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大厦塌了, 她来不及躲,被砸在下边。
还是自诩世上最爱她的人,亲手把她埋在楼底。
那篇表白小作文在千回百转后, 回到了它最终的宿命——被傅成凛知道。
黎筝手指来回滑动小叔那条长得还要翻页的‘悔过书’, 眼神虚虚地落在手机屏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满脑子都是——
傅成凛知道了。
早上去他家吃饭时,他就已经知道她喜欢他。
“小黎子, 我们...”徐畅在开车, 趁前边儿堵,回头跟黎筝说话,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她发现小姑娘魂丢了。
眼神空洞。
眼一眨不眨盯着手机。
徐畅是过来人, 一看便知道这是跟男朋友置气呢。她年轻那会儿,这一秒还跟男朋友恩爱,下一秒就能抡起手想掴下去。
热恋里的小姑娘, 最容易得的一种病就是患得患失。
她收了视线,好好开车。
黎筝慢慢回过味来,傅成凛知道了,只是假装一切没发生。
蒋城聿得不到只言片语, 心里不踏实,真怕就此失去这个小侄女的信任。【筝筝,你要是原谅我呢, 你回个句号, 要是暂时还不怎么想原谅, 你回个逗号。】
黎筝动了动手指,还能打字,选了一个‘, ’发出去。
蒋城聿这么多年的浪『荡』寡情人生里,连爱情还没搞透彻,更别说能明白暗恋是什么滋味。
唯有的共鸣就是,昨晚看到小侄女写的那段暗恋独白。
从地上捡了一小段芹菜叶,当宝贝一样回家养起来。
看着这个小小的逗号,蒋城聿知道,侄女连开玩笑的能力都没了。
缓了缓。
黎筝撤回逗号,给蒋城聿发了一个:【。】
蒋城聿:【你不用那么快原谅我。】
黎筝没有真的怪小叔,谈不上原不原谅。【傅成凛既然知道了,那我就能大胆没负担地去撩他。】
暗恋大概就是,即使浑身是伤,只要还没死透,那就继续恋着。
因为舍不得他。
蒋城聿还是不放心:【真的想通了,不难过了?】
黎筝:【想通了≠不难过】车窗外光线突然暗了不少,她往外瞅瞅,汽车拐进地下停车场。
【到地儿了,有空再跟你闲扯。】
蒋城聿:【我今晚航班出差,gr那边的事,等回来我找你聊。】
“这边我以前没来过,停车场挺大。”黎筝把手机胡『乱』塞包里,换了一副轻松面容跟徐畅聊起来,刚才的伤心仿佛是错觉。
“我来的也不多。”徐畅余光扫了眼黎筝,不禁再次感慨,年轻就是好,刚才还冷战,这才多大功夫,已经和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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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里,赵佟比她们提前了一点时间,服务员刚把她点的咖啡送过来,徐畅和黎筝一前一后朝这边走。
黎筝腿长个高,从她进门,一路经过的地方,总能吸引到目光如影随形。
落座后,徐畅再次抱歉:“我七点就得走,去辅导班接孩子。到时要是讲不完,你跟小黎子说,她会整理给我。”
“不好意思的是我,还要占用你们下班时间。”赵佟给她们点了饮品,“那就开始吧。”
工作上养成了雷厉风行的习惯,即使现在面对的是自己满目苍夷的婚姻,她也没丝毫拖泥带水。
抿了一口咖啡,赵佟娓娓道来,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里面所有的负面情绪,她都留给自己去消化。
赵佟语速不快,她是刻意放慢了速度,等徐畅离开她有别的事要跟黎筝聊。
原本不用到七点就能结束,硬是往后拖了一刻钟。
徐畅定了闹铃,时间一到就匆忙去接孩子。
黎筝续了一杯咖啡,耐心听赵佟倾诉。
“聊得差不多了,再说下去就是废话,”赵佟适时结束她自己的话题,“今天找你,还要请你帮个忙,测试车舆论公关,你有什么建议?”
黎筝正搅咖啡,勺子不由一顿。
她笑笑:“你们靳总答复我了,他没跟你提?”
当时靳峯只有三个字:用不着。
赵佟尴尬不已:“靳总那天可能喝多了,言不由衷,你别放心上。”她给老板搭了一个简易台阶下。
就在今天中午,老板突然一改之前对黎筝的不屑一顾,让她约黎筝聊聊,之前说的要给点公关建议的那句话,还算不算数了。
老板当初亲口拒绝了黎筝的好意,如今实在拉不下脸,就让她先探口风,要是黎筝不计前嫌,他亲自接待。
靳峯现在就在楼上商务会所,诚心致歉的态度还算有几分。
黎筝在被拒后还愿意帮忙不是为了靳峯,是因为傅成凛。gr投资了南峯集团,南峯的股价稳定自然关系到gr的营收。
不过,她也不是谁都能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我没空上楼,让靳总下来吧。”
赵佟:“......”
那个二世祖平时嚣张的不可一世,大概不会让一个女人呼来唤去。
她要是把原话转给老板,他不得当场把自己给气炸。
黎筝没有要为难赵佟这个秘书的意思,她跟赵佟挥挥手,“下次有空约,我待会儿自己跟靳总联系。”
赵佟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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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天『色』暗下来。
卡座就只剩黎筝,咖啡馆里安静地好像与世隔绝。她想了一会儿傅成凛,然后才给靳峯发消息:【下来吧。咖啡厅,六号,给你五分钟时间。】
靳峯冷笑一声,这小记者,给个梯.子她就想上天。
没爱回。
十分钟过去,那边也没动静。
他『揉』灭了烟,拎上西装坐电梯到二楼。
咖啡馆六号座,空无一人。
黎筝站在楼底,先确认了东西南北,打开导航,顺着人行道往前走,她打算走回家。
这样有大把时间来考虑,她跟傅成凛之间的终点在哪。
【在干嘛?】黎筝走在熙攘的街头,突然就特别想傅成凛。
从昨晚到现在,情绪经历了一百八十遍过山车一样的起伏,傅成凛那句晚上要回家给负二庆祝领证的话,像雁过无痕。
她忘了他现在在爷爷家。
傅成凛:【有事?】
黎筝看了下步数,已经走了1556步。
她驻足,盯着这两个字看。
她没有事。
两分钟过去了。
黎筝把【在干嘛】撤回,【我发错了。】
她把手机塞口袋,接着往前走。
黎筝想了想,要是换成傅成凛问她在干嘛,她一定会说:我跟人约了采访,刚结束,在回去路上。你呢?
然而她不是傅成凛。
傅成凛也不是她。
夜里十一点钟,30885步。
黎筝拖着快要断掉的两条腿,瘫坐在公寓楼前花坛旁的长椅上。
看了一路的人,望了一路的车,就在快要被累死的那个临界点,她走到了。
黎筝倚在椅背上,歇了几分钟,小腿又热又麻。
夜深了,浮躁的空气安静下来。
不时就会有风从脸上拂过,有丝凉快,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灌木丛旁蚊子多。
公寓保安认出是业主,见黎筝没有要上楼的意思,点好蚊香送过来。
黎筝连连感谢,这是今晚仅有的一点幸福感。
“不客气,应该的。”保安放好蚊香,没再打扰业主。
没了蚊子叮咬,黎筝不急着上楼。
她拿下背包放腿上,找出水杯晃了晃,还有几口水,她仰着头才勉强喝到。
椅子旁不远就有盏路灯,仰着头才看到灯罩下围满了不知名小飞虫,一个劲儿地往上撞。
伴随着‘噼噼啪啪’细微的声响。
小小的身体,撞得不疼吗?
黎筝喝完最后一口水,还是不解渴。
她慢慢收回目光,坐直,压上杯盖,拉开包把水杯放进去。
闲着无事,黎筝整理包。
她背包就是个万能胶囊,什么都有,化妆品,鞋套,伞。
还有那个墨蓝『色』的打火机。
她怕哪天傅成凛需要用到,装包里随身带着。
包里还有逗想想玩的遥控汽车。
昨天回爷爷家,只把想想留在那,玩具忘了拿下来,当时一心想着回家跟傅成凛过生日。
黎筝拿出遥控汽车,遥控器很特别,不是常见的手柄,外形像椭圆的恐龙蛋,淡蓝『色』,看着圆头圆脑。
『迷』你小汽车就装在这个遥控器肚子里。
黎筝打开来拿出小汽车,车子精致小巧,不到五公分长,车尾还有一根细细的天线,特别能跑。
她平时就用小车逗想想玩。
今天想想不在,她是有多无聊,玩狗狗的玩具。
黎筝『操』作遥控器,让小汽车绕着花坛跑,一圈又一圈。
不知道是自己太投入还是在走神,有人到跟前了她都没注意到,探着脖子在追踪小汽车。
“几点了,你还在这玩?”
黎筝嗖地转头,傅成凛和她只有几步之遥,可惜她的小汽车没有大灯,不然非闪他眼睛不行。
她坐着,他站着。
他影子落在她身上,把她罩个严严实实。
黎筝挺直脊背,傅成凛背着光,五官在夜『色』下更深邃,给她的压迫感比任何时候都强势。
他喝酒了,跟他第一晚搬过来时身上的味道一样。
风从他那边往她这里刮,他的气息从她身边绕了一圈才散。
“回来啦。”黎筝没事人一样跟他打招呼。
傅成凛‘嗯’了声。可能是迎着光的缘故,她眼底汇聚了城市的流光,璀璨夺目。
沉默悄然在两人之间散开来。
手上的蛋形遥控器成了掩饰尴尬的神器,黎筝把小车从他那边往回倒。
傅成凛刚要抬步,突然那个往后倒的小汽车停了下来,然后以离弦之箭的速度朝他撞来。
小汽车想爬到他鞋面上碾压他,结果撞到鞋头翻车了。
傅成凛弯腰捡起小汽车,比划了下,还没他拇指长。
他把小汽车开关关上,“走吧。”
他以为她在等他回来。
并不是。
她只是走到虚脱,想歇歇,想吹吹风,什么都不用烦。
就算她刻意在这等他,她也不打算认领。
黎筝从他手里拿过小汽车,“你上去吧,我再缓会儿。”她随意编个借口:“今晚走了几万步,脚扭着了,等不疼了就上楼。”
怕他不信,她拿出手机找步数给他看。
这是长这么大,头一次走那么远的路。
傅成凛没怀疑她说的话,她脸上的疲惫装也装不出来。他瞅着她脚上的平底鞋,“没穿高跟鞋怎么也扭着了?”
黎筝这回没说谎:“路过广场时没注意台阶,踏空了。”
傅成凛看着她脚:“疼不疼?”
黎筝轻声反问:“你说呢?”
傅成凛没接话,走到她边上,“哪只脚扭着了?我扶你上楼。”
黎筝有一下没一下摁遥控器,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她仰头看他,“两只脚都扭着了,不然我早单脚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