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元度攻打占南的这几个月间中州又发生了一件大事,且不是一般的大,堪称石破天惊。
——天子崩了。
裴遨借清君侧之名,虽成功晋位大司马,却也令得天子对他大失所望。
彻底不再相信世家的天子这回真正倚重起了寒门庶族,还弄出了一个中书省,舍人均由寒素之士担任。
表面只“掌王言”,即起草诏令,但因诏令内容涉及重大政策措施和人事任命,属机密中的机密,天子有时也就内容征求他们的意见,这权力便不一般了。
连阗之后太宰之位基本已等同需设,而今朝中大权尽握于大司马之手,如此分权之行裴遨岂能忍下?
总之八月底,天子暴病而亡,舞勺之年的小皇子在裴遨的拥护下即位为帝。
有人说天子死因蹊跷,也有人说天子本就身弱,耗了这些年早已油尽灯枯……
但萧元度和姜佛桑都清楚,前世天子远没有这么早死。
裴遨竟是比前世还要急切么?
再看同一时间的北地。
拿下相州的萧琥本可以松一口气,奈何后院起了火。
这把火起在蕲州。
郑管虽庸懦无能,到底不甘心父祖打下的基业就这样白白归了萧家,不知何时竟与崇州那边暗通款曲起来。
扈长蔺明面上朝着凉州磨刀霍霍,背后竟还留了这一手!
才摆平蕲州的乱子,綦毋衍又卷土重来。
前年那场交战中,綦毋衍一箭射中萧琥,后被萧元度一枪贯肩,之后伤口感染溃烂,整条手臂都没保住。
这回直奔豳州而来,为的就是报断臂之仇。
没了攻无不取的萧元度,好在子侄辈中萧彪和萧元牟都已成长起来,与北凉交手胜多败少,孙辈中萧绍和萧纶也渐渐展露头角……
崇州也有消息传来。
扈长蘅和南全汶叟于六月抵达崇州,借助姜佛桑借给她的那批人手,先是聚集起了父兄旧部,而后与被幽囚的卢夫人取得联系,里应外合之下,于八月底,卢夫人寿宴当晚,夺权成功。
不得不说,扈长蘅时机选得极好,那时节天子崩逝,豳州又被北凉扯住了手脚。
不过他的谋划也未必就天衣无缝,扈长蔺之所以落败,主要还在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且不提扈长蔺上位以来暴力治民、民间凡有非议之声便残酷镇压这些行径,他还有一个致命的污点——一个弑父囚母残害手足之人,谁人敢真心效忠?效忠前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忠心在他眼里值几个钱?能不能抵得上亲情血缘?如抵不上又会落得如何下场?
如此一来,他身边环绕的要么是贪图利益之人要么是贪生怕死之辈,关键时刻又怎么靠得住。
一旦溃败,便如高山倒塌,无可转圜。
扈长蘅并没有杀他,将他关进了囚室,他的妻儿一概未动。
一众属吏拥戴扈长蘅接任崇州刺史之位,他也没有同意。
长兄尚有一七岁幼子侥幸活下命来,被他寻到,扈长蘅直接宣布由侄儿接任。
他没有还俗,却也没有重归空门,而是留在了扈家,打算奉养母亲终年。他也会尽心辅佐侄儿,直到侄儿长成。
也即是说,在扈家下一任家主成年之前,崇州的大权还在他手中。
瓦钵缁衣,执的是炙手权柄;雪鞋云笠,行的是俗世之路。当真是要在红尘修行了么?
只不知卢夫人终年之后他又将何去何从……
时机对扈长蘅来说正正好,对裴遨来说何尝不是如此?
而且裴遨此人,说他胃口小罢,他欲一口吞天;说他胃口大罢,他觉得南地半阙江山就很好。
是以北地怎么争、怎么乱,并不在他关心范畴,只要别过瀚水,一切都好说。
天子驾崩、崇州豳州接连生事,裴遨大抵是觉得没什么人能威胁到他的地位了,九月,他晋封自己为晋王,加九锡。
毫无疑问,他的下一步就是改朝换代。
对于这一切,即便有所预料也还是措手不及,姜佛桑思前想后,觉得照此形势发展下去……或许篡夺皇权的事情裴遨已经开始着手布置了。
不容再耽搁!
当即往中州派了两拨人马,一往京陵,一往江州。
该安排的安排好,多余的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中州风云万变,南州倒是一派波平浪静。
庆功宴后,论功行赏、抚恤死难者亲属以及占南国善后事宜,一切都有条不紊、不急不缓的进行着。
然平静的海面下,暗潮早已涌动不止。
本来,君王若出巡或遇兵戎等重大事件,均应告庙。所谓告庙即通过祭祀天地和家族祖先以祈得庇佑。
攻打占南时国君才将遇刺,时间也仓促,便未行告庙之举。而今王师凯旋回朝,就有人建议补上。
到了告庙日,国君倒是出现了,只是除了少牢等物,还需国君掌心血稍许滴入酒中,以表虔诚和敬意。
方才还好好的国君却突然犯了头晕之症,死活不肯,还质问负责的官员伤他尊体意欲何为?
官员百口莫辩,国君震怒不已。
正僵持着,琦瑛妃突然上前接过匕首,自刳其手。
长长的一道绽于掌心,殷红的血滴进兽首铜樽,而她连眉头也未皱。
百官瞠目。
有人大呼:“这不合规矩!”
国君在宫侍的搀扶下虚弱道:“爱妃即是孤,由她代为祭祀,哪里不合规矩?”
彻侯邬钊也站了出来:“没有琦瑛妃便没有这场战事的胜利,由她代为祭祀再妥当不过。天地祖先都未有不满,尔等何必多言!”
态度不算嚣张,语气却十足蛮横。
无人反驳他,谁让他权重势雄风头正劲呢?
而且国君都没觉得不合规矩,别人还怎么开口?
不说,不代表心里不犯嘀咕。
代为临朝、代为理政也就罢了,如今连祭祀也给代了……琦瑛妃取而代之之心是愈发不加掩饰了。
一场告庙,群臣各怀心思。
而将群臣反应看在眼里的姜佛桑,对于最后的阻碍是哪些人也已了然于心。
告庙之后,又有一系列异事发生。
先是北融州惊现一茎六出的谷穗,传说是五仙人所遗,赐福阛阓永无荒饥。
继而龙川之中浮出石人。当地流传着一句老话:令贤则石人出、否则隐。
石人出后,有卜者夜观龙川上空,言龙气东行,其后当有女君兴。
巧得是,越王井内壁在无丝毫凿刻痕迹的情况下突然出现了“姜王当兴”四个字,怎么也擦拭不掉……
到了十一月中,史殷奇升朝,宣布了一件如晴天霹雳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事——他将禅位于琦瑛妃姜氏,姜佛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