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男人对产科的了解并不多,见红,开十指,破水什么的,听起来就像一道道难解的奥数题。
李钦载也不例外。
虽说活了两辈子,可他前世没经历过结婚生子,关于女人生产的流程他根本不懂。
很无助的场面,自己的婆娘在里面经历生死大劫,一群老妇丫鬟忙里忙外,而他作为丈夫,最亲的人,却只能在院子里干等,什么忙都帮不上。
心情紧张又害怕,他对这个年代的医疗水平太没信心了,女人生产时基本不请大夫,而是靠一两个稳婆完成生娃的过程,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简单的说,命硬的人才能撑过去,否则便认命。
正因如此,李钦载才感到害怕。
随着产房里的老妇一声高喊“破水了”,产房内外如同启动了机器,所有人都繁忙起来。
丫鬟们端着热水匆忙进出,老妇有条不紊地将干净的布条和剪刀拿进产房,刚刚听声音还比较轻松的崔婕,此刻已在哀哀痛呼。
李钦载呆立院中,额头上的汗珠潸潸而下,两眼空洞地注视着产房的门帘,双手紧紧攥拳,此刻竟不知如何是好。
一只小小的手牵住了他,李钦载木然垂头,见荞儿一脸惧怕地盯着产房,父子俩此刻的表情很统一,都是同样的手足无措。
“爹,姨姨生娃那么痛,为何还要让她生?”荞儿颤声问道。
李钦载扯了扯嘴角:“不生下来,难道在她肚里消化了吗?”
说完李钦载叹了口气,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爹,孩儿长大后也会生娃吗?会不会跟姨姨一样痛?”荞儿又问道。
李钦载叹气道:“乖,你没那功能,受苦的是你未来的婆娘。”
产房内崔婕的痛呼越来越高亢,显然已开始作了。
看着荞儿惊惧的表情,李钦载揉了揉他的脑袋,牵着他的手离开了后院。
孩子太小,不宜见到这种场面。
父子俩来到前院,李钦载找了个石凳坐下,道:“子孙繁衍,女人生娃,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无法避免的事。”
“正因为女人生娃受了太多苦,所以我们男人应该对自己的婆娘好一点,若不是为了自家夫君,她不必走这一遭鬼门关。”
荞儿似懂非懂地点头,想了想又道:“孩儿将来娶了婆娘,可以不让她生娃……”
李钦载笑了,小伙子还是太年轻啊,成年以后你若管得住自己的裤裆算我输。
尤其是生在这样的家庭,虽是庶出,但也注定了妥妥的富贵公子,还有一堆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师弟,这样的出身能缺女人?能不搞大女人的肚子?
“不生娃不太现实,你……多少收敛一点,不要往家里领太多儿媳妇就好,爹那时年纪大了,怕受不了刺激。”李钦载语重心长地道。
荞儿懵懂点头,随即又道:“爹,姨姨会给我生弟弟还是妹妹?”
李钦载好笑地道:“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荞儿不假思索地道:“喜欢弟弟。”
“为何?”
“弟弟能跟我玩到一块儿去,妹妹不行,村里的女娃都矫情得很,爱哭,爱生气,孩儿现在已不喜欢跟她们玩了。”
李钦载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
真是个傻孩子,如果长大后五官变丑的话,这几年怕就是你这辈子唯一的高光时刻了,以后再想要女人跟你玩,得花钱。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要担负起兄长的责任,咱家你就是老大,弟弟妹妹都需要你照顾,也需要你来教育,明白吗?”
荞儿用力点头:“孩儿明白,我不会欺负他的,还会带他玩,若有外人敢欺负他,我便弹弓招呼……”
李钦载欣慰一笑。
在家里,他一直都在努力澹化所谓的“嫡出”和“庶出”的观念,平日里也严厉叮嘱过崔婕和下人们,不准在荞儿面前灌输什么嫡庶之分的概念。
都是自己的种,谁生的都一样,嫡庶没那么重要。
以荞儿如今的能力和聪慧,就算是庶出,长大后的成就差不到哪里去,李家的家业注定有荞儿的一份,说不定他还会给自己一个惊喜。
“想要弟弟,趁着姨姨还没生下来,去后院吼一声,给姨姨加个祝福术。”李钦载笑吟吟地怂恿道。
荞儿毫不迟疑地跑到后院的拱门外,气沉丹田放开声音,稚嫩的童音在后院回荡。
“姨姨,我要弟弟,莫生错了!”
话音刚落,产房里的老妇顿时冲了出来怒目横视。
李钦载拍了拍他的屁股:“要挨骂了,快跑!”
荞儿一熘烟儿跑没影了。
生产的过程很漫长,至少在李钦载看来,这个过程几乎等待了半辈子。
产房内所有人仍在紧张地忙碌,李钦载烦躁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金乡也紧张地等候在产房外,见李钦载神情越来越焦躁,于是上前牵住他的手,道:“夫君勿急,女人生孩子总归有个过程的。”
李钦载叹道:“我知道需要过程,但这个过程未免太漫长了,就不能像孙悟空一样,石头一炸,轰的一声生出来了,刚出生就会后空翻……”
金乡懵懂地眨眼:“孙悟空是谁?谁家孩子竟有如此本事?”
“天生地养没爹没娘,而且是只猴儿……他的故事以后说给你听。”李钦载心不在焉地道。
金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夫君又没正经话了!”
直到后半夜,崔婕的痛呼声都没了力气,变得断断续续的时候,静谧之中突然爆出一声嘹亮高亢的婴儿啼哭,随即产房的门帘终于掀开,一名老妇跑出来欣喜地朝李钦载福礼。
“恭喜五少郎,夫人生了!”
李钦载大喜:“大小平安吗?”
“大小平安,夫人生了一位少郎君,足秤六斤八两,小模样跟五少郎很像,咱府上又添丁了!”老妇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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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钦载呆了半晌,然后原地跳了起来,双手朝天空狠狠挥了几下拳头,朝产房脱口吼道:“妈的!夫人好样儿的!英雄母亲!”
金乡也欣喜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大小平安,恭喜夫君,咱家又添了一口人,大喜!”
李钦载捧着她的脸蛋狠狠吧唧一口,又催促老妇道:“快进去照顾夫人……算了,我亲自去,告诉宋管家,给长安城的爷爷和爹娘报信,赶紧送礼来!”
老妇来不及阻拦,李钦载已一熘烟儿窜进了产房,引得产房里的老妇和丫鬟们一阵惊呼。
李钦载才懒得理会她们,冲到崔婕的床榻边,见她头凌乱,脸色苍白,鬓都被汗水湿透,也不知遭了多大的罪,李钦载心中不由疼惜万分,半跪在她面前帮她理了理乱。
“辛苦夫人了,以后咱不生了,没道理再遭这样的罪……”李钦载愧疚地道。
崔婕睁开眼,露出虚弱的微笑,却执拗地道:“不,妾身以后还能生,女人生了第一个娃儿,以后再生就轻松了。”
老妇将一个小小襁褓包裹的婴儿递到李钦载面前,婴儿粉嫩嫩的,出生后刚在热水里洗过,皮肤上沾的羊水和秽物已洗干净,此刻看起来粉凋玉琢,分外可爱。
“五少郎,看看您家的少郎君,可了不得,刚生下来时哭声都快掀翻屋顶了,将来必是个封公拜相的大人物。”
李钦载小心地接过婴儿,两辈子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他显得有些无措,在老妇的指引下才以标准的姿势抱住他。
仔细端详,老妇没说错,眉眼口鼻与他都有几分相似,就连闭眼手足乱蹬的样子,也透着一股熟悉的桀骜不羁的混账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