眼泪憋了回去。
奚平眼神疼得发散,气息短得过不了嗓子眼,呓语似的胡说八道:“太不靠谱了……太不靠谱了老庞……我以后出门偷鸡摸狗再也不带去了……”
庞戬:“……”
耽误您正事了。
约莫过了一炷香,奚平手腕上那一团碎骨肉才勉强有了点手的轮廓,锐痛过去,他渐渐习惯,总算能把气吸肺里了。
奚悦小心地喂了他半盏清水,奚平喝了两口就摇头躲开:“不要这,给我倒杯酒——我说老庞,那会儿底看什么了?”
庞戬顿了顿,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蒸发了。
他一言不发地在门窗上打满防隔墙有耳的符咒,坐在一边截胡了奚平的酒,一口闷进去,这才缓缓开了腔:“昨夜假扮邪祟夜探蜀国驻地的,是我大宛驻矿办的,经知道了。因为搅合,也因为旁边出国驻地听静过来凑热闹,他们大概是没达目的就急忙撤了。”
奚平眨掉睫毛上的冷汗:“他们在找什么?那写满了铭文的地下灵石仓?”
“那仓库里装满了处理得很糙的灵石,石雪都没刷干净,”庞戬沉声道,“仓库里我没出口,只看一传送法阵。”
“传送法阵?连的灵石来源地?”奚平的思路被疼痛削得无比锐利,立刻道,“所以因果兽探进法阵里了?灵石哪来的?”
“因果兽脱离法阵就跟我断了联系,我只看了一眼。但这一眼,我绝不会认错……它被传送了南矿上。”庞戬抬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灵矿上有里通外国,把大批灵石偷运了蜀国驻地。”
大宛的南矿真热闹,不光邪祟惦记,还有邻国虎视眈眈。
但比这些国家大事,奚平最先关注的永远是身边说话的神色和语气,他发现庞戬说“南矿”两字的时候,是咬着牙关的。
什么地方会让匆匆扫一眼就“绝不会认错”?
要是三月不回家,换了盆花的侯府后院他都不敢保证一眼认出来。
奚平突然想太岁梁宸无意中对他透露过,庞戬是南矿矿工之子——全家死于矿难!
他激灵一下,连伤手都临时放在了一边,道:“矿上的灵石能随便偷吗?没数吗?”
“有,”庞戬的脸色更沉了些,“灵石上常常有杂质,石雪也并不是均匀分布的,倘若只是清点重量,很容易有误差。为防灵矿上发生监守自盗的事,计数灵石开采量是按涌的灵气情况来的——灵矿灵气活跃程度与灵石出矿量严丝合缝,做不了假,少一块下等碧章都查得……只有一种情况除外。”
奚平预了他要说什么。
庞戬道:“矿难。”
矿难时,矿区坍塌,灵气乱撞,监控会失效。
奚平屏住呼吸:“矿难多发吗?”
庞戬嘴角一扯,露出一未成形的冷笑:“隔三差五。”
灵矿不比其他地方,除了那堪比玄隐内门的大阵以外,矿上不能放别的法阵,连铭文也必须慎之又慎。对矿工来说,防护措施其实还不如镀月金熔金炉旁的厂工——假如厂子舍得开法阵的话。
矿工们没经历过三五场矿难,都不配叫“老矿工”。他们只能随身携带各种护身符咒,在小矿难发生的时候尽可能地苟住……遇大灾时听天由命。
饶是这,每年还是有大批劳做梦都想南下开矿,遴选之严堪比武试。矿工钱多,加上石雪补贴家用,干上年就能买房置地。哪怕运气不好死在矿难里,妻儿老小以后都有靠……何况百乱之地,大宛矿工也算“上等”了。哪怕拿着一的薪俸,在坊听吆五喝六,怎么比得上在矿上端着面碗唏嘘百乱民有尊严呢?
可是这么看,那些隔三差五的矿难有回是天灾,回是为呢?
窗外传来船员的吆喝声,换防船要离开楚国驿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