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绪雪办事很利索, 餐厅被及时地清了场,救护车也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她和护士们把失去意识的姜半夏送上救护车的时候, 南泱已经离开了。
孙绪雪对姜半夏的好感仅限于她那张美艳的混血脸蛋,一旦她发觉姜半夏和南泱站在了对立面, 她便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南泱这一边。南泱之前从来没有和他们说过, 原来她在澳洲滞留那么多年是因为这么个混蛋女人, 孙绪雪知道的时候惊呆了,她和南泱一样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敢这么造次。
跟去医院后, 对于姜半夏的伤情孙绪雪一个字都没问, 反而围着医生不停地念叨, 让他们赶紧把刀取下来。孙绪雪知道南泱喜欢那把刀,姜半夏死不死活不活和她没关系, 她必须得赶紧把刀取回来, 弄干净消好毒给南泱送回去。
南泱有点洁癖, 刀再晚点送出来,她估计得清理一整晚了。
孙绪雪这一晚几乎没睡觉, 连夜处理好了刀, 第二天一早又去南泱的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帮她补办身份证。可是身份证的补办要两个月之久,于是她先给她办了一张临时身份证,本来必须要本人到场的,但孙绪雪看时间来不及,找梅仲礼托了一下关系给快快办好了。不管怎么样,今天南泱都得顺利回去才行。
中午的时候,孙绪雪定好了机票, 开车去梅家接南泱。
梅仲礼没在别墅里,应该还在和孙国辉忙刘震的股份转移事项。孙绪雪轻车熟路地进了别墅大门,大略看了看一楼客厅,没见南泱,便径直上楼去南泱的房间。
门一打开,孙绪雪傻在了原地。
那个清冷如雪的女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飘窗上看书,或者坐在书桌前记录笔记,甚至也没有倚在柜子旁找衣服。她突兀地倒在了门口,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她看上去好像已经死掉了似的,长长的纯黑『色』头发铺在她雪白的衬衫上,侧面朝下,地板上满是鲜血。她的一大半脸颊和衬衫都浸在血里,右手紧紧握着什么,整只手全被染红了,却依然没有松开。
“老祖!”孙绪雪惊慌失措地跪了下去,双手慌『乱』地举着,不知该动南泱哪里才好。
南泱的意识还在,她的睫『毛』颤得很厉害,但仍艰难地在血泊中睁开了一半,看着孙绪雪,声音嘶哑:“我……没事。”
“我送您去医院,我马上打电话……”孙绪雪整个人都吓得哆嗦。
“不用了,”南泱尝试着动了动,左手慢慢蜷起,将自己的肩稍稍撑起来了一点,“已经过去了。医院……没必要,耽误时间。”
耽误赶飞机的时间。
孙绪雪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愿意让轻欢等不到她。
要是自己早来两个小时,她说什么也会把南泱送去医院的,可是眼下……确实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虽然是靠她自己生生挨过去的。
孙绪雪红着眼眶,把南泱从地上扶起来,不再多话。
南泱虚弱地站了起来,一直紧紧握着的右手缓缓松开。里面是已经被握成了碎末的两颗索查金龙舌兰巧克力。巧克力里面包裹的酒『液』早已和她手心的血融成一片,可可脂碎末被她的体温暖化,黏腻地沾在她的指尖。
轻欢说,不要马上吃掉,所以她一直都没有吃。她很听话,轻欢不让她吃,她就不吃。就像轻欢之前说了一句“不要再吃那些碳水,容易糖『尿』病,试试吃巧克力”,自那以后,除了醉酒时讨过一串糖葫芦,她便再也没有吃过糖葫芦。
只是可惜,终究是碎了。她或许不该在疼痛发作时还握着它们的。
“老祖,三个小时后就该起飞了,我们……要不我们改签下一趟,您稍微休息一会儿?”孙绪雪小心翼翼地问。
“没事,我去洗个澡。你在楼下等我,不会误机的。”
孙绪雪叹了口气,没办法,她知道南泱是个对承诺尤其固执的人,只能默默地先下楼了。
南泱把门反锁好,解开了领口的三颗扣子,她这次没有耐心地一颗一颗全部解掉,解完三颗就直接拎住领口从上面脱了下来。她把白衬衫在手里卷成一团,擦了擦自己沾了血渍的鼻子和下巴,一边的锁骨满是血迹,另一边锁骨细白依旧,像被染红了单边翅膀的蝴蝶,随着她的呼吸浅浅地上下振翅起伏。
她擦完后,随手把衬衫扔在了那片血泊上,慢慢地走进了浴室。
衬衫在血泊上缓缓塌陷,红『色』的湿痕慢慢爬上每一片未经污染的角落,像蔓延上墙壁的常青藤,叫嚣着侵染每寸空白的领地。没过多久,一整件衬衫都由纯白沉沦为血红,微微卷翘的领口向下一滴一滴地坠着饱满的血珠。
滴答。
滴答。
像永无止境地宣判着残忍而狰狞的刑罚。
.
五个小时后。
已经是下午的六点多了,下了飞机,南泱就和孙绪雪就打车赶往藏左影视城。
到藏左的时候,祝轻欢正在和明晚澄演今天的最后一场戏。
又是太子不在的一天,又是宫女欺负神女的一天。明晚澄今天要扇她的轻欢师父三个耳光。她本来就害怕,知道南泱下午会来之后,就更是瑟瑟发抖。
一般电视剧为求真实,大部分情况下都会让演员真打,打出拳拳到肉的感觉。而且真打的话,还可以顺便卖一波敬业人设,有百利而无一害。李栋这么严苛的人,当然会要求明晚澄去真扇祝轻欢。
明晚澄撸袖子的时候,心里设计了起码二十种看起来像真扇但其实打不痛她师父的不同路线。还好她身怀高强内力,可以在打上去的那瞬间把力道反回自己的手上,就是她自己会吃亏些,多受点儿疼。
南泱默默地到了拍摄场地边,寻了把钓鱼椅坐了下来,孙绪雪凑到摄像机那边看热闹,场上正演得火热,没有人注意到南泱来了。南泱也无意去打扰她们拍戏。
明晚澄扇得非常漂亮,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在真的打。只有祝轻欢自己知道,虽然明晚澄每一下都真真切切地接触到了她的脸,可是她一点都不疼,就好像只是被明晚澄使劲『摸』了一下似的。
李栋很满意,明晚澄打得好看,祝轻欢的表情也很到位,眼里憋着泪不掉,一副受屈却又倔强隐忍的样子。这场戏只拍了三条就过了。
三条,就意味着明晚澄扇了她的师父整整九下。
南泱看得出来明晚澄没有真的扇,但即使如此,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些许不悦。她确实是没有扇,但她是实实在在地『摸』了。『摸』也是不成体统的。
“好了!”李栋拍拍手,“这场过了,祝祝,阿澄,辛苦了,你们可以先走了。小张,准备转场,叫夏山做好准备!”
祝轻欢维持到僵硬的表情总算放松了下来,一直忍着的眼泪也可以不忍了,她走向场外,一边闭上眼『揉』太阳『穴』,一边朝小叶那边伸手:“小叶,『毛』巾给我。”
一块柔软的『毛』巾被放在了她的掌心,交付的刹那,熟悉的冰凉温度略过了她的虎口。
祝轻欢马上睁开了眼睛,眼底还是红红的,便抑不住唇角的笑:“南泱?”
南泱站在她面前,嗯了一声。
已经有一个月没见了,她还是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身上穿着一件纯白『色』的面包羽绒服,拉链拉得很严,但还是能看见里面白『色』『毛』衣的一点领口。她应该不久前才洗过澡,头发是被吹风筒匆匆光顾过的微微蓬松状态,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香味。
只是,嘴唇好像没什么血『色』。
“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祝轻欢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你看出来了。”南泱没有过多地掩饰,甚至把压抑了许久的一声咳嗽闷闷地咳了出来,“我……路上有点受凉,进屋就好了。”
“冻着了?”
祝轻欢皱了皱眉,心里有点犯难。南泱的身体真的娇气,不能热着,也不能冻着,她该怎么做才能照顾好她呢?
“南泱!”明晚澄大大咧咧地跑过来,毫不避讳地撩起自己的裙子,把手机塞进牛仔裤的裤兜,“你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刚还找你呢。”
南泱面无表情道:“不许直呼我的名字。”
明晚澄啧啧两声,颇为嫌弃:“好吧,南老板。架子倒挺大。”
祝轻欢勉强地笑了一下,也跟着小声喊:“对不起……南老板。”
南泱:“……”
明晚澄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可以喊我的名字。”南泱淡淡地和轻欢解释,“我只是不让她喊。”
“是么?”祝轻欢抬起眼,眼底亮亮的。
“嗯。”
明晚澄看着她俩,抱了抱胳膊,撇撇嘴:“看来我挺多余的,那我就先走了。”
明晚澄走开了几步,故意放慢了脚步,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的确没人挽留她。她牙一咬,气愤地捂着自己因为反力都已经发红的右手,大声嚷嚷着叫上自己的助理,先回酒店去了。
“那我先去换衣服,你等我一下。”祝轻欢把『毛』巾递给身边的小叶,唇边勾起了温温柔柔的弧度,“我在咱们的房间准备了火锅。火锅料是我自己炒的,用的『色』拉油和郫县豆瓣,不是很辣,这次你可以多吃一点。”
原来她一直都记得,那天自己没有吃尽兴的一顿火锅。
南泱垂下眼,掩住自己眼底刹那的失态,清了一下喉咙,说:
“好,一会儿回去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