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侯府离豫王府不算远,乘坐马车一刻钟就到了。豫王下了马车直接去了老太太的住处,他回京后的第二天已经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过来。
老太太住在长春堂,她是太傅之女,年轻时,也是极厉害的一个人物,可惜父亲却站错了队,牵连了家族,不然以她的身份,未必会嫁给老爷子。
她好强了一辈子,两个儿子偏偏都随了逝去的丈夫,家里的小辈也没一个太过出『色』的,唯有这个外孙,让她极为喜欢。
她原本正靠在暖榻上小憩,听说豫王来了,老太太精神头都好了些,连忙让丫鬟扶她起来。
豫王走进来时,老太太已经从榻上坐起,她满头银丝都盘了起来,额头上带着一个缀蓝宝石抹额,哪怕身体不太舒服,整个人也并不显疲态。
瞧到她,豫王眉宇间的神『色』都柔和了些,他快步走了过来。豫王极为敬重这位外祖母,他生母早逝,幼时在皇宫的处境极为艰难,当初若不是有她打点,几岁大的豫王估计已经被人害死了。
豫王走近后就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外祖母不必起身,您身体不适,快躺下吧。”
老太太不肯躺,在他的搀扶下坐了下来。她年轻时甚为威严,如今老了,倒是添了几分和蔼,“就是有些伤风,不碍事,子临也坐。”
子临是豫王的字,如今也就皇上和老太太这么喊他。
豫王顺从地在她跟前坐了下来,“外孙已经唤了太医,一会儿还是让太医再检查一下。”
知道他孝顺,老太太笑着应了下来,两人说了几句闲话,老太太才话锋一转道:“听说你这次回京带回个小姑娘,怎么一回事?”
老太太向来是关心他的,哪怕清楚他行事向来稳妥,不会胡来,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豫王没有隐瞒,三言两语将梁依童的身世解释了一下,道:“她足足比孩儿小了十几岁,外孙瞧她着实可怜,就暂且带了回来,等我想好如何安顿她了,就会送她出府。”
老太太叹口气,“年龄再小也是个姑娘家,一直住你那儿终究不太妥当,时间久了难免有流言蜚语。这样吧,找个时间,你将她带到我这儿,不行就让她先在长春堂住一段时间。”
豫王微微拧了一下眉,“您如今身体不适,哪有闲心『操』心她,等您养好身体再说吧。”
豫王原本想将梁依童送给一个想要女儿的人家。
她偏偏生得极美,一般的小门小户,未必护得住她,世家贵族大多子嗣众多,嫡女庶女都不少,真正缺少女儿的人家少之又少。
豫王已经让萧岺在查了,打算查到后,再将她送走。小姑娘乖巧又讨喜,是个可人疼的,梁府不稀罕她,总有稀罕的人家。
老太太也没勉强,笑着交代道:“安置一个大活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要是不记事还好,可惜,也不算小了。”
老太太生就一颗玲珑心,已经看出了豫王对梁依童有些不一般,依她看,他若真疼惜得慌,不若直接将她养在长兴侯府,因为不清楚这小姑娘什么『性』子,她也没将话说死。
她笑道:“这样吧,等我寿辰时,如果还没将她安置好,你就将她带来给我瞧瞧。”
豫王自然猜出了老太太什么意思。
其实养在长兴侯府是最好的法子,有他照看着,她定然不会受委屈,之前他是怕给外祖母添麻烦就没提过这事,这会儿见她动了这个心思,便应了下来。
就在这时,丫鬟通报说,三姑娘和四姑娘来看望老太太来了。
长兴侯府子嗣不算太多,老太太膝下只有四个孙子,四个孙女,府里的四个姑娘,头三个是大房所出,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已经出嫁了,现在仅剩两个姑娘待字闺阁。
三姑娘赵姝姚是大房的庶女,四姑娘赵姝倩是二房的嫡女。三姑娘和四姑娘的年龄也仅差半岁,都是今年方及笄,都正相看着亲事。
老太太其实有心让府里的姑娘跟豫王多亲近亲近,便让人将她们唤了进来,这会儿见外孙神情淡淡的,心中便清楚只怕两个儿媳的打算要落空了。
三姑娘赵姝姚是庶出,胆子本就不大,瞧着怯生生的,给豫王和老太太问完安就恭敬地站到一旁充当背景去了。
四姑娘赵姝倩,平日还算胆大,偏偏有些怕豫王,因紧张只磕磕巴巴打了个招呼,见表哥只是淡淡颔首,她红唇微抿,也有些不敢造次,跑到祖母跟前问好去了。
她们前脚刚到,太医后脚就到了,豫王并未多待,等太医诊断过后,见她老人家的身体确实无碍,豫王就离开了。
瞧到他离开的背影,赵姝倩忍不住咬了咬唇,无比的懊恼没能与表哥多说两句话。
豫王回府后,萧岺就汇报了一下刺客的事,上次他们被刺杀时,抓了两个活口,审问后,其中一个咬出了怀王。
先皇共有六个皇子,怀王排行老二,如今活下来的皇子,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怀王和豫王。
怀王原本也有不少支持者,只不过在跟当今圣上博弈时,以失败落幕,他被封怀王后,就去了自己的封地,最近几年一直待在封地上。
豫王其实不太信刺客的话,一般刺客皆为死士,被抓后,都会服毒自尽,他们活抓的这两个虽是服毒慢了一步,才被活捉的,豫王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刺客招出怀王时,有些太顺了,与其说是不堪重刑的折磨才招的,倒不如说,更像是故意说出的怀王。
察觉到不对后,他便派人去调查了一下怀王,如今调查有了进展,竟是发现怀王根本不在封地。
豫王闻言,微微拧了下眉,低声吩咐了几句什么,萧岺领命退了下去。
*
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天气倒是逐渐凉快了些,这日,梁依童总算将送给豫王的衣服做好了,因豫王爱穿深『色』衣服,她做的是身绛紫『色』锦衣,袍内是祥云纹镶边,衣摆处绣着一只四爪蟒蛇,很是威风。
她做好后,先清洗了一下,将衣服晒干,才在第二日去研墨时,拿到豫王的住处。
她捧着衣服进来时,豫王正在看兵书,他有改进弓弩的想法,最近都在看有关兵器的书,这书他从前天就开始看了,还做了不少批注。
男人坐在太师椅上,哪怕是在看书,他依然身姿笔挺,房间内很安静,唯有他翻页的声音时不时响起一下,他看得很专注,给书翻页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矜贵。
阳光透过窗棂洒了进来,恰好将他笼罩在光晕下,愈发衬得他一双眼睛漆如点墨,五官说不出的俊美,许是日光太过温暖,一时竟让人觉得他一向冷淡的神情都柔和了许多。
望着这个样子的他,梁依童竟莫名有些失神,只觉得他生得着实好看极了,之前她身边的丫鬟总夸她生得极美,如今她瞧着却觉得豫王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
意识到自己竟然看呆了,她脸颊莫名发热,梁依童没敢多瞧,连忙低下了小脑袋,小手却无意识抠了抠手中的衣服。
她静静站了一会儿,没敢打扰他,直到豫王看完这几页的内容,放下了书,她才恭敬地走了进来。
豫王这才扫到她手里捧着的衣服,以为是绣娘又给他做了新衣,她帮忙拿了进来,豫王道:“直接放去寝室吧。”
梁依童乖巧地点头,快走到门口时,才又道:“王爷先看看吧,若有不喜欢的,我再改一下。”
“你做的?”
梁依童点头,她并非第一次做衣服,十二岁那年就曾给爹爹做过一身,尽管如此,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怕他不喜欢。
小姑娘眨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眸中是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似乎唯恐他不喜欢,豫王已经收回了目光,他本没有仔细打量的想法,这会儿却道:“拿来我看看。”
梁依童欢喜地嗯了一声,走过来将衣服递给了他。
衣服乍一入手,他就『摸』出了这布料是他曾穿过的一种,单布匹肯定就费了不少银子,豫王已经知道了她当掉玉佩的事,这会儿瞧到这衣服,心中多少有些触动。
他神『色』都更温和了些,“府里又不是没绣娘,哪轮得到你来做?”
见他不似讨厌,梁依童笑道:“一点心意嘛,王爷快看看。”
小丫头喜滋滋的,一脸的求表扬。
豫王便展开瞧了瞧,尽管清楚她女红了得,豫王也没料到她会真做衣服。瞧到这衣服各处的细节都处理的不错时,他微微惊讶了一下。
不等他称赞,梁依童就瞧出了他是满意的,她心中说不出的欢喜,这些日子,豫王对她多有关照,几乎是将她当成妹妹在疼,她总算也为他做点什么了。
见豫王并无不满,她才开心地将衣服收起来,随后抱去了豫王的寝室,这是梁依童第一次进入他的寝室。
这才发现男子的寝室跟女子的截然不同,他房间内物件也不算多,唯有墙壁上多挂了一些山水画,整个房间却都透着一股子清冷。
梁依童本该将衣服放在衣柜里,她扫了一眼床榻,却又莫名生出一种小心思来,很想看看他穿上什么效果,她颇有心机地将衣服放在了床榻上,这样他明日肯定就穿了。
梁依童弯了弯唇,很是满意地离开了他的寝室。
这一晚,梁依童久违地再次有些失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前些天每次失眠时,都是想起她的死以及那些害她的人,今晚她却满脑子都是豫王。
他穿上自己所做的衣服时,肯定会更好看些吧?
梁依童以前都没发现,自己竟然也喜欢欣赏美人,美人两字从脑海中跳出来时,梁依童不禁打了个哆嗦,若让豫王知晓了她将他比作美人,肯定离被赶出府不远了吧?
梁依童缩了缩小脑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连忙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