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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什么好难过的,她都没见过表嫂!”顾明烟心里却一点感觉也没有,看着她们哭成泪人一样,心里就忍不住鄙夷起顾明妧来, 只觉得她这做戏的本事, 真真是厉害的不得了, 连一个从未见过的人死了, 她还能装得这样伤心。
“大姐姐,我们回去吧, 母亲必定等着你一同过安国公府去。”
顾明妧没有理会顾明烟, 只同顾明珠说着话。那人这时候也收起了一些伤心,同袁先生拜别了, 姐妹三人一同往内院去。
周氏已经换好了衣服,在延寿堂等着她们, 她刚刚听闻顾翰清因为顾明妧拜师的事情, 特意从衙门回来了一趟, 若是以前她说不准要生气的, 可今儿却觉得无所谓了, 顾明妧这般懂事听话, 的确当得起顾翰清的疼爱。
“我先带着明珠和明远过去,看有什么事情可以帮忙料理的,等那边忙开了, 改日老太太再过去也不迟。”
她们几个过来的时候, 周氏正在同老太太说话, 有小厮从外头进来回话,说顾明远已经从学里回来了,在外头等着周氏出门了。
老太太听了这样的消息心情自然是凝重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进来的三个姑娘,顾明珠和顾明妧都是眼眶红红的,唯独顾明烟瞧着没事人一样。她以前也是很喜欢这个二姑娘的,家里唯一庶出的姑娘,总不好让外头人说顾家厚此薄彼,因此向来是一碗水端平的。有时候还因为她是妹妹,顾明珠反倒还让着她几分。
可今儿瞧见她这样子,老太太心里就满不高兴的了,只抬了抬眼皮,对顾明珠道:“明珠同你母亲去吧,好生安慰你舅母和外祖母,让她们不要太伤心了。”
“孙女省的。”
顾明珠娴静的福身点头,大气庄重,让老太太心里越赞赏了几分,她这个大孙女,当真是再优秀不过的,这也是周氏的教导之功。
……
安国公府却是有些忙乱的。虽然纪氏病了这样久,该预备的其实已经预备着了,但这一回着实有些突然,离太医说的冬天还有两三个月呢。
周氏过去的时候,就瞧见阖府上下的下人,竟乱作一团,她在正堂里吊唁过之后,才有蒋氏身边的孙妈妈迎了出来。
“你们家太太人呢?”周氏心下奇怪,虽说她是来的早的,可毕竟一会儿还有很多常往来的人家要过来,蒋氏一个当家的主母不出面,终究是说不过去的。
“太太肝气疼,方才稍稍接待了几个客人,这会子在房里歪着呢。”孙妈妈说着,只上前扶着周氏道:“姑太太您可算是来了,老太太那边也等着您呢。”
周氏点了点头,跟着孙妈妈一壁走,又一壁问道:“虽说昨儿我们走的时候瞧着凶险,可太医也没说会这样快,终究是怎么就没了呢?”
她说着只回头看了一眼,纪氏已经大妆躺在了棺椁里,顾明珠正跪在灵堂跟前的蒲团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上面放着的灵位:大魏敕造安国公府世孙媳纪氏。
周氏收回了视线,听孙妈妈道:“就是为了这个,太太心里才难受呢,太太得知昨儿的事情是因少奶奶又同世子爷提那件事情起的,便忍不住过去说了几句,你也知道我们太太是这样说一不二的性子,断然不能答应了那件事情,便说了一句狠话,只说:你又不是即刻就死了,怎么就如此不知保养,这样没日没夜的闹,让人看着笑话……”
后面的话孙妈妈没再说下去,但周氏却也听明白了,蒋氏一语成谶,纪氏果然即刻就死了,所以蒋氏也就因此病倒了。
好好的一家人,为了些芝麻蒜皮的事情,闹成这样。
顾明珠已经从纪氏的灵位前站了起来,上好的楠木棺椁,将纪氏留在人间最后的尊严收归其中。纪秀彤跪在一侧的蒲团上,身穿素服、头戴白纱,身子哭得颤抖不已。
纪家的人远在湖广,快马加鞭的赶过去,也要三四天的时间,等那边人过来吊唁,大约也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她一个孤零零的姑娘,伴着这棺椁白幡,实在看着有些可怜。
“人死不能复生,纪姑娘请节哀。”顾明珠见她哭成泪人,手里的帕子没有一处是干的,便从自己袖中拿了干净帕子,递到她的手中。
纪秀彤抬起头来看了顾明珠一眼,又想起昨夜蒋氏同她长姐在明熙院争吵,气得口吐鲜血,想起蒋氏自她来之后,从未给过她一个好眼色,将来就算她嫁入了安国公府,怕也只落得同她长姐一样的下场,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又惊又怕,忍不住又痛哭了起来。
“你快别哭了。”顾明珠还想去劝她,见周氏走远了,只好同她说了一声,跟着周氏往寿安堂去了。
周老太太虽有两个嫡子,却因为小儿子是尚的公主,因此早早就分家了,如今安国公府的大小事务,全由蒋氏一人操持。
纪氏故去,蒋氏称病,偌大的一个国公府,她这个老婆子只好又出面撑场,如今见周氏回来,终究是松了一口气道:“你今儿就住在这里别走了,那边府上的那个我是指望不上的,你嫂子又病倒了,如今倒要我又豁出这张老脸。”
老太太心里虽然不高兴,可蒋氏在这件事情上头,其实也并没有做错什么。哪个母亲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哪户侯门贵胄人家愿意给外头人看笑话去的?
“母亲快歇着吧,有我呢!”周氏这些年将顾家打理得风调雨顺的,这些事情还是应付得来的,只从老太太那边将对牌接了过来,让孙妈妈去外头传话,让安国公府一众内院女眷去议事厅集合,她把几样要紧的事情先布置一番。
周氏忙着料理庶务,顾明珠一时没什么事情,便去玲珑院找周怡姗说话。她人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
“哎……快把荣哥儿从我梳妆台上抱下来!”
“快!快把我那玛瑙镯子从他手上拿回来!”
“还有那珍珠链子……别扯……再扯就断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哗啦啦一阵声响,那一串周怡姗最宝贝的珍珠链子,就这样散了一地。
龙眼大小的珠子滚的到处都是,周怡姗心疼的都要哭了,荣哥儿却高兴的哈哈笑起来,蹲在地上捡了当弹珠打。
顾明珠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这样一副搞笑的光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周怡姗急忙跑了过来,拉着她的袖子道:“表姐快救命,我要死了!”
她顶顶真爱的就是这些珠宝饰,眼看着都要毁于一旦了。
顾明珠笑了起来,蹲下来同荣哥儿道:“荣哥儿想玩弹珠是吗?表姑带你玩好吗?”
荣哥儿抬起头看见顾明珠,大大的黑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他年纪太小,显然还不懂什么叫丧母之痛。顾明珠看着他却好一阵感概,眉眼中都透出几分怜爱来,她在顾家虽然上头有个哥哥,但姐妹中却是最年长的,向来疼爱弟妹。
“表姑,给你弹珠,给你……”
荣哥儿把散了的珍珠塞到顾明珠手中,很显然是要顾明珠陪着他玩,顾明珠接在了手中,递还给了周怡姗,把荣哥儿从地上抱了起来,转头对她的奶娘道:“地上冷,荣哥儿还小,要是着凉了可就不好了。”
荣哥儿是国公府的长孙,人人将他捧在掌心,这些当奶子的,也从来都是溺爱有余,管教不足的,什么都随着他,也就顾不上这些了。
“表小姐说的是,是奴婢们没想到这一层。”
顾明珠见她们态度谦和,也不去苛责她们,只抱着荣哥儿道:“荣哥儿,这不是弹珠,还给你姑母吧,表姑带你去找真弹珠,怎么样?”
周怡姗正念着她那几颗珍珠呢,伸着脖子等荣哥儿还她。荣哥儿低头看了一眼掌心的几粒“弹珠”,虽然有些不舍得,但听说顾明珠要带他去找真弹珠,还是乖巧的点了点头,伸手将珍珠递给了周怡姗的丫鬟。
周怡姗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千恩万谢的看着顾明珠,对她感激不尽。
顾明珠这里正要抱着荣哥儿出门,外头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是世子爷亲自过来,要接荣哥儿回去了。
两个老婆子都是爱听这些八卦的,且近日府上确实出了一件大事,原来一向看似作风清正的顾相顾翰清竟在京城的四条巷胡同安置了一门外室,最近不知如何被周氏得知了。这顾相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请示了老太太,要将那外室所生的一个外室女,接回府上抚养。
周氏乃是安国公长房的嫡幼女,当年下嫁顾相,就是看中他才情高洁、儒雅俊秀,祖上虽然没有世代的功勋,可好歹是清贵之家,他本人又年轻轻的高中探花,前途不可限量。
小夫妻婚后也算琴瑟和谐,周氏为顾相生下一儿子二女,一向和睦恩爱。顾相唯一有的一房姨太太,也是周氏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再不曾在外头沾花惹草的。
可谁知这世人眼中再好不过的如意郎君,竟然会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这实在是让众人膛目结舌。
“太太怎么就准了这事呢?按说一个外室的女儿,就该在外头任由她自生自灭。”
周氏平常为人宽厚体下,府上的奴才们没有不念着她的好的,听到这样的消息,难免都为她鸣不平,但也只能背地里说几句,谁也不敢在明面上提起来。
“我听说是老太太悄悄见过了,见那姑娘实在长得好看,一心要接进来,说是舍不得放在外头。”
“这能有多好看?再好看还能比的上咱家的明珠小姐?”另一个老婆子不信,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她也不是没见过少的,再好看的人,也就两只眼睛一张嘴,还能在脸上长出一朵花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人都接了进来,还愁咱以后见不着?”婆子笑着搭话,听见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赶紧噤声继续扫地。
院门口半掩的门被推开,周氏陪房刘妈妈从外面进来,她是周氏的左右手,平素在下人跟前最有体面,因看见两婆子还在扫地,便略略抬了抬眼皮吩咐道:“你们出去吧,我跟太太有事情要商量。”
两婆子会意,这还能有什么事情,必定是为了新进府那位小姐的事情!
……
下了轿子,跟着领路的丫鬟仆妇们一径的走了一段路,顾明妧才算是真正回过了神来。这里原是她十年前头一次来的地方,正是有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之称的顾家。
和前世进府时候激动的心情不同,此时的顾明妧却没有半点儿兴奋,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招,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但那些经历过的是非曲直,却已经烙在了顾明妧的心口。
顾明妧的生母柳氏曾是个大家闺秀,因为家道中落,在上京寻亲的途中遇险,被父亲顾翰清所救,为报救命之恩委身于顾翰清,在府外当了一门外室。